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魔怔
蕭允此時在皇帝那裡，這些天他每日都是早出晚歸，顧琰也不清楚他具體在忙些什麼。不過蜀王妃說的這兩個人是得留心，她也沒讓人去找蕭允，只是把何山叫來說了。這些人就是他經手去查的。
何山道：“王妃，菱悅在洛陽已經十二年了。至於方清，她是洛陽土生土長的，根本沒有離開過。”頓了頓道：“既然蜀王妃說了，那屬下就再去查一次。”
顧琰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打發走了何山，顧琰就在椅子上睡了過去。蜀王妃方纔說完話就離開了。說她也要回去午睡，是想着這會兒糰子兄弟都睡下了所以才趁這個時間過來的。
顧琰睡得正好，鼻尖忽然癢癢的，打了個噴嚏便醒了過來。睜眼就看到糰子放大的臉在眼前，手裡還拿着一根癢癢草。
“壞小子，打擾娘午睡！”
糰子指指天上的太醫，“半個時辰。”這是他往常賴着不肯起，顧琰告訴他的。午睡只能睡半個時辰，不然晚上就會走了困睡不好。所以，他是好意。
“那你可以輕輕的把娘叫醒啊。再說你怎麼知道我睡夠半個時辰了？”顧琰懶洋洋的站起來，抓過糰子的癢癢草按住他的後頸撓他的臉。糰子兩手張開躲避，在顧琰腿上扭來扭去的。
母子倆笑鬧了一番，糰子仰躺在顧琰腿上道：“娘，出去玩兒。”
“今天皇爺爺不出門麼？”糰子最近時常跟着皇帝到處跑，十分熱衷這項活動。
糰子搖頭，“歇歇。”
“那你也歇歇唄。”
“我不累。”
“你是玩兒不累。下午你五伯母約了娘去洛陽最大的酒樓聽說書。可是你是坐不住的，回頭一直鬧騰娘和五伯母還怎麼聽呢。”
渝王妃是心血來潮，覺得叫女先兒進行宮說詞話那些聽膩了。索性讓人去打聽了哪裡的酒樓說書的最火爆。便邀了顧琰一起去聽。前幾日顧琰帶渝王府的人去了顧大姑舊宅，她這也是表示答謝的意思。
“坐得住！”糰子立即表態。
顧琰不信的哼了一聲，等出了門你坐得住纔怪。不過，不帶團子顯然不太可能。這兒離皇帝住處很近，回頭他大聲哭鬧起來，皇帝立馬就聽到了。那樣顧琰肯定是要挨說的。
“成，那回去換衣服吧。咱們今兒裝成是平民百姓出去。”
“好耶！”糰子跟着皇帝出去也是這樣，所以他另有幾身普通一些的衣服。
顧琰也去換了衣服，出門前去看睡醒的大球小球，撓了撓他們的腳底板，看他們咯咯笑着縮成一團。
“娘，我好了。”可以出門玩耍，糰子精神特別的好。
“那走吧。”顧琰牽着糰子和顧璽往行宮側門去。渝王妃約的在這裡碰頭，她來安排不顯眼的馬車護衛這些。包間也是她一早訂好了的。其實顧琰也很喜歡在洛陽的日子，雖然蕭允常常忙得不見人，但是她可以很自由的出去玩耍、尋覓美食、觀賞美景。因爲大家都是這樣的，她這麼做一點都不突兀。
渝王妃自然也是換下了宮裝，一副官家女眷的打扮。顧琰匆匆一瞥，倒沒發現有什麼露餡的細節。這位要不是同她一樣扮慣了，就是身邊有很細緻的人。看顧琰盯着跟車的便衣侍衛，渝王妃笑道：“放心，我還安排了一些人去扮作客人，這一路又都有小允安排的人站崗，安全無虞的。”
渝王妃也是帶了承緘和承箴小哥倆的，正好同顧璽糰子一起玩。再加上第二輛車上的阿大阿二，很夠了。一行人兩輛車，前後十幾個精銳侍衛跟着，扮作官家女眷的樣子往洛陽的第一酒樓而去。
這樣的地方除了大門，都還有專供大戶人家女眷走到另一道門。這樣不至於被外男衝撞了。下車前渝王妃遞給顧琰一頂紗帽，一副‘我準備的很周全吧’的樣子。
“有勞五嫂了。”
渝王妃點點頭，“我就是覺得那麼麻煩你總得表示一下。你別的也不稀罕，我就想着請你出來聽說書，咱們就當半天普通人。”
顧琰心道：你還真挺了解我啊。其實渝王妃再是準備周全，遇上一個精明點的店主八成也是要被看穿的。她們包了最好的包間，帶了這麼多一看就知道功夫很硬的侍衛。但同時，她們這些人都很面生。這洛陽第一酒樓的店主，甚至是一些夥計，那都是眼明心亮的人。很容易就會猜到她們是行宮出來的。不過渝王妃會投她所好的安排這樣的活動，顧琰還是很領她的情的。
糰子一路都喜滋滋的，出門他本來就高興，加上顧琰又告訴了他是出門去聽最會講故事的人講故事，他就更高興了。一路吵得兩個堂哥還有小舅舅不得安生。
顧琰剛下了馬車，就聽到車上糰子叫自己，趕緊一個轉身把已經起跳的小傢伙抱在了懷裡，“你就不怕你娘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你就這麼落下去了？”
糰子指指已經到了到了近前的齊娘子，意思是還有她呢。這輛車坐了兩大四小，又是普通的廂車，齊娘子和渝王妃的貼身丫鬟都是坐在後頭一輛車的。她們當然是先下車的，過來扶各自的主子下車。齊娘子看到小世子對着王妃剛下車的背影笑了笑，就知道他不會安安分分等着被抱下來，已經立馬站了過來，預防王妃萬一接不住好把小世子抱住。這會兒看王妃接穩了，便等着渝王府的世子和二公子被丫鬟扶下馬車，伸手將舅少爺給抱了下來。
糰子被顧琰抱着，一下子就伸手把她的紗帽掀了起來，把自己的頭也鑽了進去。
渝王府笑道：“糰子確實挺活潑的。”
顧琰帶點無奈的道：“調皮纔是真的，什麼時候能像承緘和承箴一養穩穩重重的就好了。”說着抱了糰子和渝王妃一起往裡走。這兒有專門迎女客的小二，素質看着還不錯。一路很恭敬的把她們一行人迎進了大包廂。給她們熱情周到的介紹了本店特色和招牌的茶水點心，分外的殷勤。這個時辰來，肯定不是來用正餐，但店裡的茶水點心也是很受歡迎的。都是找了樓下的說書客說書之後，這個時間段的生意大爆，店主特地挖的點心師傅和沏茶師傅。
渝王妃點點頭，“一樣來點兒吧，看賞！”
“謝夫人！”小兒雙手接了下人給的賞錢，躬身退了出去。
說書的場子還有半刻鐘開始，她們算是來得不早也不晚。顧琰探頭一瞧，這會兒樓下已經已經坐得滿滿當當的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來這個說書的號召力還真是不錯。那麼這個包房肯定是很難定到的纔是，說不得要提前一個月才能訂到。而且長期聽的人，估計包廂都是長訂的。五嫂怕是找露餡了。看方纔那個小二的表現，真的很有可能啊。
“五嫂，你這個包間怎麼訂到的？”
“知府夫人幫我訂的，怎麼了？”
“你幾天前跟她說的？”渝王妃約自己是三天前。
“五天前吧，她說今天正好要講到高潮了。”
顧琰笑笑，“哦，那多半是她把自己的包間讓出來了。”宮裡的人不來洛陽的話，知府夫人就算是很有分量的了。訂到這個包間也很尋常。
渝王妃想了想，也反應過來，“唉，枉我還以爲自己扮得高明呢。”
顧琰其實也不想說破，但渝王妃也是聰明人，這會兒是扮得津津有味的，回頭她自己想明白了，怕是要埋怨自己看她的熱鬧。
渝王妃道：“罷了，不去想那些了。”
一旁幾個孩子都有些興奮，糰子是表現在外的，不時往說書人站的臺子那裡望兩眼，就等着開始。顧璽也差不多。承箴承緘稍微內斂一些，也是瞥了兩回了。阿大阿二身份不同，此時倒是顯得沉穩不少。
點心茶水都很快送來，渝王妃看了一眼，“也就一般，方纔那小兒說得天花亂墜的。”
“人家靠的可不就是嘴上功夫混飯吃。”
渝王妃瞧不上酒樓的點心茶水，丫鬟趕緊的把東西收了，食屜打開端出一匣一匣自家帶來的點心，至於茶也重新拿了茶盞出來用自帶的茶葉另沏。
“幸虧我早有準備。這些可都是你往常去了我那兒動得比較多的。”
“來了”糰子忽然出身喊道。他這會兒正趴在窗口那兒，齊娘子怕他翻出去了，站在他身後眼睛一瞬都不敢離開。
顧琰道：“糰子過來，你堵在那裡把我們都給擋住了。”
糰子嘟嘟嘴，他哪有把窗口都擋住嘛，就擋住了一小塊。娘又在嘲笑他胖啦。
“快過來吃點心，娘餵你。”
齊娘子伸手把糰子抱起來，“小世子，屬下抱您過去。”方纔她要是貿然下手抱人，小世子肯定會反彈得厲害。
糰子被顧琰安放到腿上，掰了一塊馬拉卷喂到他嘴邊，“五伯母府上做的這個可好吃了。”
糰子含了進去，等他嚥下，顧琰又餵了一口水。
這時候說書人已經走上臺了，當下驚堂木一拍就開始了前情提要。
糰子原本是豎起耳朵在聽的，可是聽了兩句顧琰就發現他眼中出現迷茫不解。呃，兩歲的娃兒聽這個，的確是早了一點啊。她平常給糰子講故事都是用他能理解的話來講的。
顧琰再去看另外幾個小朋友，承緘承箴似乎也有些不適應，但他們畢竟七八歲了大得多，意思還能聽得明白。看下頭那麼多人都聽得興致勃勃的，便能耐着性子往下聽到底精彩在哪裡。今天聽說出來體驗生活與民同樂，小哥倆也是挺積極的。這樣的機會着實不多。如果不是九嬸喜歡，怕是娘還不回這麼安排。
阿大阿二和顧璽則是聽得倒懂不懂的樣子，五歲也還不是很理解那些話的意思。
“不好聽！”糰子生氣地爆出一聲喊聲。主要是之前期望太高了，他娘說是最會講故事的人。還特地和五伯母一起坐車帶他們來聽。所以此時失望也來得特別大。
下頭本來只有一個聲音，其他人都安安靜靜的聽着，所以糰子這一聲很多人都聽到了。不由得蹙眉看過來，結果發現是知府夫人長期包着的包廂發出來的聲音，所有的話便都嚥了下去。
糰子伸手拉顧琰的袖子，氣鼓鼓地道：“娘，走了！”
這個掃興的小傢伙！
“其實挺好聽的，就是不合糰子你的口味而已。我早說過你坐不住的嘛。蘋果，你抱他出去玩兒。小璽，阿大阿二，你們要不要去？”臺下講的是《黃粱夢》，正說到盧生娶清河崔氏女爲妻，女容甚麗，生資愈厚，生大悅！於是旋舉進士，累官舍人……而且這個說書人說得特別的有技巧，很會抖包袱。怪不得吸引了這麼多的人。
小璽點點頭，他也聽不怎麼懂。阿大阿二也點頭，小世子要出去，他們自然是要跟出去的。何況他們也不太明白在說什麼。
渝王妃也問自己兩個兒子，“你們呢？”
承緘道：“兒子倒想聽聽。”
承箴點頭附議，他又不像糰子，小屁孩一個，只知道吵鬧。雖然也聽得有些困難，但怎麼都不能跟糰子爲伍啊。那豈不是說自己也是小屁孩。
糰子催促道：“走走走！”
顧琰對着齊娘子道：“你也去，附近轉一轉，別走遠了，多帶幾個人。”
齊娘子頷首，“屬下明白。”
等到人都出去了，顧琰道：“可以清靜地聽會兒了。”她倒挺願意在這兒消磨一下午的時光聽聽這個故事的。人生一場大夢，世事幾度秋涼！
糰子一行人走沒幾步就停下了，因爲隔壁走出來明暉，他手上抱着小棋兒。
“還真是你小子啊！喏，把小師叔也帶去吧。”
糰子點頭，“好的，師爺。”
小棋兒高高興興的被移交到齊娘子手中，望着糰子笑。
明暉道：“有勞了！”
“國……先生客氣了，應該的。”齊娘子一個國字出口，趕緊改口。
“裡頭還有誰？”
“五少夫人和她的兩位小公子。”
既然還有旁人，他就不過去了。明暉點點頭回去包廂繼續聽着，屋裡還坐着東昌王。小棋兒也是死活賴着要一起來，然後覺得無聊了正在鬧騰着。所以方纔聽到糰子吼那一聲，他簡直如聽佛音妙諦。明暉聽得糰子笑着從包廂出來便把他抱出來了。
東昌王，“真是琰兒在隔壁？”
“是，還有渝王妃。”
東昌王不再說什麼，和兒子一起聽了起來。
顧琰聽進去了，好像是跟着盧生一起經歷了一生的起起落落，以及最後的幡然入道。她坐在那兒想着，不會我也是黃粱一夢吧。回頭醒過來，還在醫院被搶救吧。阿允、糰子、大球小球，師傅、小菊，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場YY。莊生曉夢迷蝴蝶，不知莊生是蝴蝶，還是蝴蝶是莊生？
渝王妃看她兩眼發直嚇了一跳，忙伸手推她，“九弟妹，你別嚇嫂子啊。你可千萬別看破紅塵，也要入深山修行啊。那小允會把我當仇人的。”
顧琰醒過神來，“啊？”她伸手掐掐自己的大腿，痛！她不是黃粱一夢，她早都死過一次了。搶銀行匪徒將她這個炮灰一槍斃命，根本就沒得搶救的必要了。
包廂門被人推開，“她怎麼了？”明暉大步過來。他方纔其實也有些感悟，然後就聽到渝王妃驚恐的聲音，趕緊一抹臉走了過來。
渝王妃忙道：“國師來得正好，九弟妹方纔好像聽魔怔了。”
明暉看向顧琰，“沒事兒吧？你總不會是頓悟了吧？我沒看出你有這資質啊。”
顧琰道：“頓悟哪是以往能看得出來的？”看明暉面上不顯，眼底卻有一絲擔心，渝王妃和兩個兒子更是緊張的湊到她身旁，她道：“放心，我沒事兒。就一時陷進去了而已。”
明暉追問道：“那你想什麼呢？”
“莊生夢蝶。”
那活該真是魔怔了。明暉道：“糰子怎麼還不回來，趕緊回來給他娘喊魂哪。”琰兒你可不能悟道啊，你悟道去了誰來把秦王這頭猛獸拴住啊？
“喊什麼魂啊，我沒事啦。你從哪冒出來的啊？”
明暉朝旁邊比了一下，“我在隔壁呢，方纔聽到糰子喊那一嗓子才知道你們也在。我讓齊娘子把小棋兒也帶去了。他也是在旁邊鬧騰。只是不敢向糰子那樣亮開嗓子吼一聲而已。”其實這裡隔音不錯，像明暉這樣的耳力不留神也聽不到。不過知道了顧琰在這邊，這邊的動靜他自然有意無意就關注上了。這才第一時間就跑了過來。
正好，糰子回來了。手裡拿着個糖人，樂呵呵的被抱進來。明暉道：“趕緊過來喊你娘幾聲。”
糰子不明所以，還以爲顧琰生氣了，趕緊一疊聲的喊道：“娘、娘、娘——”
顧琰哭笑不得，“別喊了，再喊就要成羊羊羊了。都說我沒事兒了。”
明暉心道，你如今也算一身系天下安危了，當然不能有絲毫差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