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 決定
糰子不言聲了，只是每當排練到樂樂和小棋兒那邊打勝仗或者元元又大出風頭的時候，他還是滿臉的不樂意。直到齊娘子給有板有眼揮舞桃木劍做逃命狀的元元身前綁了個小娃娃，他才樂了。元元扮的是他娘他知道，那這個小娃娃就是他了嘛。
顧琰見他不再糾結，朝旁邊樂呵呵看熱鬧的顧珏使了個眼色讓她跟自己出去。
姐妹倆在樹蔭下走着，顧琰道：“你和蕭將軍這些天關係如何？”
“就那樣，反正他整日忙，我就在家幫着姐姐照看幾個孩子。”
顧琰蹙眉，如今蕭戎身邊就顧珏一個，他們都完全不溝通。等回到京城，表妹又生下孩子。那個家留給顧珏的生存空間還有多少？即便她是未來太子的小姨子，也只能保得正室之位不失而已。當然，這樣的生活，如果顧珏自己願意過，顧琰也無話好說。不過她着實沒看出顧珏對蕭戎還有多深的感情來。
顧珏自然知道顧琰問話的用意，其實自從被救回來她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她很不幸，成親四年都沒有孩子。她卻也很幸運，一路走來都有靠山。從外家的魏王、德妃到母親不要名分跟從的齊王。他們都倒了，還有姐姐。因此，蕭家母子雖然對她無子不滿，卻一直不敢真的薄待她。但是，她真的想把那樣的日子過下去，過一輩子？尤其如今還發生了她被東昌殺手擄走一天一夜的事。那天在行宮門前被民衆強烈要求用火燒死的那些個縱火的東昌殺手，被押出去公審的時候滿身都是傷。那可都是蕭戎的傑作。他心頭對她這個沒有以死保護名聲的妻子，還能有多少憐愛？更何況，就在那之前，他們之前也已經淡如水了。
顧珏擡起頭直視顧琰，很堅決的道：“姐姐，我要和離！”
顧琰其實並不太意外，這些天顧珏的表現其實是心底已經有了打算。只是因爲自己一直忙得焦頭爛額的顧不上她，所以沒有出聲。如今阿允回來，自己清閒了不少，她纔講了出來。不過，她還是得確認清楚，“你真的想清楚了？”再怎麼說別人也是夫妻，一夜夫妻百夜恩。回頭又反悔了，她夾在中間豈不是爲難。畢竟，蕭戎也是阿允很看重的得力下屬。
顧琰用手裡宮扇指指旁邊白紗輕舞的涼亭，“我們去那邊坐着說。”
顧珏頷首跟了上去。蘋果等人進去佈置了一番，被顧琰打發到不遠不近的陰涼處候着。
顧珏端着手裡的涼品道：“姐姐，這件事我是深思熟慮過的。他和我之前新婚的時候還有過那麼些甜蜜的日子。可是後來先是齊王倒了，再是魏王德妃和孫家徹底垮了，我慢慢的也體會到世態炎涼。婆婆一直不滿我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後來她親侄女守寡回到府裡，她就更加的打壓我。原本沒趕我出去就是因爲姐姐的關係。但我和姐姐的關係，當時顯然比不上他與姐夫的關係密切。所以，婆母私下也就沒什麼忌諱了。”
顧琰心頭有些堵，如果她和顧珏一樣不能生養，皇帝怕是早就給阿允賜下新寵了。淑妃和雲家也斷然容不下她。
顧珏頓了一下又道：“姐姐，莊太醫的藥好難喝啊，而且所耗不菲。我每天都是咬着牙硬嚥下去的。可是，除了初一十五，他根本不進我的房。就是來了，也不一定會……”顧珏說着，臉上露出難堪來，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以前都這樣了，如今發生了我被擄走的事。他以後怕是更不會碰我的了。姐姐，我很喜歡孩子。我想要有我自己的孩子。”
聽顧珏聲音裡已經帶着哭腔，顧琰拍拍她的手，“既然你決定了，那我一定支持你。”
顧珏手裡端的是一碗紅豆冰碗子，爲了掩飾此刻的難堪，她低頭吃了起來。即便是親姐妹，說出這種閨房秘事也很難堪就是了。
顧琰也不再說話，只靜靜的取了一碗杏仁豆腐吃起來。
顧珏吃着吃着就想起來，顧琰剛回來的那個夏天，還沒到老太太的東院去。那個夏天也挺熱的，每個人份例裡的冰都不太夠用。母親當時手頭闊綽，是自己掏腰包給正房還有她們姐弟倆另外購置了冰塊消暑。但姐姐不但沒有額外的冰盆用，連她份例裡的都被下人剋扣。一個酷暑就靠每天洗兩次澡以及小菊不停的灑水在院中降溫度日。可那個時候她對姐姐一點都不好，從來沒有想過分點冰給她，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替她說過。看着她被下人欺負，還得意得緊。如今，卻是什麼都要靠着姐姐。
想到這裡，顧珏吃不下去了，她擱下冰碗子捂着臉低低地哭了起來，“姐姐，我對不起你——”
顧琰開始以爲她是因爲要和離的事哭，本來打算讓她哭個痛快的。結果一聽，居然跟她有關係，於是道：“你別哭啊，這麼大人了，有事說事兒。”
顧珏抽抽搭搭把想到的事說了，顧琰笑笑，“就這事兒啊，早過去了。連祖母大伯還有渣……父親我都放過了，難道還記恨你不成？而且，從你們母女的角度，當時只把我當成來路不明的外室女，對我不好也不能說就多過分。”當然，孫茯苓幾次三番要害她的性命、毀她的名聲她是不會聖母的忘記的。但的確不會在顧珏、顧琿身上找補回來就是了。
顧珏聽到那個‘渣’子，楞了楞低頭笑了一下。說起來，她們的那個爹是真挺渣的。姐姐的母親被他害死了，自己母親也被他害了一輩子。
“行了，擦擦臉，像什麼樣子，哭得跟花貓似的。和離就和離吧，反正你才虛歲二十，還是花一般的年紀呢。至於蕭戎，就讓他和表妹過去吧。如此，也是你們放過彼此了。”蕭戎想用一個正室之位就保住與秦王的連襟關係，可沒那麼便宜的好事。
顧琰點點頭，“姐姐，我想過了。我手頭還有一些嫁妝，和離的話是可以帶走的。雖然這些年花用了不少，但要讓我自己衣食無憂的過下半輩子也是夠了。大不了，我就當女道士去。”母親和妹妹那裡，這幾年她有所貼補。但齊王妃也不可能真的讓她們被下人剋扣得太厲害。怎麼着妹妹也是齊王的女兒呢，面上不能太不好看。所以，手頭的銀錢度日是夠了。
顧琰哂笑，女道士，那些貴族出身的女道士日子不要太好過啊。既享受榮華富貴，又能自由的和情人來往。只是不能生孩子而已。
“你不是想要孩子麼，那還是別當女道士。繼續吃季太醫的藥就是了。另外，也別想着坐吃山空，回頭我給你安排幾個得力的管事照管那些產業。做得好了，你給他們些分紅也就是了。你陪嫁裡有宅子吧，到時候和離了就搬過去自己住。我派些人把宅子保護起來也不會有什麼事。就不用回去五房，和錢氏大眼瞪小眼了。反正家產琿兒肯定佔大頭，其他細枝末節的你也別去和錢氏多計較了。”既然渣爹的生意她都派人照管了，那就把顧珏的一併管起來吧。至少渣爹如今不會伸手跟她要銀子。至於顧珏，手裡鬆點也是好事。
顧珏點點頭，“嗯。”她這些年沒怎麼理會生計的事，那些本該很賺錢的鋪子大概賬面上也就是個不賺不賠。盈利大多都被管事的吞了。這麼描畫一下未來，心頭有底多了啊。末了，她有些期期艾艾的跟顧琰道：“姐姐，看了你和姐夫的日子，我就想着我也不能白做了一回女人啊。”
顧琰失笑，“所以，你纔要和離？”
顧珏認真的點點頭。她在蕭戎那裡從來就沒有真正得到過愛。小的時候，母親處處都要讓她和姐姐比，可她什麼都比不過。但這件事，她覺得還是可以向姐姐看齊一下的。她也不求能像姐姐一樣把那麼厲害的姐夫拿捏得死死的，不敢生出外心。但是，各有姻緣莫羨人。誰說她就不能找到一個真心關愛她的男人呢。就是找不到，她自在度日，也不比在蕭家受老虔婆的氣，還得看蕭戎和表妹以及他們的兒女幸福自己守活寡差啊。正室之位算什麼？這樣下去，她自己的嫁妝都的留給表妹生的兒子呢。她犯得着麼？
顧琰看她是真想明白了也挺高興。就是嘛，衣食無憂，幹嘛非得在蕭家憋屈着。
“和離的理由都是現成的，就說你因爲無子所以要自請下堂。蕭戎大概不會那麼輕易同意。畢竟你姐夫的兄弟算下來成百上千，連襟卻只會有三個呢。可他的正室之位，休想拴住我妹妹。”
顧珏點頭，“姐姐，你幫我去處理這件事吧。我纔不要爲了面子，失了裡子都還要苦苦撐着呢。”
旁邊傳來讚歎聲，“這樣纔不愧是我們顧家的女兒呢。”隨着話音三夫人從一旁的白紗後轉了出來。顧琰早發現她了，只是顧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三夫人又是在她身後，所以一直沒有察覺。
這還是顧珏頭回受到三夫人的表揚，一時有些驚喜，“三伯母，您……”
三夫人過了坐下，“女人何必把自己看得輕賤了，有的時候委屈未必能夠求全的。”
顧珏點點頭，然後道：“三伯母，您找姐姐有事兒麼？”
三夫人點頭，“是有點事，不過你也無須迴避。我也不是說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齊娘子讓元元扮琰兒你，糰子扮秦王，再加上他們兩個成天在一堆，這會不會給人造成錯覺啊？以前師兄就誤會過。”
顧琰心道，哪裡是誤會。不管是老爺子還是阿允，那都是覺得糰子妻妾的編制多得很，多一個元元不多，少一個元元不少。反正被人說笑吃虧的也不是糰子。但三伯母就不同了，她肯定會想着這件事對孫女今後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畢竟如今已經算是明朗化了，阿允就是未來的太子。而糰子就是太子世子，將來也會是太子。三伯母可從沒覺得嫁進皇家對女人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呢。
顧琰也很心疼元元，她那個性子肯定是不適合宮廷的。於是道：“三伯母也不必想太多。如果將來元元因爲和糰子走得太近被人誤會，我給她尋個合適的婆家。這樣您可以放心了吧？”齊娘子編排的這個節目着實挺不錯的。秦王的兒子扮秦王，秦王妃的侄女扮秦王妃，鎮西將軍的兒子扮鎮西將軍。還都是小娃娃，上場的效果肯定不錯。如今只等蕭允在東線打個勝仗，到時候節目就很完美了。用這個節目給老爺子拜壽，肯定會讓他很樂呵，也讓宴會的氣氛推到高?潮。
三夫人點頭，“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說着頓了一下又解釋道：“琰兒，我不是對糰子……是元元那性子真不適合。”
顧琰點頭，“我明白的。”她要是一早知道蕭允有奪嫡的野心和決心，當初要不要跟他私奔真的要打個問號的。
顧珏托腮在一邊聽着，眼睛還是哭過的樣子，紅紅的。卻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母親一直給她灌輸的就是女人一定得嫁一個有本事的男人。所以當年孫小丁弄錯對象求親，她們才那般欣喜。她眼見姐姐如今過得很好，就連蕭戎那般傲氣的人都不敢對她有半分違逆。雖然她知道姐姐本身極爲厲害，但她嫁的是秦王更是極大的一個原因。可爲什麼三伯母和姐姐卻不希望元元嫁給糰子呢？姑姑做婆母，青梅竹馬的表弟做夫婿，而且糰子想來也不是蕭戎那樣心頭最重權勢的人，這有什麼不好呢？
三夫人看她一眼，“你姐姐原本可以很自在、安逸度日的。哪裡需要過得像如今這般辛苦？我不想元元以後也這樣辛苦度日。只要她過得好就夠了。反正有未來的太子妃做姑姑，太子世子做表弟，她已經可以過得比誰都好了。”
顧珏細細想了想，好像三伯母說的真的很有道理呢。
顧琰沒出聲，就聽着三夫人開導顧珏。經歷了那麼多，又被這麼點撥，顧珏深受孫茯苓影響到擇偶觀應該會有不小的變化吧。男人有出息當然重要，但更要緊的是這個男人心頭得有你。不然，再本事又如何？
眼見三夫人眼底還有一抹隱憂，顧琰道：“三伯母，四哥一定會沒事的。”如今可以肯定老爺子是沒事了，可跟在他身邊的人卻未必不會已經被炮灰掉了。可就是如此，三伯母依然不想元元嫁進皇家。
“我昨晚夢到他胸口中箭，但願夢是反的。”
顧琰心頭嘆息，這一趟洛陽之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師母和歐大嫂可能得做寡?婦，如今師傅和歐大哥證明沒事兒了，四哥又一直下落不明。要不回頭託阿允問問四哥的下落好了。
此時的京城，晉王和齊王幾乎同時收到了皇帝失蹤的消息。所不同的是，晉王收到的只是皇帝失蹤，但齊王收到的確是顧琰實爲猜測但卻言之鑿鑿的‘老爺子失蹤另有隱情’。不過不管怎麼樣，老爺子失蹤這都是一枚重磅炸彈。炸得兩兄弟心頭波瀾萬丈。
齊王拿着書信把長子叫了進來商量，“你覺得你九嬸信中所言，可以信幾分？”這個很重要，關係到齊王府接下來的立場、舉措，以及今後長遠的發展。
齊王世子對此自然也是無比上心的，他思忖了一番道：“讓兒子管着京城和京畿的防務，牽制手握監國大權的三叔，這是皇爺爺的交代。”
齊王聽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是在沒有準確的老爺子真的出事的消息傳來之前，齊王府都該堅持立場。因爲，這是在盡忠，無可厚非。他也是這個意思，畢竟比起老三他更希望是老九上位。如今，戰火又起。不知道有沒有他的用武之地啊？
齊王世子聽了父親的感慨，心頭嘆口氣，父親還記掛着想重掌兵權洗刷惡名。可他之前走錯的那一步實在是太大了。他也希望是九叔上位，這樣還能心無芥蒂的重用自己。如果是三叔，重用的怕就是一干文臣，武將難免受到冷落。
“父王，如今的戰事對九叔應該是好事。”
齊王頷首，“說得是，你皇爺爺一直想重現天朝上國的威風，萬邦來朝。武力征服是不可避免的一個過程。咱們，就按你九嬸說的辦吧。你派人暗地裡把晉王府，哦還有你三叔那幾個得力的幕僚以及你三嬸的孃家、外家都監視起來。還有，莫忘了寧王府是重中之重。我去找一下叔公說道說道，他是皇族長，此時得表態。”
齊王世子道：“父王儘管去，兒子省得此事的重要。兒子覺得，咱們還可以聯繫一下雲家、何家、顧家。一個好漢三個幫。咱們支持九叔，他們就是天然的同盟者了。”
“嗯，我兒考慮得周全，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