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路德維希神父爲貝爾納迪諾所安排的人生,可以說是無比光明的。
而且安南也可以看出。
神父他並非只是懷着慈悲心,不圖任何回報的將無父無母的貝爾納迪諾養大……而是看上了貝爾納迪諾的天賦,希望培養他成爲自己的接班人,將自己所擁有的雕塑藝術傳給他。
路德維希神父當年之所以會選擇隱居在這裡,或許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而在神父話音落下之時,安南這邊也終於出現了新的主線任務。
【主線任務:扮演貝爾納迪諾】
隨即,這行字下面很快浮現出大片的小字。
但其中的內容,卻讓安南微微一驚:
【別後悔】
【快醒來】
【活下去】
——久違的“活下去”啊。
安南無聲的感慨着。
真不愧是具有“重演”特性的噩夢。
昔日的一切,在這個噩夢中都會被抽象化。
與“回憶”這種專注於還原事實的噩夢特性不同,“重演”同樣是在演繹過去的事、但它更強調心理的具現化。也就是說,經過一定程度的“藝術加工”,使其具有別樣的表現力。
就像是畫廊噩夢中追隨其後的“大錘哥”、象徵着死亡的迫近;無限重複的畫廊則是阿莫斯已經逐漸明晰自己終將死亡的結局,而潛意識中的抗拒心。
展示櫃中的道具,在史實線上並不存在於那裡;被壓在燈下的黑影、逆時長廊中逐漸迫近的惡魔和獵犬,也都象徵着某物。
在阿莫斯真正的逃亡之路上,當然不會出現那種東西。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約瑟夫當然也可以溝通……然而噩夢中的“大錘哥”就僅僅只是一個無情的死亡機制。
根據澤地黑塔的噩夢學研究,【重演】類型的扭曲噩夢、偏重於抽象化的強調某個過程。重演的噩夢,本身就是對那個噩夢的無限重複。
爲了能夠讓淨化者完美體驗這個過程,一旦在這個噩夢中死亡、就會被清空在噩夢中出現的所有記憶。
這一切都是爲了能夠提供“更深的代入感”。
——也就是防止劇透。
幸好當時雨果沒有進入這個噩夢。
安南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正因如此,他才能完整體驗到這個噩夢的全部……
如今的世界還是相當光明的。
夕陽就在窗外,碎金般的光灑在波光淋漓的海面上。那毫無疑問是非常美麗、宛如夢幻般的景象。
仔細揣摩着貝爾納迪諾的心情,安南低聲開口、輕聲道:“我只是……希望能夠成爲更有意義的人。”
“什麼叫做有意義呢?”
路德維希神父輕嘆一口氣:“是將自己全部的口糧送給其他饑民、救活一人的窮人,還是每天舍粥、救活千餘人的有錢人?前者用盡全力,也只是讓自己活下去的機會讓給他人;但後者若是竭盡全力,甚至可以消弭一地的災荒。
“你所缺少的不是善念、不是覺醒,而是資質……或者說,力量。沒有力量的話,你什麼都做不到。反過來說,只要有足夠的力量,無論你想要做什麼事都能做得到。
“什麼是力量?那就是絕對的傑出。無論是成爲超凡者、亦或是成爲官員,再或是成爲一名傑出的學者、或是相當有名的藝術家——只要傑出即可。你的傑出,自然而然就會化爲力量。”
“……自己擅長的事業,要比自己喜歡的更重要嗎?”
“沒錯,更重要。”
路德維希神父毫不猶豫的答道:“你只是漁民之子,沒有矯情的餘地。如果你只是希望過着平靜幸福的日子,那我也不會多要求你什麼——你製作雕塑的手藝,能讓你從事任何行業時都不會餓死。但你卻想要做‘有意義的事’、成爲‘有意義的人’……你有着屬於自己的理想。”
神父輕嘆一口氣、緩緩說道:“你還小,不會明白……理想一詞有多麼沉重。它沉重到如果你不使出全力的話,就根本背不動它、只能選擇捨棄。
“那麼對你來說,平庸便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你可以痛苦,可以不快樂,可以瘋狂,也可以悲傷。但你唯獨不可以平庸。因爲你有夢想,你想要做有意義的事……而平庸意味着放棄夢想。”
安南頓時啞然。
——因爲他知道,路德維希神父說得對。
貝爾納迪諾甚至都沒有錢,他至今爲止都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他需要靠路德維希的錢才能離開寶鑽島,甚至就連生活費都是路德維希發的。他所執行的“學徒”工作,與其說是打工、不如說是在指導下實習。他做的東西賣不出去,也沒有什麼價值可言。
那麼路德維希實際上是有話語權的——他只要拒絕貝爾納迪諾就好了。
但神父卻坐在這裡,認真的同貝爾納迪諾講道理。
——而且還真的很有道理。
說到底,路德維希神父他就沒有任何義務,要滿足貝爾納迪諾的妄想。他甚至都不是貝爾納迪諾的親生父親,也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而雕塑,也的確是貝爾納迪諾目前唯一擁有的、能用來謀生的手藝。
這讓安南直接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迴應了。
他畢竟不是真正的貝爾納迪諾,噩夢中也沒有提詞板。他不知道當時貝爾納迪諾到底要如何反駁、怎樣無理取鬧……
“如果你沒有別的話要說,那麼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了。”
路德維希神父看到貝爾納迪諾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便如此總結道:“我去教堂繼續製作新石像,你記得按時吃飯,不用等我。晚飯是青菜豆腐乾燉魚,還在鍋裡熱着。
“等吃完了飯記得看一小時《凝固之美》,然後繼續做你前兩天做的石膏像。回來我會檢查你的進度。”
既是老師也是父親的路德維希神父,仔細爲十三四歲的貝爾納迪諾安排着學習內容。
路德維希神父那總是板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波動、始終保持着肅穆,即使是說話時也總是眯着眼。看起來並不算是好相處的人……但對叛逆的貝爾納迪諾卻是極具耐心。
等到路德維希神父離開這間房屋之後,時間就像是快進了一般,眨眼間天就黑了下來。
安南心中一動。
看這反應,這段回憶並沒有就此結束的樣子……他的主線任務也沒有失敗。後面似乎還有其他的內容。
……莫非這不是貝爾納迪諾離開前的最後一次談話?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的扮演竟然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