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九、暗夜(完)殘留的慾望
持續了一夜的黑色野獸襲擊事件在凌晨三時左右得到了平息。
匆忙趕到的城衛隊和學院方導師帶領的大部隊將散落在學院各處的黑色野獸都收割乾淨。清除行動持續了近一個小時,差點挖地三尺的大部隊才帶着倦意和不滿收隊離場。
這起離奇的襲擊事件最後被華爾拉特大師判定爲來自魔城的恐怖襲擊,納維思再次受到襲擊這一個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世界各國,一時間大家都把目光放在這個多災多難的和平小國中。
在這次襲擊中,雖然因爲深夜滯留在學院的學生和職工並不多因此被襲擊的人員總數並不是很多,但還是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傷亡情況,高達一百五十名學生因爲這次突如其來的襲擊失去了性命,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影響。
儘管在華爾拉特大師的某種辦法下大部分的學生都死而復生,但人們對於這所學院的質疑卻越來越嚴重。
爲什麼這所學院會頻繁受到襲擊?
爲什麼每次都會被牽連進去?
想到這裡,又有人將暴君和這次襲擊聯繫在一起了。
兩次襲擊都跟暴君有最直接的關係,上次的受害者是暴君的導師奧德大師,這次則更加明顯——暴君所率領的魔炮軍一直都活躍在抗擊魔城的最前線,這次襲擊會不會跟暴君惹來的私怨有什麼關係——有人做出了這樣的質疑,但沒有人能夠提出有力的證據,在質疑聲中這次襲擊也漸漸地不了了之。
儘管魔城的襲擊引起了各大勢力的注意,但是對於絕大部分的學生來說,他們只是睡了一覺,然後醒來便發現學院發生了大事,僅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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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藏書室
幾乎完全康復的十三班正齊聚於這個古老的藏書室,本來無緣於此地的他們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個時候。
而牧十三班的新任導師愛麗斯菲爾坐在那張嘎吱作響的大班椅上,那張帶着淡笑的俏臉此時看上去卻是有些陌生。
“總覺得,有些太快了。”
愛麗身邊的是一對沒有見過的少年少女,他們就像隨從一樣跟在愛麗的旁邊,臉上帶着跟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穩重。
“真的,來到牧十三班也沒有多長時間,但還是無可避免地走到了這一步。”
那一夜,夏爾和甘多拉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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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金黃的雙瞳,還有能夠將甘多拉的所有負面情緒清除一空的能力。擁有那雙金瞳和那種能力,到底意味着什麼他們都很清楚。因爲就他們所知道,這個世界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
事實上,除了這兩人之外,牧十三班的其他人都沒有目擊到那個場面。不過在愛麗看來,既然對這兩人暴露了,那就不如全盤托出。
——最重要的是,自己回到納維思的目的已經完成了,丟下自己的學生然後讓他們不明不白地目送自己離開,這樣的事情也未免太過無情了一點。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她的雙瞳呼一聲地變成了金色,牧十三班的成員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我的本名叫艾莉絲·斯普林斯,一直隱瞞到現在真的很抱歉,可以的話能夠作爲你們的導師繼續這種愉快的學院生活……只不過我沒有那種悠閒的時間了。”
明明只是瞳色變了而已,但牧十三班的人都覺得自己所熟知的愛麗小姐在一瞬間消失不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另一個陌生的人。
“……暴君。”
溫諾拉表情不太好看,她皺着眉看着艾莉絲,語氣有些冰冷。
她認識暴君算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兩人交流的時候並不多。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交流還是艾莉絲在魔法部的那段時期。
對於那個行事作風極其危險的小女孩她一直都印象非常深刻,現在那個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帶着“暴君”這樣兇惡的別稱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不知爲何有種奇怪的感覺。
跟她想法差不多的雲雀卻露出了邪笑,這是他面對強敵的時候纔會擺出的表情。
被艾莉絲嚇過的西蓮娜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她心裡只是驚訝而已,她很快便接受了這個現實。比起淡定的西蓮娜,珊德娜和洛娜,還有另外兩個男生非常正常地露出了極其驚訝的表情,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什麼話。
“之後,你們作爲牧十三班將會迎接新導師的到來,有之前的基礎,還有你們現在跟過去截然不同的心態,我相信你們能夠保持現在這個勢頭,然後不斷前進——只是我,真的非常遺憾,沒辦法跟你們一起,見證你們的成長。”
“至少在未來三到五年的時間內,你們會有跟所有人一樣的愉快和平的學生時間,請盡情地享受作爲學生的快樂,這是我最後的建議。”
“……我已經怎麼稱呼你?陛下嗎?”
甘多拉忽然表情苦澀地問道。
“跟過去一樣就行了,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東西的。”
這裡的所有人都清晰地認識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國之主,而且還是最近強勢崛起的色雷斯皇帝,不過腦海裡還殘留着愛麗小姐音容笑貌的他們很快便說服了自己,不再因爲對方的身份而拘謹懼怕了。
“艾莉絲小姐,我想學魔炮。”
甘多拉跪了下來,聲音比起平時要低沉不少。
“我想變強,我想擁有跟你一樣強大的力量。”
看着這樣的甘多拉,艾莉絲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和奧德。
當年,自己也是這樣對着奧德跪着,抱着一顆想要變強的心。
“再次擁有力量,然後放縱自己的慾望嗎?”
艾莉絲稍稍放出一點威壓,甘多拉便滿頭大汗地用雙手撐在地上,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着。
“或許你在未來能夠鍛煉出強韌的心智,但你現在太軟弱了。無法剋制自己的慾望,然後任性地做出那樣的事情……假如再次讓你獲得力量,你會不會讓歷史重演呢?我質疑這一點。”
此時艾莉絲的語氣不復之前的平靜和溫和,而是充滿着壓迫感。
“……就算這樣,我也想變強。”
“就算身邊的人再次被你所傷害?”
“就算這樣我也想變強。”
甘多拉雙眼噙着淚水,戰戰兢兢地看着艾莉絲。
——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靈魂在恐懼,但他那顆渴求強大,渴望變化的心卻不曾屈服,讓他敢於正面這樣的艾莉絲。
“假如我會再次失控,再次可能傷害到身邊的人,那我一定會再次回來——我不會永遠地迷失下去。”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罔顧親人友人的安全也要擁有力量,這跟那個時候的你又有什麼區別?”
艾莉絲直直地看着甘多拉,甘多拉雖然顫抖着但也儘量讓自己不移開視線。
“能夠控制我的,只有我自己——我已經,無法再忍受自己的弱小!”
“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我纔有辦法保護我珍視的人和物,我纔有辦法讓自己繼續前進!我已經受過了原地踏步的痛苦了!”
爲了保護自己珍視的東西而變強,爲了變強而將自己身邊的東西甚至自己置於危險當中,這聽上去是個無解的死循環,但艾莉絲看到了讓其成爲可能的一絲光芒。
——那就是將發自內心的慾望中讓自己失控的因子完全剔除。
人是一種有感情的動物,有感情就意味着有自我,一個擁有自我的存在必然存在利己的傾向。
一個人爲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很多時候就算別人因此受到了傷害也在所不惜,這就是甘多拉之前做的事情。
然而假如這個慾望是不完全的慾望,那導致的結果就可能不一樣——假如有一種那支持着自己前進,但不會讓自己失控的慾望,也就是說這個慾望不再是單純的慾望。
那是一種痛苦的祈願。
在形式上讓自己前進,但本質上不再利己的慾望。
然而能不能做到姑且不論,到達了這個地步的人,到底能不能定義爲人已經很難判斷了。
這就是甘多拉選擇的道路。
“——假如,你可以向我保證得到力量後不亂殺生的話,我就答應你。”
最後,艾莉絲說出了這句話。
“……我做不到。”
甘多拉這麼答道。
“我會殺很多人,有的是因爲他們擋住我的道路,有的是因爲一些無可奈何的原因……不管怎麼說,我的手必然會沾滿鮮血。”
“……”
艾莉絲忽然低下頭,用雙手捂着自己的臉。
有時候,她會這麼想。
假如當初自己沒有遇到奧德,那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不用這麼受苦受累,也不用做那些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甚至連魔城這樣的東西,也跟自己無關。
她只是個平凡的玩家,享受平凡的遊戲生活。
跟朋友組隊打打怪,到處旅遊領略這個幻想世界的各處名勝風景,何樂而不爲?
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
她後悔了。
爲什麼,當初自己要那麼說。
爲什麼,自己要做那麼傻的事情。
看着甘多拉,就像看着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
爲什麼,要用那麼堅定不移的目光看着我?
爲什麼,要擺出那副寧死不屈大義凜然的樣子?
爲什麼,要用那麼平然的表情說出那麼殘酷的話語?
——或許,當時奧德的心情,就是這個樣子的。
當時奧德的眼淚,真的是歡喜的眼淚嗎?
明明心如絞痛,卻不得不擺出一副欣慰的樣子面對自己的繼承人。
“我會教你魔炮,但不是現在。”
最後,擡起頭來的艾莉絲讓自己平復下來,說出了這句話,那平靜的語氣甚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種詭異的感覺。
“萬分感激!!”
聽到甘多拉那充滿着喜悅的感激,艾莉絲再一次想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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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擊事件之後的一個月內,整個學院都被封閉了,學生自然放了一個月的假。一般學生自然他們的安排,但夏爾卻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摸清楚自己的能力。
自從那次事件時候,夏爾便覺醒了隱藏在自己血脈中的能力。
然而戰鬥過後,他卻發現自己無法發揮出像那次一樣強大的能力。剛剛覺醒的時候,那道恐怖的黑炎也能在自己的意念下被凋零地一乾二淨,而現在只能用這種能力卻削弱一般的魔法。
他找澤希爾測試過,澤希爾那個質量低劣的冰球勉強可以消掉,但只能用自己的手來瞄準,然後也能夠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釋放出來。
可以讓大樹緩慢地老化,可以讓一般物質變得老舊,但這也是極限了。
這種能力用途極其廣泛,只不過他現在還太弱了。想要將其投入實戰,用他老爸的話來說就是還需要長時間的鍛鍊。他衷心希望,那一天的強大,不會是曇花一現。
而今天,他跟之前一樣在不斷地對着一塊石頭使用自己的能力。
這塊大石頭已經有明顯被風化的痕跡,但對於夏爾來說整體變化卻不是很大,他想要的可是化成灰程度的能力,所以這種自主鍛鍊便一直持續了下去。
“夏爾!有客人!”
在後院練習的夏爾聽到母親的叫喚聲後馬上放下手頭上的事情跑向大廳。受到了刺激的他現在無比珍惜現在平凡的生活,對於自己的家人也再沒有那種不耐煩的態度。他第一次覺得嘮叨的母親和有些難接近的父親是那麼地可愛。
“……愛麗小姐,我家孩子最近變得很懂事,真是多虧了你的教育,太感謝你了。”
“哪裡,夏爾是個有上進心和孝心的好孩子,他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出來而已。”
纔剛走進客廳他便聽到母親跟誰說這話,根據談話部分內容他已經猜到客人是誰了。
“早上好,夏爾。”
笑意盈盈的艾莉絲在看着自己,夏爾甚至以爲愛麗又回來了。只不過那是一瞬間的錯覺而已,知道了對方的本體後,夏爾已經很難把對方再當成是一個和藹可親的美女導師了。
“夏爾的父親和母親,這次特意來打擾,主要是爲了一件事。”艾莉絲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關於四季族的事情。”
夏爾老爸瞪大雙眼,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