兩日後, 是赴宴的日子，郝鶥起了個大早，開始收拾打扮, 軒轅伏蘇被吵醒, 索性也不睡了。
妙然把首飾一字排開, 扭頭問：“小姐, 今兒個選什麼色的衣裳啊？”
郝鶥在幾件衣服前挑來挑去, 拿不定主意。按理說參加這樣的女子聚會，穿淺色的就好了，黛色似乎老氣了些, 精白又太素，她本身是不愛穿白色的, 太容易弄髒。
“這件, 娘子穿這件好看！”軒轅伏蘇扯過一件衣服, 斜披在她身上。
郝鶥定睛一看，是一件藕色的羅羣, 樣式不復雜，看起來倒也得體。
“這件……是不錯。”
妙然笑道：“小姐，王爺的眼光真好！”
郝鶥把衣服對摺，放到她手中，故作嚴厲道：“少貧嘴, 快讓人送些熱粥來, 伺候王爺吃下, 等會兒還要喝藥。”
跟受傷後的軒轅伏蘇相處兩天, 郝鶥漸漸接受了他呆傻的事實, 白日裡安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與往前不同的是, 軒轅伏蘇纏她纏得緊，幾乎寸步不離她身邊，哪怕是去處理公事，都是一併帶着，讓他在旁邊自己玩耍，免得禍害了無辜的丫鬟和小廝。
有丫鬟在給郝鶥梳頭，妙然將衣服掛起，語氣歡快：“哎喲，小姐，人家衡御醫一大清早就起來熬藥膳呢，估摸着就快好了~”
郝鶥想了想，道：“衡御醫這幾天辛苦了，你去看看他還缺什麼，讓王錚添置上，千萬別怠慢。”
怎麼說也是宮裡的人，年紀輕輕就當上御醫，來頭肯定不小，況且是甘貴妃請來的，住在府裡總感覺像個活眼線似的。
妙然沒想得那麼深，一口應下：“小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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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鶥花了不少功夫同軒轅伏蘇解釋自己出門赴宴的事，軒轅伏蘇以爲她要走，臉上寫滿了不開心和不情願，時間耽誤不得，不管他樂意與否，郝鶥按時坐上進宮的馬車，揚塵而去。
府裡離不得人，郝鶥把阿凡留在府中，跟着她去百花宴的只有妙然和清風，清風在暗處，妙然則貼身保護。
馬車駛過長長的官道，在辦百花宴的亭臺樓閣前止步。
忽隱忽現的太陽高高掛起，氣溫逐漸升高，終於有了春天的樣子。
妙然攙着她下馬車，道：“小姐，當心腳下。”
“嗯。等會兒進去了，不要多話。”
郝鶥四處張望一番，路上零星有幾個有盛裝打扮的官家女子朝這邊走來。
“我們先進去。”
眼神示意兼職車伕的阿凡跟上，郝鶥大大方方地從正門進去，繞過門口紅牆一般高的裝飾物，裡面的情況讓她歎爲觀止。
不知道是哪個天才設計師想出的設計，又或許是因爲人多，百花宴的坐檯設計成花的形狀，類似梯田的層層下降，坐檯四周全是花草樹木，若想喝茶休息，便正坐着，若想賞花，轉身便可。
花瓣由光滑的石頭製成，最下面一層鋪設柔軟的毯子，上面放有藤編蒲團，散落着春風吹落的殘花，前面一階擺放不少瓜果茶水，供小姐夫人們享用。
大的花瓣至少能坐七八人，小的也能做兩三個，不嫌擠。衆人圍坐在一起，一副衆星拱月的模樣，而那花心置於最高處，看起來是特意留出的位置。
不得不說，這設計人性化又有儀式感，讓前來的女眷心情愉悅，趁着春意濃，萌生尋花問柳的念頭。
郝鶥來得早，赴宴的人還不多，蘭瑩在旁等候多時，碎步過來行禮。
“參見三王妃。貴妃娘娘替您留了位置，奴婢這就帶您過去。”
郝鶥怔了怔，道：“勞煩蘭瑩姑姑帶路。”
“王妃真是折煞小的了。”蘭瑩微微一笑，轉身帶路。
郝鶥臉上卻沒了笑意，瞬間暢快不起來。這甘貴妃安排的位置……到底有何用意？
日上三竿，人越來越多，甘貴妃和良妃的出現引發了一陣騷動，女眷們紛紛起身恭迎。兩人一着紅衣，一着綠衫，相映成趣，看起來分外親和，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參見貴妃娘娘，參見良妃娘娘。”
郝鶥混在人羣堆裡，規規矩矩的行禮，生怕被甘貴妃逮住問話。
看貴妃的樣子，半點不像前幾日兒子遇刺受傷的母親，那日的失魂落魄蕩然無存。大概這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萬人之上特有的霸氣和隱忍吧。
平日高高在上的貴妃，滿臉慈祥，笑道：“平身，都落座吧，就當是在自家府邸一樣。”
女眷裡一個嬌俏的姑娘擡起腦袋，脆生生地道：“貴妃娘娘宅心仁厚，對我們是真真的好~”
郝鶥遠遠瞥了一眼，看她打扮應該是哪位大人家裡的庶女。
槍打出頭鳥，這麼明顯的表忠心可是招人恨的，且不論甘貴妃吃不吃這一套，至少在良妃那兒是討不到好了……自作聰明啊。
她冷笑着沒出聲，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花茶，睜大雙眼冷靜地觀察四周。
衆人只當那女子是笑話，無人附和，故意晾她在原地使其尷尬。
良妃牽着甘貴妃的手，笑道：“這小丫頭說的沒錯，姐姐確實宅心仁厚，深得民心。”
“多虧了妹妹輔佐，這才少了許多煩惱事。”甘貴妃皮笑眼不笑，話鋒一轉，“今日請大家來賞花，一來是平日裡女眷深居高閣，鮮少外出，二來聯繫不多，日久便生疏了，還是該多走動走動纔是。”
良妃謙讓：“姐姐所言極是。”
甘貴妃情緒高漲，舉杯道：“本宮安排了宮廷樂師，今日大家一邊聽曲一邊暢飲，坐擁美食好風景，又有佳人美酒，咋們啊，不醉不歸！”
衆人齊聲高呼：“謝貴妃娘娘，良妃娘娘。”
得了貴妃的應允，前來做客的夫人小姐們慢慢熟絡起來。
郝鶥興致索然，不由擔心府裡的人。她出來這麼久，估計下午才能回去，恐怕軒轅伏蘇會在府裡鬧了。
她坐的地方離甘貴妃不遠，就隔了一階，雖不用正面面對她們，但恰好能聽到她們的談話聲，隱隱約約聽她們談起陸綠枝。
瞅不到正面表情，郝鶥只能豎起耳朵，聽見良妃說：“這陸府二小姐，姐姐上次也見過的，確實是個可人兒，長得乖巧，性格低調溫和，妹妹有意替外甥穿針引線呢。”
甘貴妃故作驚訝：“哦？是雲將軍的哪位兒子？”
“自然是二公子云天枸了。陸府好歹是書香世家，若嫁人爲妾，那也太委屈她了。”
“其實本宮也認同你的看法，不過伏兮老大不小了，這麼多年都沒個正室，該先替他操心操心。”
良妃表面波瀾不驚，又說：“我那外甥和陸二小姐年紀相仿，兩人樣貌也配得上，佳偶天成，若是成了，算得上一段金玉良緣。”
郝鶥聽得心驚肉跳，明明是在太陽底下，雙手雙腳卻冰涼，吃了一半的糕點也擱在一邊。
看來妙然所言不假，這百花宴明面上是賞花，實則“賞人”。上次良妃過生日，陸綠枝一舞驚人，大放異彩，加上她父親最近升職加薪，成了熱門媳婦人選倒不令人意外。
沒想到陸老爺看似相貌平平，調.教出的一雙兒女卻頗有本事。一個娶了富貴人家大小姐，一個半隻腳踏入豪門，聯想那日在茗香閣碰到他與人談事，這個陸長城……絕對不是小角色。
“小姐？”妙然滿上茶，輕輕推了推她。
郝鶥回過神來，捂住嘴小聲道：“你去下面候着吧，有宮人伺候，不缺什麼。”
妙然點頭，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良妃和甘貴妃還在口頭過招，郝鶥低頭默默喝茶，牢牢閉上自己的嘴。
任天上雲聚雲散，甘貴妃微眯着眼，嘆道：“妹妹你是知道的，伏兮生母去的早，自小無依無靠，養在淑妃膝下，淑妃沒什麼本事，難替他覓得佳妻。前些日子她來我宮裡小敘，正提起這事，伏兮對陸二小姐頗爲青睞，還盼我倆能在皇上身邊說道說道呢……”
良妃不卑不亢，這次毫不退讓，道：“這可巧了不是，我那囂張跋扈的外甥難得有入眼的人，我這個做姑姑的，哪好掃了他的興。”
再扯下去也沒個結果，甘貴妃以退爲進，和善地說：“得得得，我們姐妹倆在這兒說得興起，不定人家小姑娘心裡是怎麼想的。今日這陸二小姐也來了，不如等會兒喚來聊幾句家常。”
良妃笑臉盈盈地附和：“姐姐說得極是。”
郝鶥咂咂嘴，不由感慨高處不勝寒，說的話做的事，可能半點不由己。
聽甘貴妃和良妃的對話，她們都有意拉攏陸府，不過一個是給孃家拉的，另一個是拉給別人，不知道這裡面還有什麼隱情，讓她們這麼“據理力爭”。
用過午膳，南方飄來一團雲，遮住了太陽，甘貴妃讓人撤走了飯菜，重新端上瓜果，喚來了陸綠枝。
今天天氣暖和，陸綠枝選了件茶白色的春衫，強光下愈發顯得清新脫俗。
“參見貴妃娘娘，參見良妃娘娘。”
甘貴妃上下打量她一番，很是滿意，微笑着說：“快起來，來本宮身邊坐下。”
良妃瞄了眼甘貴妃，隨即說：“擠着姐姐就不好了，陸小姐，到本宮身邊坐吧。”
陸綠枝再傻，也看出不對，聽得出箇中權衡。
選擇甘貴妃還是選擇良妃，就從這一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