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
在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地區,這個名詞都僅存在於傳說之中。
人們對寂靜而無光的大海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但唯獨在聯合王國不同。
聯合王國,是由丹尼索亞與諸多羣島組成的羣島國。
雖然聯合王國作爲統一政體,由本土的丹尼索亞作爲權力中心。然而周邊那些島嶼,雖然在名義上作爲丹尼索亞的領地,卻實際上卻並不怎麼服從丹尼索亞的管理。
在各個島嶼之上,是丹尼索亞分封過去的總督。
總督首先要對“丹尼索亞樞密院”負責,其次纔是對丹尼索亞王負責。雖然丹尼索亞王本身具有罷免顧問的權力,但他如果不想撕破臉的話、就不可能輕易動用這項權利。
樞密院共分三層結構。
最下一層,是由立下功勳的老兵、各地方的富商、村裡有名望的長老、有代代相傳的古老技術的工匠……也就是“不可或缺”的羣衆,在地方組成的“成員會”。
成員會可以在每年兩次的會議中,根據自身的生活經驗對法案提出一些優化建議。
但這些建議並非都會真的落實……它們會往上傳達到“委員會”中。
委員會的成員,由雅翁的主教、白銀階的超凡者、各行業最傑出的精英,以及新世代的貴族們擔任。他們中多數都有在各個地方從政的經驗,能夠理解哪些意見是可行的、哪些意見則因爲各種原因而不可能落實。
經過他們的內部會議,對成員會提交的意見進行整理和優化、並且提出屬於他們自己的意見。最終就會有厚厚一沓的文件向上進入“顧問會”。
而丹尼索亞的顧問,實際上就是雅翁的樞機主教們、黃金階的超凡者、管理王國各個部門的最高級官員、加上立國之初的大貴族們、各個地區的“總督”——或者說那些小國的血脈延續者。甚至還有國王本身。
或者說,並非是各個部門的最高級官員能夠成爲顧問。而是外交、財政、國防、文教、大法官等領域的管理者,都僅在顧問會中進行選拔。
即使是建國之初的大貴族……無論他們的家族如今的規模多大或是多小,能夠進入顧問會的,都僅有【一人】。也就是家族的“發言人”。
其餘的家族子弟就算取得了成就,最多也只能進入“委員會”。
比如說,某個家族中有人成爲了雅翁的教宗、或者成爲了黃金階的超凡者而進入顧問會,那麼他們家族就不再擁有作爲顧問會的名額。
——每個姓氏只能擁有一票,這是丹尼索亞的鐵律。
即使是“王室”也不例外。
從建國之初,當時還是公爵的丹尼索亞大公、就作出了取捨。既然他們的力量並不足以鎮壓其他的大貴族們……與其在之後就被篡位或是架空,不如從最開始就退一步。
他對自己原本就沒有機會觸及到的權力,絲毫沒有留念之心——反正那也不是他的東西,及時讓出去也不會爲此而後悔。
讓出最高的位置,大家同處於平等線。
那麼在這個時候,誰想要再進一步、都要被其他的“顧問”們死死拽住。
這就是以退爲進的智慧。
而如今總督們的權力膨脹到近乎無人制約的程度——菲爾德羣島的每座島嶼上,軍事和經濟都是獨立的、且僅受總督一人管轄的。
聯合王國習慣將總督叫做“小王”。
然而小王實際上卻比“大王”更大。
國王雖然保有“罷免顧問”的權力,然而已經有接近三十年、都沒有動用過這項權力了。
而因爲各個島嶼的軍事與經濟獨立。
就從中又產生了另外一項業務。
——那就是“海盜”。
各個島嶼的民兵團,不被允許派遣到另外的島嶼附近、更不被允許派遣到丹尼索亞附近。於是這就形成了一種近似於地下都市的習俗——那就是從這個島附近搶了貨物,只要繞着聯合王國跑一圈、就不會再被追究了。
而從這個情況中,又催生了一種新情況。
那就是……
——既然菲爾德羣島都不想給丹尼索亞繳稅,那老子就自己搶。
是的。
丹尼索亞直接資助了一批海盜,讓他們去搶劫自家羣島之間運送的貨物。而那些羣島之間也對此心知肚明。
因爲菲爾德羣島之間,也並非鐵板一塊。
他們原本就是由血戰時期的戰敗國組成的“流放者聯盟”。
在被丹尼索亞派遣的海盜搶劫之後,他們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呢?
當然不可能是搶回去……他們會被搶,本身就說明他們屬於劣勢地位,而總督也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去抗衡其他的顧問。
於是,他們就自己也開始僱傭海盜,去搶劫其他島嶼的貨物。
不光是總督們在做這些事。
甚至就連富商們,也有自己贊助的海盜。
還有的商人前腳剛賣出了貨……還不等貨物靠岸、就被商人派出來的海盜一個轉手又給搶了回來。
而既然,他們都已經養着海盜了。
平時這些海盜“沒活”的時候,總不能真放出去讓他們隨便搶吧?
而且他們所具有的戰鬥力也相當難得。
那麼他們自然而然的,就會將這些海盜派出去、用來剷除異己。這也能算是一種廢物利用。
結果就是……這個國家某種意義上,相當於是被海盜統治了。
人們平日裡看不到總督,更見不到國王。
但他們卻經常可以看到海盜們出現在海邊、集市以及酒館中。這些海盜們的存在感倒是很強……
而總督手底下的海盜、商人們贊助的海盜、丹尼索亞的大海盜們……還有那些出海尋夢的探險者小隊、以及被通緝的罪犯們組成的搶劫團伙。
他們唯二需求的才能,就是能出海、以及能殺人。
這些海盜之間的故事,被吟遊詩人們所傳唱;商船和漁船的好水手們,隨時都可能變成海盜,而得罪了人的海盜,也有可能隱姓埋名躲在某個地方。
——這是貨真價實的,海盜之國。
“丹尼索亞這邊的環境,讓我有些意外。”
身披僅露出左臂的白袍,右手握持着的宛如雙蛇交纏般權杖的白髮少年,一邊說着一邊走在喧囂的街上:“我還以爲丹尼索亞會比菲爾德羣島要繁榮許多。
“……沒想到,這港口居然連路都沒修。而且,這股味道……”
安南眉頭緊皺。
他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剛從地鐵口出來的時候,安南就快被這股濃烈的腥氣薰暈了。
周圍明明沒有賣魚的海鮮市場,空氣中卻混雜着一種混合着血腥氣與魚腥氣的味道。
這港口人來人往,不乏客商與巫師打扮的長袍人。
安南甚至都有些懷疑,他們那近乎拖地的長袍,會不會在這裡沾到地上的髒東西、留下什麼難聞的腥味……
“……這股味道到底是從哪來的?這不是丹尼索亞最繁榮的港口嗎?”
因爲安南在說話時,帶有明顯的凜冬口音。
這讓路過的丹尼索亞人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
不過他們對此並不好奇,也並不在乎他說了什麼。丹尼索亞人之間的關係是疏遠而冷漠的——他們或許會在心中皺起眉頭嘟囔一句安南的失禮,但卻不會真的說出口來、甚至都不會記住。
但如果放到凜冬,兩個完全不認識的人、都有可能在街上因爲一句話、一個眼神而突然打起來、甚至打到頭破血流。
“這就是您不懂的地方了啊,陛下。”
倒是艾薩克,反而是滿足的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雨果有沒有給他的人偶做嗅覺功能,不過現在看多半是有的。
他說話時有非常明顯的丹尼索亞口音,與他在澤地黑塔時的發音並不相同。
“怎麼?”
“能聞到臭味纔對呢。”
艾薩克笑眯眯的說着:“港口要是聞不到臭味,那可就要命了。
“魚的腥臭,屍體的腐臭,貨物上的積塵……”
他說着,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目光向後瞥去,望向街角:“還有不可避免的銅臭味。
“我可太熟悉這一切了……和一百多年前,也沒有任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