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三、根本的區別
物資被源源不斷地送到以巨大的梭子爲中心的傳送陣當中,這些被掠奪的物資無一例外都通過這種方式送到了色雷斯。
這便是焦土的掠奪方式。
以閃電戰擊潰部隊、佔領城市,然後開始大肆掠奪資源傳送走,不留半點痕跡。雖然在戰略上形勢並不明朗,不過焦土的確在一步步地完成着自己的目的,在搖籃的疾風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這種軍用資源的掠奪不會直接影響到居民的生活,但這無疑是對共濟聯的巨大損失,這種損失要反饋到民衆當中也是戰後的事情了,因此居民們沒有受到直接的威脅所以一直保持着穩定的狀態。
除了部分家財萬貫的富裕人家之外,但被搶走的也只有對於他們來說不影響生活的貴重物資,某個意義上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掠奪有條不紊地進行中,但相比之下歐蘿拉的傷情卻不容樂觀。
女武神的力量開始佔據了她的身體肆意破壞,重傷少有癒合但內傷不斷的她命令京子和幾個部下將自己鎖在一個地下監獄的最深部,用大量鎖鏈捆住自己並且特別讓京子佈下拘束的法術保護這個監獄避免被自己破壞。
每天都準時來到這個地牢的瑟萊妮看着如同瘋狗一樣狂躁不安地大吼大叫的歐蘿拉,心如刀割。
女武神的力量的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她的癒合,因此她就是個重傷病人,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無法呆在一般的環境,這種地方也沒辦法進行像樣的治療,因此便出現如此局面。
“塞爾貝莉亞——!!!!”
披頭散髮的歐蘿拉瞪着一雙金瞳抓住鐵欄用盡全力地想要逃脫出來,不過目前腦子不好使而且身體虛弱的她只能對着空氣亂叫而已。
她一天不知道要咬牙切齒地喊着這個名字多少次,探望她的瑟萊妮好像也被當做是塞爾貝莉亞了,那兇光畢露殺氣全開的模樣讓一開始看到她這個樣子的瑟萊妮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瑟萊妮沒有逃跑,她依舊被嚇得不輕,沐浴在凌厲的殺氣當中強忍着逃跑的衝動,站在她面前,忍受着這一切。
——她把這個,也當成是授課的一環了。
內心的自責讓她不得不來到這裡探望歐蘿拉,但她比起自責更加想要的是變強。不管怎麼樣,只要變得更強,只要自己汲取了教訓不再那麼愚蠢,只要自己能夠看到更多的東西,她什麼都願意做。
“塞爾貝莉亞!!!!!你這個混蛋!!!
從越發濃烈的殺意和幾乎讓自己暈倒的怒吼聲中,瑟萊妮覺察到歐蘿拉漸漸開始康復,她也再次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
恢復狀態的歐蘿拉並不是瑟萊妮能夠承受的強大。
在開始這種自虐式的訓練以後,她開始感覺到自己出現心悸,呼吸加速的情況,臉色蒼白,手腳冰冷,甚至有時候會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停了幾秒。
第五天,塞爾貝莉亞再次襲來,當晚焦土帶着大部隊連夜撤退來到了雅茨克成員國——北方戰場的邊境。
這次沒有歐蘿拉的命令,代行團長東鄉美森沒有下三光的命令,而是非常友善地在城郊駐紮。
吃了狂三的子彈暫時停住的歐蘿拉被重重拘束衣困住,恢復行動能力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條只能扭來扭去的芋蟲,丟困在一個金屬箱子裡面嚴密加封。
當然,這一切都是歐蘿拉的預備方案,她事先已經準備好完善的計劃了。
奪回了圖拉就等於奪回了雷薩克,塞爾貝莉亞沒有繼續追擊——士兵實在太疲倦了,只有人造人才能像歐蘿拉那般隨心所欲。
1月27日,晚
偶爾也會在與戰爭毫不相關的地方想起那個還神志不清的人。
瑟萊妮看着手中略帶焦黑的烤肉,口中還殘留着碳化的苦澀味。
歐蘿拉大部分時候都是簡單飲食,只要有野外才會花心思去做點什麼東西。她一般會這種比較悠閒的時候煮肉湯和烤出各種味道的肉食,就算是那個時候的她也不得不承認真的味道一流。
不過現在沒有了,只能自己動手。唯一有經驗的就是自己,東鄉美森、時崎狂三與京子都是爲了戰鬥而誕生的人造人,她們甚至不介意自己吃下去的東西到底是生還是熟的。
雖然目前的情況是被打着跑,可是大家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所以瑟萊妮也好像忘記了自己的狀況安心下來。
“糟糕透了,還有兩邊都是生的。”
京子對着質量不過硬的烤肉喋喋不休,她還說着怎麼沒豆腐之類的話,不過沒人知道豆腐是什麼東西。狂三則攤了攤手錶示不需要,倒是對於淡淡的肉湯有點意思,靜靜地優雅地捧着買回來的碗小口小口地喝,那樣子就像是在宴會中品嚐美食似的。
“瑟萊妮,這是你的第一次嗎?”
東鄉美森是部隊裡面唯一跟她沒有隔閡的人,因爲這個人實在是太溫柔親切了,因此瑟萊妮能夠輕鬆地跟這個溫柔的大姐姐對話。
“我不太能想的起來,就算不是第一次也應該不會經常這麼做。”
溫暖的火堆散發着令人安心的熱力,同時也照亮了東鄉美森那張精緻的臉龐。
她看起來不過比自己大一歲,這個少女總是笑眯眯地,那是能夠讓人安心的笑容,看着這笑臉瑟萊妮一時出了神,那看呆了的樣子讓東鄉美森忍不住笑了。
“說起來,前些天你經常跟媽媽在一起。”
“……啊,嗯,是的。”
瑟萊妮回過神,明亮的目光變得有些暗淡。
“美森姐,媽媽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知道呢。”
東鄉美森像是寂寞地笑了笑,然後微微垂下頭。
“就算是比起我要更早跟着媽媽的京子和狂三,大概也不太清楚吧。”
“那倒也是,對於我們這些工具來說媽媽的心思太過充滿人類的特色了,不明白也是理所當然的。”
狂三忽然插了進來,笑眯眯地靠着東鄉美森旁邊坐着。
“時不時,會有媽媽的記憶碎片流入我們的意識中,不過那都是一些很難描述的東西。”
“拐來拐去多麻煩啊你們。”
剛剛還在跟烤肉搏鬥的京子忽然出現在瑟萊妮身後抱住她,哈哈大笑。
“媽媽就是個愛哭鬼,就是整天哭哭哭,不是嗎?”
狂三攤手不置可否,東鄉美森露出了寂寞的笑容,兩人都沒有給出迴應。
“……那是真的嗎?”
很難想象,那個冷酷殘忍的歐蘿拉居然是這樣的人,不,根本無法跟自己所知道的她對上號。
瑟萊妮想要追問,但被京子一個調皮的眼神堵住了嘴巴。京子回到自己的位置,翹着雙腿一邊喝湯一邊道:“你知道包括我們在內的所有人,與媽媽之間的區別在哪裡嗎?”
如此一問,瑟萊妮陷入了沉思。
實際上沒有什麼兩樣,倒不如說這個問題到底有什麼意義反而更加想問,要是說不一樣的應該就是東鄉美森這個溫柔的姐姐吧。
“答不出來說明你還缺少鍛鍊啊,決定了,明天開始跟我對戰吧。”
京子愉快地決定了不得了的事情,瑟萊妮連反對的機會也沒有——她也不打算反對。如此度過了不到半小時,這應該是一直都冷冷清清的焦土團最熱鬧的一個晚上。
晚飯過後沒有什麼要做的,東鄉美森與瑟萊妮先一步去洗澡,剩下兩人看場子。
洗澡借用了旅館的洗浴間,當然這也是付費的,東鄉美森如此堅持。與東鄉美森相處瑟萊妮第一次體驗到這個世界的溫暖。
在東鄉美森給她洗頭髮的時候,瑟萊妮忽然問:“之前京子姐所說的區別,到底是什麼?”
“感情喔。”
東鄉笑道。
“——我們,沒有感情,我們只是殺人的工具,爲了戰鬥爲了戰爭而存在的工具。”
誒。
笑着說出這番話的東鄉美森,看起來非常寂寞。
“我們不能理解什麼叫悲傷,但是在應該悲傷的時候我們會流淚——不過,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對於我們來說是個無法理解的問題,只知道就應該如此。”
“怎麼可能,美森姐你……”
“——對,就連現在這副笑臉,也是被規定的程序,想要給你溫暖,讓你安心,僅僅如此。”
東鄉美森那溫柔的笑臉,仔細一看的確有點異樣。
那雙漂亮的眼睛,真的如同人工造物般空無一物,裡面什麼也沒有。
瑟萊妮忽然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想要離開東鄉,但馬上又忍住了。東鄉沒有在意瑟萊妮的反應,只是輕輕一笑沖掉了她頭上的泡沫。
“但是,那個人有。因爲我們的意識連接在一起所以我們知道,那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自己所愛之人,所有被她強行壓抑強制抹殺的感情全部都倒流到我們的意識中,但是我們無法理解那是什麼。”
東鄉美森的話,讓瑟萊妮對歐蘿拉的感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
歐蘿拉醒來了。
一道金光穿透了金屬盒子,歐蘿拉跟從地獄回來的惡鬼般把頭從破洞裡探出來。
悶在拘束衣和盒子裡面讓她渾身難受,她就一副不能見人的樣子闖進城門的一間小旅店裡面洗了個澡。
洗完以後神清氣爽,剛擦着身子老闆娘便氣沖沖地走了進來,跟着後面的還有瑟萊妮和東鄉美森。
“太遲了。”
苦命的東鄉美森道歉並給過錢後又跑出去買了點衣服回來,一番折騰後她們纔回到了營地。
“我們是侵略者,東鄉。”
“母親大人你有下命令嗎?”
“……”
東鄉是個有常識講禮貌的好孩子,在沒有下死命令之前她都是用自己那一套,歐蘿拉自然無話可說。
現在歐蘿拉穿着的是當地婦女常見的款式,棉質的長裙長衫和邊緣帶着大量流蘇的長披肩,有着很濃厚的鄉村生活氣息和民族特色,據說這是斯拉夫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東西。
“當地未婚待嫁的女子一般都會帶着這樣的頭巾……她們是這麼說的。”
她們是誰不知道,但是綁在頭上跟緞帶一樣的紅色頭巾讓歐蘿拉變成了一個好像剛剛從麪包工坊走出來的村姑,說實話瑟萊妮覺得歐蘿拉那冷漠的表情跟這身打扮格格不入,擋住臉還差不多。
紅頭巾村姑回到營地後讓狂三和京子哈哈大笑,瑟萊妮越來越不懂這幾個人之間的關係了。
坐在臨時的指揮中心,歐蘿拉開始聽取這幾天的報告,在說到從圖拉城撤離的時候瑟萊妮還擔心地看了一眼歐蘿拉,但後者沒有任何反應。
對着地圖沉吟半響以後,歐蘿拉用食指敲着地圖上的圖拉城。
“這次撤退非常及時,東鄉你做得很好。”
然後她看向瑟萊妮。
“然後到了算賬的時候了,瑟萊妮。”如劍般尖銳的目光射向瑟萊妮,不過瑟萊妮已經產生了抗性所以沒有太過明顯的反應,這讓歐蘿拉有些驚訝。她淡淡地說:“雖然那一場就算沒有你的出現也會失敗,但是爲了保護你而導致了焦土在數天內不得不在高風險的情況下戰鬥,你可知曉?”
“我知道。”
瑟萊妮以堅定的目光看了回去,歐蘿拉毫無反應。
“很好,我會以別的方式來追究你責任——在你達成目的之前我不會讓你死,隨隨便便能離開的地方不叫地獄,記住了。”
歐蘿拉最後沒有確定對瑟萊妮進行任何責罰,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她反而有種莫名的落空感。
看出了瑟萊妮的心情,歐蘿拉在會議結束後留下了她。
“感覺到了嗎,那種壓倒性的力量差。”
瑟萊妮重重地點了點頭。
“能夠讓你理解到這一點,那一槍也不算白吃。以後當你獨當一面的時候,你的一舉一動只會比起現在更加有影響力,你並不是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應當銘記於心。”
“——我可以,說一句嗎?”
會主動發表意見,也算是一種進步吧,歐蘿拉在心中默默點頭,給了個說下去的眼神。
“爲什麼你不生氣?”
“憤怒沒辦法解決問題。”
“責罰我的原因也只是因爲拖累了這個部隊,而不是因爲你受了重傷。”
“有什麼區別嗎?”
“……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