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五、雪中的吻
今天仍然是令人心情爽朗的好天氣。
實際上已經已經度過了幾百年，但外表和心理卻依舊跟薇薇歐差不多的紅魔館館主蕾米莉亞·斯卡雷特沒有表現出作爲年長者的威嚴和成熟，她時而發出本人似乎毫無覺察的驚歎聲。
“蕾咪姐姐，你看看這個！”
薇薇歐的臉蛋因爲興奮而變得通紅，她的手裡捧着一直小小的白兔，這是由魔法加工而成的冰雕工藝品，一直都很受小孩子歡迎。
“噢噢！”
蕾米莉亞不出所料地再次發出驚歎聲，小心翼翼地接過這隻小兔子，盯着它一動不動。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哦！”
薇薇歐指着身旁的一個商品展示欄，上面還放着同樣工藝製成的其他小動物冰雕。
“因爲這種冰雕經過特殊的魔法加工，所以它不會融化，請放心帶回家。”
店員小姐似乎很歡迎這兩個可愛的小客人，蹲下來親切地解說道。
跟在身後撐着傘的咲夜看到大小姐這個樣子便知道應該怎麼做了，以極快的速度結了賬將整套都買了下來。
當然，這些錢並不是幻想鄉通用的貨幣，而是八神疾風給的活動經費。
“這是給兩位可愛的小客人的，拿好了哦。”
在蕾米莉亞戀戀不捨地將小兔子還給店員小姐的時候，店員小姐卻笑着將包裝好的一套冰雕遞到蕾米莉亞手中，蕾米莉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過了好久才弱弱地問道：“真的，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店員小姐當然不會將咲夜的好意揭穿，在她的親切微笑下蕾米莉亞跟薇薇歐都大喜過望地接過這套冰雕，就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似的。
一番道謝之後，艾莉絲帶着三人繼續遊覽都靈這個雪之都。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
“嗯！每天都有新鮮好玩的東西！”
有人白送自己東西就是個好地方，蕾米莉亞的思維模式跟薇薇歐似乎沒有區別。
跟在身後的兩位監護人看到她們開心自然也跟着開心，特別是咲夜，已經不止一次流鼻血了。
用本人的話來說就是大小姐的笑臉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反應激動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雖然艾莉絲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在兩隻蘿莉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咲夜忽然問：“說起來，這是我們第一次出遠門。”
“因爲大小姐的體質問題，我們一直都呆在紅魔館裡面，有時候我也會感覺到大小姐想要出去透透氣的心情……現在藉着這個機會滿足了大小姐這個心願，真的謝謝你。”
在出來之前，艾莉絲特意找八雲紫諮詢過，得到沒問題這個回覆之後才放心將這對主僕帶出來。本來還想帶上芙蘭的，不過芙蘭正在跟帕秋莉在搖籃裡面玩冒險遊戲，便是暫時作罷。
菲特因爲要處理公務不得不離開搖籃兩天，她依依不捨地離開搖籃的時候那眼神就讓艾莉絲覺得這是在生離死別。
由於艾莉絲是搖籃裡面最有空的人，因此接待客人的活就落在她的頭上了。
於是今天還是例行的都靈一日遊。
“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這裡跟幻想鄉的不一樣……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這種區別，但的確是有很大的不同。”
“嗯，這裡在不久之前還是個慘烈的戰場，這裡也好，這個國家也好，這個世界也好，沒有永遠的和平。”
勤勞頑強的色雷斯人以艾莉絲難以想象的速度重新振作起來，現在已經看不到半點戰爭的痕跡。
“艾莉絲是出生在這個城市的嗎？”
咲夜纔想起，自己對艾莉絲其實只知道很小的一部分。
“也難怪你會有這樣的誤會，我雖然定居在這個城市，但是我並不是都靈人……我甚至不是色雷斯人。”說着說着，她想起了在納維斯的家人，眼神變得柔和，“我出生在一個四季分明的和平小國，要說有什麼地方跟幻想鄉相似的話，恐怕就是那裡吧。”
“說起來，我一點也不知道艾莉絲的家庭情況呢。”
咲夜是個孤兒，每到說起家庭這個詞的時候，總會有特別的感覺。
“是呢，我好像沒說過這方面的事情。”
實際上，艾莉絲從來不會主動說起自己的事情，也不會去主動詢問別人的家事，只有在有需要的時候纔會去問起相關的事情。這種淡淡的距離感正是從現實世界繼承而來的處事方式。
她簡略地介紹了斯普林斯家得家庭成員，順帶說了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咲夜聽得非常專心。
“……現在回憶起來，我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艾莉絲感嘆道，“我有溫柔的父母，有相親相愛的姐姐和妹妹，也有很多支持我關心我的同學，我真的很感激他們。”
嚴格來說，斯普林斯家還有這些同學都是一些數據，所謂的溫暖也只是單純的程序在運行而已。不過，這一切對於童年多災多難的艾莉絲來說，沒有比更加好的慰藉了。因此，艾莉絲從不認爲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她完全發自真心地感激這份感情，真心地將他們當做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同學。
這可能是艾莉絲開始融入這個世界，從現實世界中脫離的一個原因之一，畢竟比起冷酷的現實，溫柔的夢境要可愛得多。
在自己身邊的咲夜，也是如此。
咲夜並不是一個虛擬的角色，不是一個存在於二次元的數據，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正是因爲這樣，她纔不得不拼命地思考。
——思考如何處理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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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帶着兩隻走累了的蘿莉正在尋找着可以休息的地方，但還沒到找到目的地蕾米莉亞便一屁股坐到一戶人家的後院的椅子上，看樣子是走不動了。
薇薇歐沒有說什麼，但看她那喘着氣的樣子也似乎在勉強自己，艾莉絲最後決定跟這戶人家打個招呼。還以爲會被拒絕的她沒想到得到了這戶人家的熱情招待，兩隻蘿莉直接被帶來屋子裡面玩，艾莉絲跟咲夜兩人坐在庭院裡聊天。
只有薇薇歐一個可能有些擔心，但是紅魔在身邊真的是放一百個心。
想來，色雷斯里面應該找不到能夠打得贏這隻幼女的強者。
包括搖籃裡面。
不用顧忌着薇薇歐她們，兩人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
“那個女孩子……叫菲特的女孩子，是個怎麼樣的人？”
咲夜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艾莉絲也感覺得到這方面的問題無可迴避，她決定坦誠相見。
“她是我景仰的人。”
景仰。
咲夜細細回味着這個詞。
被這麼形容的菲特也好，會這麼形容她的艾莉絲也好，都顯得有些陌生。
“我因爲過去的一件事情，一直被困在過去當中，失去了人生方向。之後，我得到了幾個親如兄弟的朋友相助，走出了這個困境，開始了新的人生。但是，重新開始的我到底應該做些什麼呢？我還不知道，然後我遇到了她。”
對於缺少關愛的艾莉絲來說，幾乎是母愛的象徵的菲特倒不如說很難不被這麼看待。
“……在我之前？”
“嗯，遠遠早於咲夜你。”
不經意的乾脆讓咲夜的心有些痛。
自始至終一直將艾莉絲看作是閨中密友的咲夜，好像在不知不覺間順着這個婚禮的形式連着這份感情和關係也開始出現了一些改變。
“我是笨蛋，我思考了很多，但是我想不出十全十美的辦法來解決這個矛盾……最後，我還是不得不以這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艾莉絲脫下了久違地戴上的戒指，放到兩人的中間。
“這個婚約，取消了吧。”
本來，這就是一場因爲蕾米莉亞誤會而促成的婚禮，之後因爲艾莉絲的失蹤，蕾米莉亞爲了逼幕後黑手出來加速了這場婚禮，最後兩人誤打誤撞地結成了這個契約。
現在艾莉絲遇到真心愛着的人，提出取消也是合情合理，咲夜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一直以人生伴侶的身份陪伴在她的身邊。
——只是，咲夜卻發現自己的心情卻不如預料中一樣爽快。
“……其實，就算我和菲特小姐同時——”
“那是不行的啊，咲夜。”
艾莉絲長嘆。
“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他們真的有那個能力負擔得起……可是我的話，一個人依舊已經是極限了。”
艾莉絲將戒指輕輕地放入咲夜的手心，然後兩隻手包住她那溫暖的細手。
“我活着的世界，我的過去，以及我的未來，從來就不存在過同時選擇A也選擇B的情況。那樣幸福的大團圓結局，與我無緣……而我，也沒有堅強到可以同時承受兩份感情的程度。”
“……現在的艾莉絲，好像更過去有些不一樣了。”
咲夜輕輕地笑了，但是眼眸深處的哀傷卻是掩蓋不住。
“不知不覺間，好像經歷了很多事情呢，我認識的艾莉絲，並不是一個能夠清楚明白地說出這樣的話的女孩子。”
“——總覺得，好狡猾啊。”
咲夜低下頭，兩隻手抱着艾莉絲的手掌，緊貼着自己的額頭，發出了細不可聞卻又確確實實傳入艾莉絲耳中的哽咽聲。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卻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將我甩在身後……好狡猾啊。”
這好像是，艾莉絲第一次看到咲夜在自己眼前因爲悲傷而落淚。
這也卻是，咲夜第一次在艾莉絲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實心情。
明明知道這是最理所當然的結果，明明知道這是最妥當的處理方式，明明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從道理上，從邏輯上，從習慣上，從所有人類所認知的客觀規律上都說得過去的這個結局，咲夜卻從心底裡不願意接受。
這種矛盾的心情，還是第一次。
是自己變得任性，還是艾莉絲讓自己變得任性？
就算解除了這個契約，兩人的關係依舊不會有半點的實質變化，可是她確確實實有一種失去了什麼東西的空虛感。
這份空虛感帶來的悲傷，讓她忍不住雙眼溼潤。
不行，不可以哭。
咲夜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哭出來，可是緊抓在手中的那雙手卻是如此的溫暖，溫暖到再也不捨得鬆手——這份難以割捨的心情，使得她的眼淚失去了控制。
“在來之前，我就有一點點這樣的預感……真的，只有一點點。我很想否認這個預感，但是它一直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沒想到，最後還是真的實現了。”
咲夜的自制力讓她很快止住了淚水，但是依舊通紅的雙眼中卻是無法割捨的依戀。她用了幾分鐘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後再次鼓起勇氣看向艾莉絲。
“最後，可以給我一份離別的禮物嗎？”
那張被淚水沾溼的俏臉帶着惹人憐愛的淺笑，咲夜放開了艾莉絲的手，閉上了雙眼。
不必多言，亦不必多說。
——咲夜知道，艾莉絲會給她一個吻。
不必多說，亦不必多言。
——艾莉絲知道，咲夜會知道自己會給她一個吻。
淡淡的芳香，微溼的空氣，咲夜彷彿感覺到有什麼貼住了自己的雙脣——但是，最後傳來這陣觸感的，是她的臉頰。
一瞬間被錯覺所矇蔽——被自己做構建出來的錯覺所矇蔽的咲夜，頓時覺得心中的喪失感彷彿要將她吞噬。
艾莉絲最後，吻住的不是她的雙脣，而是她的臉頰。
就彷彿，在訴說着什麼，也像是在向什麼訣別。
“……謝謝你，咲夜。”
艾莉絲抱住了咲夜的頭。
“對不起。”
咲夜低下頭，無聲地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