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 花女
明暉一家子是傍晚纔回的，很難得看到他沒穿道袍的樣子，把小棋兒扛在肩頭笑吟吟的走進來。顧瑜等人都已經離開，三夫人回了自己住處，只有顧琰還在舊日居所很閒散看夕陽西下。
小棋兒手裡拿了個五彩的風車，小手撥弄得滴溜溜轉動，看到顧琰大聲喊道：“姐——”
顧琰笑着應了一聲，“師弟，今天玩得開心麼。”
小棋兒用力點點頭，眼睛四下找了找，“糰子？元元？”他近來都十分的開心，不但有了個很疼很疼他的爺爺，就連爹也每日在家。他一向很羨慕糰子的就是糰子爺爺最疼他，他爹也時常在家。
“你能說兩個字了啊？”顧琰驚喜的道，看小棋兒還在等她的答案便道：“糰子和元元都跟着你師伯出去玩去了。”
明暉把兒子放下來，“就會說這兩個名字而已。看糰子說話挺伶俐的，你怎麼教的？”
“就成天跟他說話逗他多說啊，自然就鍛煉出來了。”
明暉點點頭，“嗯，可以試試。”他是聽說顧琰還在，所以走過來的。至於東昌王，出去玩了半天回來就歇着去了。王氏則到家就開始張羅去驛館接小臻寧回來的事兒。今天來的人多怕吵到小姑娘，又不方便帶她出遊，便放到了東昌人在這裡落腳的驛館。
“你不用急着回去看着你那三個兒子麼？”明暉在旁邊坐下道。看顧琰清閒成這樣，他是真覺得奇怪。
“我今天放假！糰子跟他爺爺出去了，阿允還在忙活。大球小球在何皇后那裡。”這種有公婆幫忙帶孩子的感覺挺不錯的。所以她才能安心的留下來蹭晚飯啊。
小棋兒拿着風車在中庭跑來跑去，看風車轉得快他就開心的笑。
“師傅，你們全家近日還有出遊的安排麼？”顧琰陪着笑臉道。
明暉失笑，“還有誰想來啊？”
“我府上墨香苑那幫書生還有渝王府上的人。姑祖母這地方在那些讀書人心頭就跟聖地一般。當年可是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很多大家在這裡留下了墨寶。他們很希望能一睹爲快。”男女有別，就不好今天一起安排了。而且，這兩堆人有點多，不是半天就能安排完的。不然，今天就可以上午一撥，下午一撥。不用等貴女書院下學再過來了。
“是還有安排，這洛陽的名勝古蹟不少。而且我爹跟小棋兒出去都挺開心的。不過，我爹得歇幾天才能再出門了。”
“當然是看你方便了。放心，其他人我就不搭理了。這兩撥實在不好回絕。真正清高讀書人你給他金銀財寶都不如帶他來姑祖母就在轉一轉。”顧琰坐過來，“師傅，今天穿這身很帥啊。是師母親手做的吧？她知道你平日只穿道袍，還偷偷給你做儒衫啊。”
明暉啪地拍開顧琰掀着他衣袖的爪子，“別動手動腳的。”
“摸摸都不行啊？這麼寶貝。師傅，你不是喜歡閨女麼，什麼時候給我添個小師妹啊？”
明暉瞪她兩眼，“人來瘋吧你！我的事兒，你別管了。”
顧琰道：“好好，我不管。”看來師母的心思，師傅不是不知道。只是接不接受或者說兩個人能不能進一步，那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晚飯擺在東昌王的院子裡，就東昌王祖孫三代外加顧琰三夫人還有王氏。顧琰今天是留下來當小孩的，自動自發和小棋兒坐在一處。那幾人看到她挑的位置都不由得一陣好笑。
顧琰心道，我本來就跟小師弟一輩的嘛，坐一起才正常啊。她暗搓搓的想，師爺跟三伯母這是算同輩還是不同輩呢？果然師徒戀有很大的問題啊。不過看他們坐的位置，三夫人是自認晚輩的。正想着忽然額頭一痛，卻是被明暉用筷頭敲了一記，“菜都忘了夾，你又在動什麼念頭？”
顧琰癟癟嘴，伸手去揉額頭。
王氏用公筷給她夾了些菜，“快吃吧。這是惦記兒子了吧。”
正由丫鬟喂着輔食的小棋兒很稀奇的看着顧琰，像是很奇怪她也會有犯傻的時候。平常顧琰都是作爲家長的形象在他和糰子、元元面前出現的。精明強幹，說一不二。
顧琰伸手摸摸他的頭，“快吃。”
東昌王一身寬鬆衣袍沒有繫腰帶，一直用和煦的笑意看着他們，自己倒沒吃多少。這會兒的他看着就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或許因爲皇帝的疑忌一直是懸在自己頭上的一把劍，所以顧琰心頭很難拿他當親人看。倒是東昌王，雖然見面機會不多，但他和明暉長得很像，第一次見面給她留下的印象甚好。她心頭倒是覺得很有幾分親近。
吃過飯不久，蕭允親自送元元回來了。
三夫人笑道：“接你來了。”
小棋兒看到元元抱着的娃娃，一副終於想起來的模樣，伸手去扯顧琰的袖子。
顧琰道：“你想要什麼，說清楚了師姐一定送給你。”一邊用手勢制止了元元試圖幫着小師叔表達的舉動。
小棋兒指着元元手裡的娃娃，張了張粉嫩的小嘴，想了想一字一頓的道：“娃——娃”
“好，明兒就讓人來給你量身高腿長。我們小棋兒最小，最先做。”
小棋兒咧嘴露出幾顆小門牙笑。
明暉道：“就知道跟師姐要東西，你道過謝沒有？”
小棋兒搖搖頭，明暉道：“說謝謝。”
“謝——謝！”小棋兒有些費力的學舌。
顧琰道：“不用跟師姐客氣哦。”
這時蕭允也和東昌王打過招呼，過來對顧琰道：“走吧，兒子找你呢。”
“哦。”
坐上馬車，蕭允看看氣色甚好的顧琰，“看來你今兒挺開心啊。”
“回孃家呆了半日，然後有夫婿來接，心情當然好啦。”顧琰說着把頭靠到蕭允肩上。大姐姐下午說什麼樣的女人才算成功的女人，用後世的話說就是人生贏家吧。她如今有夫有子，過得很是滋潤，即便將來還會有風風雨雨，但是應該也算吧。
回到行宮自然是先去何皇后那兒接大球小球，兩個小傢伙下午睡了一覺，這會兒正精神。窩在乳母懷裡正看着糰子在場中表演。皇帝和何皇后坐在位置上也一同笑看着。
糰子背對着顧琰和蕭允，因爲何皇后朝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傢伙並不知道父母回來了。他在場中拿着個彩色鞠球耍弄，手上動作錯漏百出，笨拙而可愛。顧琰看着那些動作，很像是街頭賣藝藝人在耍把式。她方纔問過元元，今天出去都玩什麼了。元元說就到處走了走看了看。看來還看了一場賣藝的雜耍啊。
還是大球先看到了顧琰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糰子纔回頭看到了她。喊了聲‘娘’就抱着鞠球跑過來，大球小球也朝父母的方向揮動小手。
何皇后站起笑道：“好了，把孩子們接回去吧。琰兒以後有事儘管把球球放本宮這裡。逗着特別的好玩兒。”
顧琰福身道：“今日有勞父皇、母后了。”她剛纔進來的時候，在院牆的一角看到晾曬着好幾張尿布，看來大球小球今天蠻有戰果。那些尿布是老爺子讓尚衣局送來的上好布料，說是綿軟吸水。這三個多月的娃娃，醒的時候少睡的時候多。剛能動彈也很好動，逗起來是好玩。不過伺候的人就得非常的經心了。雖然大球小球是帶着他們的育嬰團隊一起過來的，肯定也沒少讓皇后身邊的人費心。回頭讓人送幾套時興的頭面首飾來道謝好了。
蕭允和顧琰帶着三個兒子回去住處，糰子一手牽一個走在他們中間。
“糰子，你今天沒有玩兒累麼？”她之前看到元元都有些倦色，本以爲糰子也是一樣，沒想到這小子還有精力耍寶。
“有一點兒。”
“走了很多地方麼？”
“嗯。”糰子點點頭。他和元元出門都不喜歡讓人抱，一前一後的跑着。
顧琰問蕭允，“父皇跟母妃來過洛陽麼？”
蕭允點頭，“來過，據說我還沒有出世前母妃有一次偷跑出京。她是朝北邊跑的，後來被老爺子親自出馬抓了回去。途中他們就轉道洛陽，來見顧大姑。”
哦，明白了。沒準洛陽就是兩人真正定情的地方吧。所以老爺子纔會有舊地重遊的念頭。姑祖母自己的愛情都那樣驚世駭俗，她怕是可以理解皇帝的做法。說不定還說了些什麼，才讓宸妃暫時放下了心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些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只是這麼做的確是對歐老將軍不厚道啊。
顧琰留意到蕭允的目光落向了遠方，她定睛一看看到十二個身姿窈窕，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的女子排成一列款款走來。都身着粉白相間的衣裙，衣裙的造型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她明白過來，這怕就是十公主她們弄進行宮來祭拜花神的花女了。還真是有些吸引人的眼球呢。雖然距離還有點遠看不清面目，但是就是有那種全都是美女的氣場散發出來。
顧琰笑道：“看美人呢？”
“比得上我家王妃麼？”蕭允橫她一眼。
“你直接說‘比得上我麼’就夠了。”顧琰調侃道。像蕭允這樣的，天天從鏡子裡看慣了自己，其實反而有點審美盲。再美的美人到他眼底也不算什麼了。所以，他多半是有些疑惑。
果不其然，帶隊的太監看到他們這一行人，趕緊的便帶着人過來拜見。
“奴才拜見秦王、秦王妃、小世子並二位小公子！”
那十二名花女趕緊照做，福身見禮。動作整齊劃一，看得出來默契十足。
“這麼晚了，怎麼還領着她們進來？”這些花女的活動範圍，是圈定的行宮外圍的一個小院，是不能像貴人們一樣在裡頭隨意亂逛的。
“回秦王殿下，是淑妃娘娘想見一見這些花女們，特命奴才傳召的。”
蕭允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就帶她們去見淑母妃吧。記得莫誤了行宮各處院子下鑰的時辰。這裡雖然是行宮，但規矩一樣是很嚴的。過了時是不會有人給開門的。”
“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民女等告退！”十二名花女依然整齊劃一的行禮。
顧琰留意到之前那太監帶人過來時，有幾個花女偷偷看了他們夫妻兩眼。看起來只是好奇的樣子。一念及此，顧琰便豎起耳朵聽走開的花女們小聲的議論。
“秦王和秦王妃果真如傳說中一樣璧人一雙。”
“就是秦王看起來有點冷冰冰、兇巴巴的。”
“王爺還牽着孩子呢，應該不是多冰冷的人啊。他真的長得跟傳言中一樣的俊美。”
花女們聲音很小，顧琰很努力才聽清。不過方纔那名太監離她們近得多，聽到了幾個人竊竊私語，於是喝止道：“這是什麼所在，平日你們學的規矩就是這樣背後議論貴人？這兒是行宮，天子所在，不守規矩，回頭出什麼事兒可別怪咱家沒有提醒過你們。”
花女們趕緊噤聲不敢再說什麼。
顧琰道：“爲首那個，應該是裡頭最漂亮的。我看到她最後看過來，沒看你是看的我。說起來，其他人都是看的咱倆啊。她要是真的沉穩如斯，連你都沒看。那看我做什麼啊？方纔說話的兩個人，不知道有沒有她。”
蕭允嗤笑一聲，“你觀察得還真是細緻入微啊。這些花女我都是頭回見，我看着都長一個樣啊。”
糰子點頭附和，“一樣一樣的。”
顧琰道：“穿一個款式的衣服，高矮胖瘦差不多就叫一樣一樣的啊？”
“走了，晚上風涼，別讓大球小球被吹到了。”
“好！”顧琰看一眼兩個球球，看到乳母給他們把小披風圍得更嚴實便安心了。這些花女的家世都是經過一遍一遍嚴格盤查的，沒什麼好留意的。不過今晚撞見，發現她們顏值都很高。沒事兒的時候倒是可以過去賞心悅目一番，看一看她們的排練。
“這麼說淑母妃的精氣神都恢復了？”都有心思關注祭花神的事兒了。
“她這幾十年都是那麼陰陽怪氣的，我怎麼知道。”
糰子有些走不動了，於是掙脫了父親的手朝母親伸出雙手討抱，“娘，抱抱！”
顧琰彎腰抱他起來，掂了掂道：“喲，你小子又重了。不能這麼下去啊，會成小胖子的。”
糰子圈住顧琰的脖子，“纔不是小胖子呢。”
蕭允聞言轉身看過來，捏了捏糰子的胳膊，“不會啊，我看他跟孫小丁小時候差不多。一生的肉緊緊實實的，不會顯得胖。當然，很壓手是真的。”
顧琰失笑道：“孫小丁，壯壯？”
蕭允也噗嗤一笑，“是啊，他那會兒老笑話我是弱雞。他就是我習武的動力之一。”
糰子大概是真的玩兒累了，趴在顧琰肩頭，眼皮開始耷拉下來。顧琰一路把他抱回屋裡，放到牀上讓丫鬟給他脫了外衣又用熱毛巾擦手腳。她決定明天就帶團子去看美人去。省得這小子分不清楚說一樣一樣的。至於蕭允分不清楚，那不是正好麼。
翌日吃過早飯，顧琰便帶着糰子往花女們的住處去了。
“糰子，我們去玩個遊戲。”
“怎麼玩？”糰子很有幾分興趣。
“找不同。就是找出昨晚那些花女長得有哪裡不同來。昨晚是天太暗了，所以你沒看清楚。”
“好！”
母子倆牽着手，也沒擺什麼儀仗。就是在行宮裡頭，懶得費那個事。只有幾個貼身的人跟着。誰料到竟然遇上一樁讓顧琰十分火大的事。他們撞破了一個得勢的太監在假山裡逼迫一個花女的場景。本來也不會走到那麼偏僻的地方去，是暗衛發現有人在假山那邊守着稟告了顧琰。顧琰想起蕭允擔負着行宮的安全保障，便讓人過去看個究竟。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兒。
顧琰多少也聽說過宮女和太監對食的事兒。如果是自願她覺得無可厚非，太監是畸形的，而宮女也是寂寞的。但是強迫那更是不行。更何況還是對外頭來的花女。這回頭傳出去，對皇家的名聲實在是很大的妨礙。
她捂住糰子好奇的眼睛，那個花女和太監衣衫都有些不整，“讓管事兒的來處理。”
“是。”
那兩名太監都被拖了下去，會照宮規處置。至於花女，大概會被遣送出去吧。十公主她們還得再查一查，有幾個花女被私下脅迫過。要祭拜花神，她們怕是失去資格了。
“多謝秦王妃！”花女在身後磕頭。
顧琰停住腳步，“蘋果，留意一下後續。”花女何辜，大概被趕出行宮日子會很不好過吧。讓蘋果留意一下，能關照的地方關照一下。這比她輕飄飄的對十公主等人說一聲強多了。她們怕是要趕緊補充人手加以訓練，未必有心思管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