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白自知沒辦法隱藏了,當下坐起半個身子,揉了揉眼睛,隨後轉過頭對着樹後邊的女子,拱了拱手,道:“在下本欲上山採藥,見天色尚早,便在此地小憩片刻,不料驚擾了姑娘,還請姑娘原諒。”
女子見是一位少年,當下臉色通紅,不過還是從樹後走了出來,對着鳳白欠了欠身,說道:“公子言重了,是小女子驚擾了公子的睡夢,還請公子恕罪。”
女子說完看着鳳白,又問道:“公子可是鳳族之人?”
鳳白順着女子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服,當下瞭然,點了點頭,回道:“在下正是鳳族弟子,不知姑娘來自何處?”
女子見鳳白承認後,微微思索了一番,便向着鳳白走來,此時鳳白纔將這位女子打量了一番,似十五六般年紀,身穿藍色長裙,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馬尾,清風吹動,兩鬢未曾受到束縛的青絲隨風而起。
一路走來,少女修長曼妙的身姿在陽光的籠罩下展現的淋漓盡致,略微蒼白的面容搭配着精緻的五官,爲她的絕美容顏中增添了一分柔弱的氣質。
女子來到鳳白麪前,又是欠了欠身,盈盈秋水般的眸子看了鳳白一眼後便低下頭去,軟軟糯糯的說道:“小女子名爲王昭君,是凰族大小姐的侍女,此番隨同宗主與大小姐前來拜訪鳳族大長老,此時他們已在屋內交談,宗主怕我無聊便允我四處走動,我見此地鶯啼燕語,水軟山溫,便想…便想….”
王昭君想到剛纔以爲四下無人,便想下河遊玩,卻沒想到竟然有一位鳳族少年在此睡覺,好在他提前醒來,不然…想到這裡,王昭君此時已是面紅耳赤,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
鳳白心中瞭然,也不追問,不過聽聞她竟然是與凰族宗主一同前來,便問道:“敢問昭君姑娘,可知凰族宗主找我們大長老所爲何事?”
本還在羞赧的王昭君,沒想到鳳白會突然問這個,先是一愣,擡起頭看了一眼鳳白後,便很快低下腦袋回道:“宗主與大小姐只是來拜訪鳳族大長老,順便在見見鳳族的天縱之才鳳白公子,並沒有特地要商談的事情。”
鳳白聞言略帶疑惑的問道:“聽聞此番凰族宗主攜她女兒前來,似有聯姻的想法,在下想問問昭君姑娘,此消息是否屬實?”
王昭君聞言,擡起頭來頗爲驚訝的看着鳳白,似乎很疑惑鳳白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鳳白見王昭君這個表情,當下也反應過來,心道大意了,自己本想通過王昭君探知聯姻的虛實和凰族大小姐對待此事的態度,卻忘了自己身爲當事人,此消息也是早上剛從父親口中轉述於妲己,自己才得知,若爲旁人根本沒有渠道獲知此消息。
想到這裡,鳳白輕咳了一聲,對着還在疑惑當中的王昭君解釋道:“昭君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其實是鳳白少爺的隨從,今早奉少爺的命令上山採集一些煉丹用的輔藥,出門前無意間聽到大長老囑咐少爺今日凰族宗主前來作客之事,故才得知此消息的,聽聞凰族大小姐天姿國色,修爲驚人,若真有聯姻之意,在下也是替少爺感到開心,故纔有此一問,還請昭君姑娘莫要見怪。”
王昭君聽聞此人原來是鳳白公子的隨從,這才解了心頭疑惑,想了想後,便對着鳳白點了點頭,道:“宗主確實有這層意思,此番拜訪鳳族大長老就是想探知大長老對此事的看法,若大長老也贊成的話,聯姻之事自然也就屬實了,公子既然是從大長老口中獲知此消息,或多或少應該知曉大長老對此事的態度,昭君也對此事成否,十分好奇,還望公子能夠告之。”
王昭君說完又是對着鳳白欠了欠身。
鳳白從王昭君口中得知凰族宗主確實是爲了聯姻而來,而凰族宗主只要提出此想法,一直在操心自己終身大事的父親定然不會拒絕,所以說這次聯姻不出意外基本是敲定下來了,就差自己與凰族大小姐見上一面了,想到這裡鳳白就感到十分的頭疼與無奈。
當下摸了摸鼻子,故作開心的回道:“大長老對此事也十分的贊同,看來此次聯姻基本上是塵埃落定,真…真是替少爺高興,不知凰族大小姐對此事的態度如何?”
王昭君聽聞鳳族大長老也贊成此次聯姻,當下也是十分的開心,不過聽到鳳白後續的問題又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鳳白爲何會問起這個,不過還是回道:“鳳凰兩族聯姻之事,大小姐並沒有表明態度,不過既然大小姐肯與宗主一同前來,想必也是想見見這位鳳白公子。
大小姐自小就天資過人,凰族血脈的純度更是遠超於同輩,一直以來都是最被看好成爲凰族下任宗主之人,想來只有像鳳白公子這樣的天縱之才,才當是大小姐伴侶的最佳人選。
自從鳳族老祖成功突破之後,鳳族之內就開始傳出鳳白公子極有可能成爲下任鳳族宗主繼承人的消息,所以此次聯姻若是成功的話,想必大小姐與鳳白公子成爲鳳凰兩族下任宗主繼承人的呼聲將會大大增加。”
鳳白沒想到此次聯姻還有這個目的,心想自己根本就沒想過要擔任鳳族宗主,而且那些只是傳言,她們爲何憑藉這些傳言就如此篤定此次聯姻會對宗主之選有所幫助?
自己的終身大事卻摻雜了相互的利益,鳳白的心裡不禁有些苦澀,但是身爲上古家族的弟子,對於這樣的安排也無可厚非,想到這裡略微釋然。
不過鳳白對於王昭君所說的宗主之選,還是抱有疑惑,於是便對王昭君問道:“聽昭君姑娘所言,凰族宗主與大小姐似乎對我家少爺十分推崇,難道他們之前早已相識?”
王昭君聞言先是一愣,隨後搖了搖頭,只見她白皙的臉上漸漸染上一圈紅暈,修長的雙手不自覺的絞着衣袖,過了一會聲音細若如蚊的說道:“宗主與大小姐在此之前並不識得鳳白公子,剛纔所述都是我個人的看法,若要說推崇,倒也沒有說錯,因爲…因爲昭君十分仰慕鳳白公子。”
鳳白當然不認識凰族宗主與那位大小姐,他之所以這麼問,就是想從王昭君口中多瞭解一些關於聯姻各方面的信息,卻沒想到王昭君剛纔所透露的都只是她個人的想法,這讓鳳白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又讓鳳白疑惑的是,自己與王昭君素不相識,何來仰慕一說?
於是便故作驚訝的對王昭君說道:“原來昭君姑娘認識我家少爺啊!失禮、失禮,不知昭君姑娘與我家少爺是何關係?”
王昭君聞言,臉色更加發紅,急忙搖頭,道:“公子誤會了,我與鳳白公子並不相識,我之所以仰慕鳳白公子是因爲他對詩詞的造詣十分之深,聽聞當日在鳳族送別大典,鳳白公子一人,一酒,一詩破障,宛如謫仙下凡,只可惜這般場面,未能親眼目睹,實屬遺憾,”說到這裡靈動的眸子略帶失望。
鳳白聽完王昭君所述,頗爲驚訝,上古神族向來高傲,一切以實力爲尊,對於修煉之外的事物鮮少有人問津,至於人族的詩詞,若不是自己此番鬧出這般動靜,只怕是會一直沉寂下去……
可現在看來,面前的這位凰族少女似乎也對詩詞也頗有了解,鳳白看着一臉失望的王昭君來了興趣,便問道:昭君姑娘也知曉人族的詩詞?”
王昭君聞言點了點頭,將兩鬢被風吹拂的青絲館於耳後。
“自是無法與鳳白公子相提並論,因昭君自小身體羸弱,無法修習凰族功法,大小姐便允我自由出入凰族書閣一二層,尋找一些適合自身修習的功法,但哪怕是最低級的功法,一旦運轉靈力修習,就感覺體內涌出一股力量強行將我打斷,根本無法做到集中,久而久之便放棄了,之後在整理功法,無意中接觸到了人族中詩詞的記載,好奇心驅使下我翻開了詩詞,在詩詞的字裡行間,我彷彿代入到了文中描述的天地當中,至此之後,我便徹底沉浸在詩詞當中了。”
鳳白見到眼前這位少女說到詩詞的時候,靈動的雙眸似有光芒閃爍,只見她將藍色的裙襬挽起,面向清澈的小溪席地而坐,纖細白皙的雙臂抱着膝蓋,繼續說道。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陶淵明的這篇《飲酒》讓我知道了在這片大陸中,不是所有人都是以修行爲一生的目標,也有許多人可以毫無修爲悠然自得的過完這一生。”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人族是有那麼多情感可以凌駕於修行之上,相比我族,所有的事物都是圍繞修行爲主,也許是我無法修習功法,無法體會修行的樂趣吧!但是如果有機會,還是很希望能去人族看一看呢!公子你知道嗎?在此之前我本以爲詩詞只有我一人獨自研習,自娛自樂,無人交流,無法分享,可是自鳳族大典之後,我每天都能看到不少的族人在修煉之後,開始研讀詩詞,就連大小姐不時也會與昭君探討某些詩中含義呢!這些都歸功於鳳白公子,是鳳白公子傾一人之力讓詩詞走進族人的視野,也讓昭君喜歡的事物得到了認可,所以這便是我仰慕鳳白公子的緣由所在。”
鳳白覺得當這位藍裙少女在談論詩詞的時候,與方纔說話時常低着頭,聲音細弱如蚊樣子判若兩人,此時的她面頰微微發紅,從她的眼神中能看到一種自信與堅定。
“看來她確實是很喜歡詩詞,就是不知道掌握了多少?”這是鳳白真正意義上遇見的第一個純粹喜歡詩詞的人,不由得見獵心喜,於是也走到王昭君一旁坐下……
王昭君見鳳白在她一旁坐下微微一愣,身子有些不自然的緊繃,正考慮要不要站起的時候,聽鳳白問道:“昭君姑娘剛纔所吟的詩詞可是分別出自孟郊的《遊子吟》
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與詩經《國風·邶風·擊鼓》?”
王昭君聽罷驚訝的將小手捂住檀口,美眸微眨片刻,忙點頭道:“對極,對極,公子對詩詞也有所涉獵?”
“自小跟隨公子,耳濡目染,略知一二,想問問昭君姑娘如今已對詩詞掌握多少?”
王昭君思索了一會說到:“若按照記憶程度,昭君已能將所有詩詞牢記於心,倒背如流。”
“哦?既然昭君姑娘如此自信,那麼在下想考考昭君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王昭君見鳳白要考驗自己,不禁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期待與激動,平復了一下氣息,認真的看向鳳白:“請公子賜教!”
“那昭君姑娘聽好了,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下半部分是?”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此詩名爲《錦瑟》是李商隱晚年所作的一首詩。”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這句詩出自何處?”
“出自李商隱《無題》。”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句詩出自何處?”
“出自李商隱《無題》。”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出自何處?”
“李商隱《無題》”
……
接下來鳳白又問了許多關於詩.詞不同的問題,王昭君皆能對答如流,毫無錯漏,原先緊張的情緒已然不見,取代的是滿臉的期待與自信,看着一旁眼巴巴等着自己繼續出題的王昭君,心知再問下去也難不倒她,但是見她依舊樂此不疲,也不忍打斷,就這樣一位白衫少年與一位藍裙少女席地而坐,一人問一人答,一陣微風吹來,將周圍的花草吹動,傳來輕微的颯颯聲,卻很快又被少女那如涓涓細流般清澈的聲音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