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毒女
歐允只有兩種選擇,要麼把顧琰強行打包帶進京,要麼把她放在這柳城。前者就是讓這段時間逐漸靠近的努力全部前功盡棄,但後者有可能他回來她不見了或者被姓方的得了手。不過現在是戰時,姓方的應該沒有機會。而且還有齊王在,雖然會放放水,但絕不可能讓他真的有機會在顧琰身上下大工夫。畢竟,齊王還指望着用顧琰離間他和晉王的關係呢。
何山小聲在顧琰耳邊道:“顧姑娘,反正你也是不會離開柳城了,不如就給小爺吃顆定心丸吧。”
我又不是他的犯人。顧琰心道,看了看何山懇求的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道:“你還回柳城麼?”
“回啊,你要帶什麼東西麼?”
“我喜歡xx齋的文房四寶,你幫我帶一套吧,宣紙多要一些。還有xx閣連載中的話本也一樣來一套。”
“好!”歐允知道不能要求她說更多了,想了想又叮囑道:“西陵那邊你千萬不要靠近,他們正想抓你呢。”這邊要離開,最方便就是走絲綢之路離開了。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會亂跑的。”所以說,她想走絲綢之路出去看看,一定得等到戰後,自己足夠強之後。現在被很多人保護着,其實同畫地爲牢也差不多。但只要自己不那麼去想,日子還是不算太難過的。
歐允這才起身,他的東西都已經被收拾好了,馬也被牽了出來。他看看顧琰,後者道:“走吧,送你到二門。”她要是不送出去,他還得膩歪纏着她送的。在邊城相處了幾個月,顧琰對歐允的感覺比從前複雜。有時候覺得他有了成熟穩重的一面,有時候又覺得他還是同從前一樣心性還爲脫盡孩氣。
顧珉也被叫了出來,顧琰送到二門便沒有再往外走了,再往外就不合規矩了。他送到了門口,不過在往二門走的時候,他一直和何山一起走在後面,跟前頭的顧琰歐允拉開了距離。
歐允在二門處停下腳步,“哎,你不是想將繡坊做大麼,我旁邊的房子租給你用吧。”這段路他想明白了,顧琰不是言而無信的人。而且她最近正做生意做得起勁呢,雖然他不知道那些銀子怎麼能讓她那麼開心。他看過她留在顧家的東西,各種古玩、首飾甚至她屋裡的香爐都價值不菲。顧家是很下了本錢把她金尊玉貴、玉粒金蓴的養大的,所以她的氣度同十七還有汪翎羽秦菀並無差別。可是那一切她說不要就全不要了。
而這區區幾千兩銀子就讓她如此開心,歐允想來想去理由也就只是這些銀子是她自己掙的。細想一想她連顧家教給她的那些技能都不肯用,卻以名門望族不屑的、與顧府毫無相干的經商作爲生存之道。方纔他那番猶豫肯定讓她反感了,想一想她現在被看得這麼嚴實,本來就不爽了,自己還在猶豫要不要強行帶她回京。所以便想法子補救了。也因此,他說的是租給你用,而不是給你用。
顧琰想了想,“好!”
齊王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歐允走了他是心頭一鬆,巴不得他就安分在京城呆着不要到邊城來了。如果不是有顧忌,他都想把顧琰弄回京了,省得歐允再回來。現在人留在邊城,還得他幫忙看着。這小丫頭怎麼那麼能折騰啊,這還把生意做上了。也是侯府千金出身,怎麼會去經商啊?
難道說她知道跟兩個皇子有感情糾葛肯定沒有好結果,所以以經商爲自污的手段?可是,這也只能讓她的位分降低而已,並不妨礙某個皇子得到她。她那麼聰明,不至於想不到這點纔是。不過問了問,顧琰雖然是做生意,但從來不是自己出面。這跟京城那些貴婦人打理自己的陪嫁產業也差不多。可是,沒成親的大家姑娘除非非常特殊的緣由,否則是不會出頭打理家族產業的。
罷了,不去管那麼多,自己只要幫小允看着,讓她不要出意外也不要再次失蹤就好了。小允留下了不少人手保護,因爲這個自己還派了不少人護送他上京。
歐允一路快馬加鞭,每到一處驛站就以齊王特使的名義換最好的馬,人就在馬背上啃乾糧,歇馬不歇人。這樣,終於在正月初四這天晚上回到了京城。他直接進了宮,過年前皇帝皇后一行人回了宮,此時還沒有離開皇宮去別院。
歐允直接到紫檀精舍去找到皇帝,後者面沉如水,手背在身後背朝着門站着。雖然歐老將軍的病情沒有大肆宣揚,但還是有不少人聽到了消息。在那件事情之後就開始纏綿病榻,漸漸加重,還引發了舊傷。這自然是將近二十年的鬱結於心一下子的爆發。
而且當年的舊事爲天下人衆所周知,這也是因爲廢太子的緣故。這件事可以說從頭到尾都是皇帝對不住歐老將軍。雖然大多數儒生都遵循聖人教誨爲尊者諱,沒有人敢大肆議論這件事。但是消息依然慢慢地散佈開了。不能說皇帝,卻有不少污水潑到了亡者頭上。這一路,歐允幸虧是沒有停下,不然肯定可以聽到很多足以令他掀桌的話。
皇帝對歐允這麼趕回來並不意外,他轉過身來,“去看過了?”
“沒有。我有些近鄉情怯,覺得沒臉去。”
皇帝臉上也微微有些發燒,他是不覺得那段感情是錯,可是虧負了歐老將軍也是事實。而且,還讓最心愛的兒子一直不能公開露面,如今就更是如此了。
歐允看了看皇帝,“要不然,我偷偷的去?”
皇帝留意到許久不見了,但歐允一直沒有叫他,看着他道:“你難道不是來叫我一起去的?”
歐允小聲道:“你欠他一個道歉。”
皇帝苦笑,“這種事,道歉有用麼?”
“總好過置之不理。”
皇帝靜默了半晌,“好吧,我同你去。你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我讓劉方先去安排。”
歐允也的確是累壞了,他坐下吃了熱湯飯,坐在那裡就睡着了。
皇帝坐在面前看着他俊美卻日漸有了棱角的面容,心頭重重一嘆。他第一次見雲卿的時候她就同現在的十七公主那麼大點,如果那時候能夠知道後來種種就好了。他早早的把她納進宮,也就不至於情難自禁做出君奪臣妻的事來。那樣卿卿不會那麼早就香消玉殞,允兒也不用活得這麼委屈。
這件事不好安排,饒是劉方能幹,這事兒也過了幾日才安排好。
三天後的晚上,夜色已深,歐家老大歐哲親自守在門口引了皇帝和歐允進去。他一路沉默着,什麼話都沒有說。見皇帝是他父親下的決定,他不得不遵從父命,可心頭實在是爲老爺子憋屈得慌。
歐允進去看到消瘦的養父噗通一聲就跪在了牀前,伸手抓着他枯瘦的手哭得泣不成聲。自從‘假死’,他已經幾年沒有見過養父了。
歐哲一個沒忍住瞪他一眼,嚎什麼嚎!要不是自己把外頭的人都弄開了,他這麼一嚎人家還以爲老爺子出大事了呢。這小子也虛歲二十了,怎麼還是這個樣子,跟個小孩子似的。
皇帝出聲制止了歐允,“允兒,你收聲!”
歐老將軍伸出手摸了摸歐允的頭,臉上有些哭笑不得,聲音低啞的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
末了,歐允跟着歐哲出去。兩人在院子裡的槐花樹下的石桌旁坐了。歐哲對歐允自然是橫眉冷對。歐允則是所有的任性在他面前都收了起來,帶了一絲怯的叫了一聲‘大哥’。
“誰都知道我不是你的大哥!”歐哲冷聲道,看到歐允跟個小受氣包一樣在自己面前低下頭去,想起他小時候哭着跟在自己身後喊‘大哥’的情形,心頭升起不忍,“你也別這樣,你又不是罪魁禍首。”
歐允小聲道:“我是罪證。”
皇帝在裡頭半天和歐老將軍說了什麼,兩個當兒子的都不知道。
出來以後,皇帝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對歐允道:“走吧,回去了。”
歐允轉頭對歐哲道:“大哥,我還可以再來麼?”
歐哲看看他,點了點頭,“臣,恭送……”
皇帝擺擺手,徑直走了。
歐允跟着上了馬車,“你們說什麼了?”
“說了些你母親懷你時的情形。她心理壓力太大,撐着生下了你就油盡燈枯了。”也就是說卿卿不是難產而死,是因爲和自己的事,心頭負疚纔會……歐老將軍告訴他這些,是講的實話,也是一種報復。豈能無怨!只是爲了兒孫爲了家族不得不隱忍了這麼多年而已。如今反正事情已經大白於天下,不趁機講出來出口惡氣還待何時。而出了這樣的事,皇帝更是不可能薄待歐家人才是。
皇帝看着歐允,“你都二十了,還不肯成親?是不是要非得要老子變成歐老將軍這樣才肯?”
“我哪有不肯,是你一直都不肯答應。”
皇帝看他一眼,歐允有點訕訕,就算老頭子這會兒點頭,顧琰怕是也不肯嫁他。她喜歡的是晉王,就是知道不可能,她也不喜歡自己。她現在對她的生意最有熱情。
“你也不想想你三皇兄,他從小是怎麼對你的。人小姑娘喜歡的是他,你偏要硬插一腳,導致他們不能在一起。他能甘心麼?到了那個位置,只有不管不顧去搶去奪的。哪裡能忍得下這樣的事?”皇帝這也算是推己及人了。
“不是這樣的。”琰兒如果真的想嫁給晉王,她不會離開。以她的聰慧,即便只是在暗處幫着晉王也可以讓他多一分助力,那樣她和晉王未來纔是可期的。或者她什麼都不做,就等着晉王終於當上太子都好。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而且,她對晉王的感情肯定也不深。真深到了一定程度,哪裡捨得離開。
晉王根本就不符合她的要求嘛。倒是如果沒有晉王存在的話,自己打動她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所以他纔會打算避開晉王,到一個他即便當了皇帝也可能無可奈何的地方去。
“小姑娘移情於你了?”
歐允米抿嘴,她是移情於那些生意了。知道她從小就喜歡銀子,沒想到現在變本加厲了。可是,他多的是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她卻不願意用。
皇帝嗤笑一聲,“你連贏得她的心都沒有自信,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允兒,爲什麼非要在一個不喜歡你的女人身上耗着?哪怕爲此毀了與你三皇兄那份在皇家難得的兄弟情誼也在所不惜?旁的姑娘身上未必不能有打動你的地方,試一試吧!”
歐允道:“我覺得何皇后人很好啊,爹你怎麼只能同她相敬如賓呢?”
“現在說你呢。當皇帝的人本來就不該被情愛左右,不能一錯再錯。”
“我本來以爲要找很久的,可是天下這麼大,她偏偏就到了我在的地方。這就說明我同她,是有緣分的。”歐允固執的道,說完看向皇帝,“爹,當年如果祖父在,他讓你不要靠近我娘,你會聽話麼?”
“油鹽不進!”
皇帝過來一會兒又道:“聽說,在做生意?”
“嗯。顧家人說她一身所學都是顧家給的,她就不用那些謀生。”
皇帝楞了一下,幾十年前他也聽另一個顧家女人這麼說過。那時候顧家全是武將,所以她一心苦學,成了博古通今的女學者。顧家這兩個叛逆的女人骨子裡倒都是一樣的倔。再看眼眼前的幺兒,這個不也是同他當年的任性癡情一個樣麼。
歐老將軍還是沒能熬得過去,半個月後終於撒手人寰。歐允偷偷去靈堂祭拜了一番,然後一路護送皇帝再次去到別院休養便打馬離開了。顧琰想得沒錯,他的確是在鎮西軍守護的那塊土地上,自己也曾經灑過熱血的地方呆着才覺得最自在。如果可能,他寧可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千總,沒有那麼複雜的身世。更何況顧琰還在那裡呢,他肯定是要回去的。
皇帝不是沒起過將他強留下的心思,押着他成個親,然後灌了春藥送入洞房。可是歐允就老老實實的說現在外頭傳得那樣的難聽,他只有在西邊以‘雲千總’這個身份呆着才自在。皇帝想到雲卿揹負的那些罵名,想到歐允一直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最後嘆息再三還是放行了。反正顧家小丫頭相當的拎得清,允兒又不敢對她來硬的,便由她來拒絕吧,也省得他們父子爲此鬧僵了。
這次回去,歐允和晉王也見過。晉王終於有了第一個兒子,雖非嫡出,但也金貴得很。歐允上門去送了賀禮,兩兄弟卻頗有些相對無言。孫茯苓給齊王生了一個女兒已經數月,歐允也去看了一回,以便去了好說給齊王聽。沒想到被顧珏撞見了,頓時驚爲天人。
魏王正在替顧珏張羅婚配的對象,說了幾個孫茯苓都不是太滿意。歐允走後,迴避出去的顧珏向母親打聽那個來看小妹妹的好看公子是誰。
知女莫若母,孫茯苓立即警惕的道:“他你就莫要癡心妄想了。”
顧珏道:“表叔尋的那些人裡還有宗室子弟呢,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他是皇子,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所以我叫你不要想了。這件事千萬爛在肚子裡。”
“不是說夭折了麼?”顧珏頓時知道無望,她們總不能兩母女卻跟了兩兄弟。
孫茯苓道:“你表叔尋的那些人裡雖然有宗室子弟,可是自己本身沒有本事,而且血脈已經很遠,只能在宗室營裡靠朝廷發放的俸祿度日,又有許多惡習。你如果嫁過去,以後豈不是得在宗室裡那些得寵的夫人跟前討生活?她們絕不會對我有半分客氣。到時候你聽到她們說我這樣那樣,你是翻臉好還是不翻臉好?你表叔也不想想,就把這樣的人列爲備選。”
孫茯苓心中最中意的佳婿依然還是孫小丁,既有家世也有能力。可是那樣的對象,即便是從前顧珏也是高攀。如今就更不可能了。表弟尋來的都是依附齊王的人,既然如此不如在裡頭挑一個有真本事的。齊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日後加以提攜就可以了。反正,她們母女如今已經和齊王完全拴在一起了。想到這裡,孫茯苓遺憾的看一樣襁褓中的小女兒,可惜不是個兒子。
她想了想還是沒把歐允喜歡的人正是顧琰的事兒說出來。顧琰都快成珏兒的心魔了。如果知道這一次又跟顧琰有關,怕得嘔個半死。
可是雖然知道沒有可能,顧壓當晚還是失眠了,夢中出現了歐允俊逸無匹的面容。居然比父親還要好看!不過顧壓知道既然是皇子,還是皇帝心愛的女人生的,那她是隻能偷偷的想一想就好。不知道自己無知無覺間就招惹了一朵桃花的歐允正飛馳在驟道上,回京經歷了養父之死,聽到了許多中傷母親的話,讓他恨不能肋下生出雙翼飛回到顧瑣的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