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鶥不怒反笑,道:“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心甘情願爲你們辦事呢?”
郝管家從袖中取出一份紙契,將它原原本本地攤在郝鶥眼前。
字跡工整得可怕,字字清楚,除去個別繁體字不認得,多數文字郝鶥都認識。
“喏,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楚,你父母收了郝府兩百兩銀子,你來郝府替我們做事,並不委屈你吧。”
郝鶥一聽,心中生惑。她深知這副皮囊確實不錯,可買個乖巧些的丫鬟去府裡就用兩百兩,也實在太誇張了。再者,一覺醒來郝莊夫婦不告而別,只聽這人一面之詞,不敢全信。
郝鶥從容地問:“郝府管家不知如何稱呼?你們需要我做些什麼,是端茶送水,還是燒水做飯呢?”
郝管家和善的笑笑,指着身旁身材魁梧的家僕,道:“你與他們一樣,稱老夫郝管家便是。實不相瞞,你與我家大小姐長得有七八分相像,若是再打扮打扮,定能以假亂真……”
“所以?”
郝管家一臉無奈的表情,道:“大小姐貪玩兒,這裡偷溜出去好多天,郝府尋不到她,也不能在京城中聲張,因爲再過六天便是當今聖上御賜給小姐的成親大典,要是走漏了風聲,聖上責怪下來,郝府所有人便成了抗旨不接。”
郝鶥笑道:“原來你們是想狸貓換太子,讓我這個假麻雀去冒充真鳳凰……呵呵,郝管家你們也不怕我倒打一耙?”
郝管家捏着鬍子,看遍滄桑的眼微眯,待郝鶥說完,隨即哈哈大笑。
“既然老夫都派人送你父母回去,難道還不知道你家在何處?你若敢造次,多的是法子治你。相信你父母也是識相之人,此次送你去當代嫁王妃,有利無弊,他們不會來壞事的。”
話裡話外,明示暗示,擺明了欺負他們是鄉下人,在京城中無權無勢,任他們拿捏。
郝鶥倒吸一口冷氣,可算見識了京城人的套路,水不是一般的深。
“若是事情敗露,就是欺君之罪了啊。這個代價會不會太大?”
郝管家點點頭,道:“不錯,此事你無須擔心,郝府既然出此下策,我們也會做萬全的準備,若東窗事發,你的擔憂也幫不上任何忙。”
郝鶥沉默了,不敢細想他所說的東窗事發。到那時……恐怕就是殺人滅口吧。
“郝梅姑娘,你與郝府本是同姓,說不定幾百年前還是同宗同族的血脈,大小姐與你同音不同字,算得上一種緣分。我家小姐單名一個‘鶥’,畫眉的‘鶥’。以後你的字就改成這個‘鶥’。”
郝鶥心情複雜,沉默地看向郝管家。
這一切僅僅是偶然嗎?重生的身體叫郝梅,如今去頂替的身份又跟自己同名,巧合得詭異。
“若是你心甘情願配合我們,老夫便讓人給你鬆綁。”
郝鶥輕微擡起的頭都有些僵硬了,放棄掙扎般倒在牀上,費力地翻了個身,淡淡地說:“放心吧,我不會跑的,快給我鬆綁。”
事已至此,郝莊和陳氏都消失不見,只能靠她自己保護自己了,身無分文還被留在京城簽了賣身契的她,哪裡有說不的權利。
雄壯的漢子個頭雖大,手法卻是細膩熟練,三兩下解除了郝鶥的束縛,郝鶥坐在牀上,悠閒地搓揉全身僵硬的肌肉。
郝管家揮揮手,家僕取來一套新衣服。
“從現在起你就是郝府的大小姐,既然是大小姐,這些衣服是不能穿的,也不能走路回去,把這套衣服換上,馬車在樓下待命,等你準備好,我們隨時都可以走。”
郝鶥不拒絕他的要求,仍然在活動手臂和背脊,漫不經心地岔開話題,道:“對了,我叔叔嬸嬸如何了?聽說他們還欠了別人好多錢……”
“原來是這個,這點你無需操心,老夫已經安排打點妥當,替他們償還了債務,再無後顧之憂。”
“這麼說,昨晚他們把我們趕走,又跑來找我們,也在你們的計劃之中咯。”
郝鶥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眼睛一亮,話語間犀利無比,刀劍暗藏,根本不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野村姑。
郝管家捋捋鬍子,對她正眼相看,實話實說道:“大小姐真聰明。”
郝鶥跳下牀,喃喃一句:“怪不得。”
“大小姐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自然有,初來乍到,對京城還不夠了解,等回了府郝管家可要同我好好說說。我換衣服了,你們出去吧。”
“是。”
說罷,郝管家帶着一衆家僕退至門口,輕輕帶上房門,立在門外等候。
果然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換上新衣服的郝鶥更像郝府大小姐了。郝管家相信自己的眼光,大張旗鼓地將人接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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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府,剛過晌午。
郝老爺和夫人聽下人說大小姐回來了,風風火火趕往女兒的閨房,哪知只看到一個陌生女子坐在女兒的房裡。
郝老爺指着郝鶥問郝管家:“這是誰?”
郝管家彎腰答話:“回老爺的話,這是大小姐。”
郝夫人怒氣衝衝地說:“胡說八道!我的鶥兒臉上哪裡有淚痣!”
郝管家說:“回夫人的話,夫人是否覺得這位姑娘與小姐有九分相似,尤其是換上小姐的衣服。”
郝夫人沒好氣地說:“她低着頭哪看得清!”
“快擡起頭,讓老爺夫人看清楚。”
郝鶥乖順地擡頭,這纔看清眼前的老爺和夫人。
郝老爺看起來比管家還長几歲,五十歲上下,一身華衣錦袍,頗有福相,肥厚的耳垂引人注目。郝夫人着藏紅色佩珍珠的雲肩,墨色多褶裙,戴翡翠耳環和手鐲,襯得人珠圓玉潤,隱隱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
仔細打量郝鶥過後,郝夫人不敢相信地掩住嘴,小聲說:“老爺,真與鶥兒有七八分相像,就是臉上瘦了些……”
郝老爺一聽,犯糊塗了,問:“阿福,那她到底是不是鶥兒啊?”
郝管家答道:“老爺,只要你們二位一口咬定說她是,那便是。”
郝老爺有些急了,接連質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沒把人找回來?還有六天王府就來娶親,可不能出分毫差錯呀,得罪了福王爺,郝府吃不了兜着走!”
“自然,但是老爺……”
後面的話被郝管家的手遮住,郝鶥聽不見分毫。倒是郝老爺聽了,立刻變了臉色,破口大罵:“這個孽障!”
郝夫人拍着他的胸口替他驅趕怒氣,寬慰道:“老爺,如今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便當這位姑娘是鶥兒,先把跟王爺的親事成了再說。”
郝管家又道:“老爺,我特意把下人趕出院子,就是爲了不讓她們看到大小姐的真容,還請老爺下令禁足大小姐,直至出嫁前,任何人都不得來探視大小姐,以示逃婚的懲罰,一來給王府一個交代,二來掩人耳目,才能瞞天過海。
郝老爺不說話,考慮此計是否可行,郝夫人說出自己的看法:“老爺,妾身覺得此計可行,鶥兒出去玩都是變了裝出去的,以她的性子,平日顯少同京中名流玩耍,認識她的人本就不多。王府和皇宮那邊都只送去畫像,這真人和畫像難免有幾分出入,光看外表,說這個姑娘是鶥兒也沒什麼不妥當的。”
“愚蠢!荒謬!”郝老爺衣袖一甩,道,“一旦被發現就是欺君殺頭的大罪!”
這一點他們自然再清楚不過,三人沉默着,大氣都不敢出,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郝鶥玩弄着手上的串珠,內心有想法,躍躍欲試,找準時機後她開口道:“這點老爺大可放心,郝管家同我簽了賣身契,我自己是想好了才同管家來府上。現在我們就是一根船上的螞蚱,沒必要加害你們。但是,做戲要做全套,既然現在我是郝家大小姐,就要有大小姐該有的學識和做派,我本是一個鄉下人,剩下的時間不多,還請你們讓人教我禮儀和大小姐的喜惡癖好,免得露餡,那就不打自招了。”
沒開口時,郝老爺和郝夫人不當她是一回事,看着年紀輕輕,沒想到有如此厲害的決斷。
郝管家相信自己沒看錯人,催促道:“老爺,夫人,請下禁足令吧。”
夫婦倆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讀出堅定不移的肯定,郝老爺嘆口氣,道:“就照她說的辦,阿福,陪嫁過去的丫鬟必須精挑細選,知道嗎?”
郝管家拱手迴應:“是,老爺夫人請放心。”
郝夫人與郝老爺相互攙扶着,神情落寞地離開了小姐的別院。一出門口他們便換了張臉色,一個扮紅臉,一個唱黑臉,衝守院的家僕大發脾氣,大有讓郝府人盡皆知大小姐郝鶥被禁足的架勢。
郝管家臨走前不忘敲打郝鶥幾句:“如今你大小姐的身份也坐實了,希望你的言行也能配得上郝府榮寵聚集一身的大小姐。”
郝鶥露出自信的笑容,異常冷靜地說:“郝管家,你還是速速給我找個靠譜的助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