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 京城(1)
得到消息雲、何、顧三家都十分的震驚,直接用嚇到了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一國之君失去蹤跡,這是何等大事!
他們此時是集中在齊王府,雲家來的是蕭允的大舅、二舅,何家來的是何皇后的長兄,顧家到的是顧琛和顧琿。齊王世子派人通知有十萬火急的事,讓各家派人前來商議。雲家和何家來的都是家主,顧家來的是下任家主與顧琰的親弟弟。
顧家目前只有顧琛和顧珉有公職在身,而顧琿則是在太學讀書。太夫人收到消息便讓他們哥倆一道過來了。至於大老爺和顧詢,則被排除在外。顧家的未來他們二人是擔不起了。好在取代他們的是各自的兒子,倒是比被同輩的弟兄取代稍微好接受一些。不過,他們接受與否已經不在太夫人考慮範圍了。大兒子才具平常,而且和顧琰有殺母之仇。顧家與顧琰如今是合作的關係,要想將來自己走後她能多看顧顧家幾分,就得讓大兒子及早退居二線。早早的把長孫推出去鍛鍊,也讓外界和顧家內部接受他纔是顧家的代表。
雲大舅道:“當前最要緊的當然是儘快把皇上找到。不過,秦王在東線作戰,如今是全線收縮並無佳績。可晉王卻是以監國的身份坐鎮皇宮。這一點很是不利。”
衆人頷首稱是,都意識到這也許就是最緊要的時刻了。秦王和秦王妃都在外未歸,京城這邊能出大力氣的就是他們幾家了。
齊王世子道:“本世子派人盯着晉王府,三叔應該也得到消息了。估摸他也派人監視着咱們幾家呢。”
何國舅道:“世子,敢問齊王何在?”
“去見本世子的太叔公,當今的皇族長去了。”
雲二舅道:“是該去見見,此事少不得皇族長的表態。另外,葉相那裡也該派人去。還有從前的聶相,他曾站出來幫秦王說過話,緩和了他和文官羣的關係。此時也不要失了聯繫。”以皇帝的心思,屬意的應該是秦王,如果他一早留下後手,那也應該是交託給了皇族長。齊王這一去也是虛虛實實,至少晉王那邊的人馬會緊張一下揣測皇族長是不是握着立太子的密旨之類的。
何國舅道:“葉相只聽皇上的。如今只要他不被晉王拉過去就成。至於聶相那裡,二位雲兄要去走動走動。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還要多久才能抵京。有她在,事情會好辦許多。”
齊王世子心道,這倒是。正位中宮的何皇后在皇族長、葉相等朝臣處是要說得起話也名正言順一些。也是如今在京城唯一能不矮晉王一頭的人。
衆人一早看到顧家來的是兩個晚輩,而且他們長輩的無能也是頗有名聲,這會兒看他們一時沒有出聲便也只當他們不存在了。叫上顧家原本就是爲了表示沒將秦王妃孃家撇開而已,倒沒指望他們能出什麼力。而且,兩個晚輩,其中一個還在念書實在也指望不上什麼。齊王世子也是晚輩,也是未及弱冠。但人家可是執掌京城兵力的人,不可同日而語。
不想,顧琛和顧琿對視一眼後卻道:“敢問世子,秦王妃信中還說了什麼沒有?”他們都不信,顧琰在信中只是單單陳述而已。
齊王世子心道,這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當下從袖袋中將顧琰的信取出,“還真讓二位顧家的舅舅說着了,九嬸信中說皇祖父失蹤另有隱情。她暗示這極可能是皇祖父順勢布的局。只是,本世子與父王認爲當前可信度只有六七成。所以咱們如今還是得當做皇祖父失蹤來應對。”
顧琛心道,以那個丫頭的心機,在這種時刻自然是會盡一切努力。但到底是哄得齊王父子不敢輕易改弦易轍。卻也不得不防着他們一些。至於雲家,對齊王父子也有三分提防。此刻雲家爲了秦王出人出力出銀子欠人情這些都是應該的,他可是雲家嫡親的外孫。但是可別回頭被這爺倆給賣了。何國舅自知自家那個兄弟因愛生恨做下的事,絕難見容於晉王。如若晉王上位,早早晚晚會是禍根。何家傾覆只在旦夕之間。一時之間,倒是這三家都隱隱有了共識。齊王和晉王是有前仇沒錯,但他可不像他們那麼死心塌地希望秦王上位。若是洛陽那邊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晉王又許下重諾,他未必不會做識時務的俊傑。但他們三家卻是沒得選。
雲、何兩家想到此處又想到顧家還有一個女兒是入的晉王府。而秦王妃和顧琛還說得上是有仇的。一時,對顧家會不會當牆頭草也有幾分懷疑起來。
齊王世子敏銳的覺察出來他們這些心思,於是出聲道:“齊王府一開始就和晉王府是不兩立的。而且如今本世子受皇祖父臨去時託付執掌京城與京畿的防務、兵力,斷無投向晉王府的道理。本世子有今日,也多虧秦王叔提攜。如果做那反覆無常的小人,我齊王府就是真的只能一蹶不振了。晉王叔以及他手下的人安能坐視我們坐大?如今,咱們幾家可不能互相不信任。”
顧琛也表態道:“秦王妃與我們長房纔是一脈同源。我們不支持身爲秦王正妃的她,難道要去支持庶出的晉王側妃?晉王妃如果心願得償,第一個要不聲不響除掉的怕就是我們家那位側妃娘娘。”當年的換子風波,晉王妃肯定不想一直延續下去。
齊王世子再看看云何二家的家主,“兵合力不齊乃是大忌,極容易被人逐個擊破。既然二位國舅都有顧慮,不如,我們四家便來歃血爲盟?”
經過一番鄭重其事的歃血爲盟,以各自家族的興衰發下重誓,四家終於達成一致。至少此時他們是共同進退的。如今的人,歃血爲盟還是看得很重的,更何況是用家族興衰起誓。不比現代人,出爾反爾都是家常便飯。
正在此時,齊王返回。衆人都看向他,由何國舅做了代表問道:“王爺,在皇族長處可有收穫?”
齊王道:“父皇倒是和叔公說起過屬意阿允,他說接下來幾十年更需要的能定國安邦的雄主。可是,只是口頭說了說,並沒有留下手諭。”當齊王聽到的時候,心頭的悔意簡直是一波一波的涌起。既然父皇是這樣的考量,曾經最接近那個位置的人是他啊!
像這樣的秘事,如果不是恰逢皇帝失蹤的當口,皇族長是不可能說出來的。但太子之位這樣的大事,只憑一面之詞沒有立儲詔書那顯然是不夠的。不過,如果晉王一派要用‘國不可一日無君’的理由擁他上位,皇族長這話就很有分量了。他能受皇帝信重,受皇族擁戴,可不只是因爲他是皇帝碩果僅存的小叔叔,而是因爲他是真正的德高望重。這種事他不會亂講的。這樣一來,除了握在手中的兵權,又多一重製約晉王的力量。
四家人又坐下來商議了一番,便各自分頭行動了。
與此同時,晉王府自然也不平靜。晉王默然在書房坐着,並沒有召集人來商量。但這樣的大事,自然是攪動着他這一派上上下下的心。小老鷹飛來,肯定是十萬火急無比重大的事。晉王並沒有嚴令不得外傳,諸如晉王妃以及府裡首席幕僚這樣的人物就紛紛探知了。然後晉王岳父等一批人物也知曉了。
他們都等着晉王召集人商議,以便慷慨陳詞。心思活泛的,已經想着私下聯繫看守皇城的禁軍中那些頭面人物了。兵力是交給齊王世子統管沒錯。但畢竟他接手時間不長,還不能整成鐵板一塊。而且,真正管着下頭人的其實是各級統領。在楚王掌管的時候,未嘗沒有一些他的鐵桿班子。這些人用好了,未嘗沒有架空齊王世子的可能。進而甚至可能把齊王父子一起拉到己方的陣營。到時候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衆人等了又等,始終沒有等到晉王召集人。晉王妃的舅舅定國侯之前被顧琰逼着放棄了精心調教近二十年的世子,對她恨得牙根都癢癢,一時耐不住便催着晉王妃去問問晉王到底是個什麼謀算。
晉王妃苦笑:“王爺早就不待見我了,舅舅又不是不知道。他真有什麼謀算,哪能說給我聽?”
“王妃,要坐穩位置靠的可不只是男女之情。王爺後院新人再多,您也依然是擁有嫡子的正妃。只要你爹和舅舅在,你的位置就動搖不了。當下可是關鍵時刻,王爺這樣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等心慌啊。聽說齊王府可是把雲家、何家、顧家的人都叫去一起商量對策了。我們怎麼都是下屬,不好硬闖去王爺書房,這種時候還是請您去問問吧。”實在外甥女問不出來,他們再去不遲。
晉王妃看向自己父親,後者思忖一番也道:“還是去問問吧。王爺一直關在書房不出來也不是個事兒啊。”
晉王妃便起身命人做了些晉王平素愛吃的小點心預備送去。
看門的人很爲難,王爺的書房沒有宣召是不然任何人進入的。從前王妃也很懂規矩,從來不會試圖來叩門。
“王爺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裡頭大半日了,本王妃實在放心不下。你們叩門問問,若是王爺不見,本王妃立即回返。只是這些吃食得遞進去。”
話音剛落,書房門從裡頭打開了。一身家居素色長袍只在腰間繫了一根玉帶的晉王出現在門後,看了一眼晉王妃道:“進來吧。”說完返身入內。
晉王妃接過丫鬟手上的托盤跟着進去,身後的門被輕輕關上。
這書房的採光很好,雖然門合上了,但光線依然很足。
晉王坐到桌案後,晉王妃將幾盤點心取出來一一放在光潔沒有擺放文書的桌案上。既然什麼文書都沒有,那就說明方纔在書房裡關了一兩個時辰,都是在想着皇帝失蹤的事情。只是這到底想得如何,怎麼也不見拿個章程出來?下頭一堆人聚在一起,急得不行。
晉王這會兒倒真是腹中有些餓了,但正餐他此時也不想用。因此很順從的就拿起銀筷箸開始用點心。動作一如往日的斯文、高雅。他接連吃了兩塊點心又喝了一口參茶才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晉王妃這才道:“王爺,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晉王哂笑,“父皇失蹤是何等大事,影響何其重大,怎麼你等倒是覺得是天大的機會一般?”
晉王妃一時語塞,卻還是道:“父皇失蹤當然是大事,你我夫妻爲人兒、媳,自當關心。但王爺處在這個位置,該想的難道不要想想?”
“該想什麼、不該想什麼本王自然知道。告訴你爹和你舅舅,還有其他的人,都回去吧。別亟不可待上躥下跳的。還有,消息不可走漏。不然引起朝野動盪,本王唯他們是問。”
晉王妃不服的道:“齊王兄那邊也收到消息了,還找了云何顧三家的人前去商議。甚至齊王還去見了皇族長。焉知消息不會從他那邊走漏?”
“他現在可不想消息走漏,除非他手頭有什麼殺手鐗。但既然見了叔公也沒有什麼說法,那就是沒有了。怎麼,王妃和你的父親、舅舅是要教本王此時該如何應對麼?”晉王說着沉下了臉。
晉王妃忙站起告罪,“妾身不敢。父親和舅舅也斷斷不敢。”
“哼,敢私下打探本王書房的事,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年深日久的,怕是更離譜的事也能做得出來。好了,有勞王妃送來吃食。沒什麼別的事你就退下吧。本王的話記得轉達到。”
“是。”晉王妃本來被叫進來還有幾分心喜,如今卻是鬱郁而返。
定國侯聽了她的轉告頓足道:“王爺怎麼此時軸上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可既然晉王嚴辭警告,甚至把話說得這麼難聽,他也是真不敢再擅自做什麼了。
晉王待晉王妃走後,依然獨自在書房沒有出去,也沒有看文書。很多人都認爲這是他的機會,可當真如此麼?看起來他是比小允占強,但父皇年事已高,難道一點後手都不會留?
晉王此時心底已經是肯定皇帝心頭屬意的人不是自己了。不然,去年爆出小允逼得兩個官員過勞死的消息,父皇就不會以承治的身體爲藉口依然打壓自己。從前他還能自我安慰,父皇幾番幾覆的磨搓自己,是爲了打磨出最好的儲君。可是,在那之後他就連這樣的自我安慰都不會有了。
只是,父皇怎麼就看死了他應對不了這樣東西二線同時開戰的情況?是,他沒有帶過兵打過仗。但是,做儲君做皇帝都得會打仗麼?皇帝要的不是善將兵而是善將將。上將伐謀,上一次四國同時起了兵禍,從中化解他也出力不少啊。父皇從來就沒有給過他展現軍事謀略的機會,每每有戰事發生都是讓他坐鎮後方。久而久之,一旦有事,就更輪不到沒有徵戰經驗的他上陣了。
從前大皇兄在的時候就是這樣,如今換成小允父皇就更加變本加厲的偏心。他難道從頭到尾都是個替補而已麼?這一次去巡幸東都,不但讓大皇兄父子掌管京城兵權,還將母妃也一併帶走。他這是對兒子麼?他從頭到尾做錯了什麼,哪一次交代給他的差使他不是盡心盡力盡善盡美的完成?哪一次監國不是兢兢業業,從來不敢懈怠分毫。他這十多年贏得上下一片讚譽難道容易麼?
父皇定然有後手,母妃也還在父皇或者說小允手中,他這裡怎麼能夠輕舉妄動?他就是要做什麼,也不可能弄得咋咋呼呼人盡皆知的。
王妃孃家那些人這些年仗着他性子和氣,是越來越放肆了。真當他堂堂的天潢貴胄這麼好拿捏?罷了,此時不去理會他們。當下要緊的還是朝政不能亂套。就算他心頭憤恨父皇偏心,但東西二線都在開戰,大局爲重他還是知道的。晉王想到這裡不由苦笑,父皇是不是就是看穿了他的心性,所以才這樣一邊安心用他一邊又不擔心他會犯下和大皇兄一樣的錯誤?
這些暫且不去想,總不能讓東昌西陵的狼子野心因此得逞。後方該給前方的他定然不會剋扣。只是,有些時候他也是該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王爺,寧王求見!”
晉王聞言蹙眉,這種時候寧王叔跑來做什麼?上次的事情之後,這位王叔和小允算是徹底交惡了,想跳到他的船上來也說得過去。母妃和寧王嬸過從有些過密。如今寧王叔在這當口找來,是知道洛陽的事了吧?
寧王的財力、人力、物力都很驚人,他及時知道了消息晉王並不是很震驚。這會兒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看看他說些什麼再說。如果是要將他手中掌握的力量送給自己,那他當然是要笑納的。如果不肯出血本,那他可懶得再理會了。反正寧王那些馭人之術也着實不登大雅之堂。收下他也不過是個補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