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些天陰,冬日上午陳霜凝霧極難散去,還透着一絲陰冷。
巢縣,城牆依緩水修建,跟大華遍地上千座小城池差不多,所不同的就是它只有三面城牆,靠近巢湖的西面乃是由水樁和碼頭組成的水寨。此時,原本聚集無數大小船舶的碼頭上卻是顯得很冷清,原本的船舶也消失無蹤,只剩下幾條不堪使用的小船在巢湖平緩的波浪中搖曳。
三丈高的石頭城牆也是一片靜寂,不過有些地方明顯是新現的破損,碎裂的青色城牆磚和齏粉狀的粉末赫然醒目,城門樓子上,有幾處還在冒着青煙。
城內城牆下,大批士兵聚集在那裡,城門處的人特別多,大部分抱着兵器在小憩,並不嘈雜的聲音因爲人數衆多而匯聚成一種低沉的嗡嗡聲,並不靜寂的場面卻帶着一種大戰前的寧靜感覺,頗爲奇特。城牆上,除了警戒的士兵,還有身着平民衣衫的數人在情理沖刷着血漬雜物,帶着血色的污水循着城頭排水的溝槽匯聚起來,流出城頭,直接傾注在城外護城河中。
越過牆垛,城外赫然是另一種景象。
巢縣並不太寬深的護城河此刻已經變了顏色,變成了一種黯淡的赭紅,並不均勻,彷彿大桶的顏料被傾倒入水中還沒有來得及溶散。隨處可見的浮屍隨着水流緩緩而過,有的身上還釘着箭矢,可怖傷口上翻卷的皮肉已經變成了灰白,給人以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靠近城牆的一小段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的屍體,有的焦黑還如同城門樓子一般冒着青煙,有的殘缺不全詭異扭曲,隨處可見因爲已經凝固而發黑的血跡。特別是靠近城門的地方,屍體自然堆聚成了一堆,一隻已經完全失去生命色彩灰白的手在屍堆中伸出,伸向陰沉的天空,似乎還在企圖抓住什麼。
越過護城河,超出一個箭程的距離之外,臨時挖掘成的淺淺的壕溝密佈,猶如蜘蛛網一般,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霧色中。從城頭上也能看到近處遍佈壕溝的士兵捲縮在那裡。同城中衣衫雜亂的士兵不同,城外壕溝中的士兵都是身着大華制式的軍服,看上去整齊的多。
此刻,城外大華軍陣地之上到處燃起了火堆,不遠處原本茂密的樹林以及田地此刻都已經不復存在,化作了人們取暖的材料。
燃燒的青煙融入霧色,使得陰沉天地間更加朦朧,不知道什麼時候陽光能夠驅散煙霧,而云開霧散後是不是能看到來時的路?
沿着湖東岸往南數裡,巢湖邊岸一轉,轉而向西,湖邊是一片空曠,那是因爲冬季湖水較淺,雨季淹沒的淺灘重新露了出來。湖水如潮汐般拍打着湖岸,枯黃的蘆葦點綴着湖邊淺灘。一直往西,十幾裡之外的湖邊,忽然響起了隆隆的馬蹄聲。
一小隊騎兵忽然從湖邊的樹林中衝出,疾馳上了岸邊淺灘,沒有樹林灌木的阻隔,同時淺灘上都是細碎的沙石,岸邊淺灘更適合快馬奔馳。這隊十人的騎兵一邊沿着湖岸向西快速奔馳,一邊不時眺望着空蕩蕩的湖邊水面,好像在尋找着什麼。
就這樣,這隊騎兵一直沿着湖岸奔跑,一直向西,直到視線中的岸邊湖面遠處,出現了一些小黑點。
領先的一人打了個手勢,騎兵重新衝入了樹林,藉助樹林的掩護,向那些黑點漸漸接近。等到接近到一定的距離,這隊騎兵停了下來,領頭那人帶着兩人躍下馬兒,徒步悄然向目標潛行而去。
不多時,三人已經接近到那原本的小黑點所在的位置。藉助樹林的掩護,三個人在灌木中探出頭來,仔細查看着。
只見,怕不有近百艘的大大小小的木船停靠在湖邊,幾艘較大的船不能駁岸,正在靠那些小船往岸上運送東西。充作臨時碼頭的岸邊人影綽綽,得有好幾百人在忙碌着。一些人從小船上不停地搬運下一些沉甸甸的米袋和一些其他的物品,另外一些人正在建立一個臨時營地,看那規模,還是個大營地。
暗中的三人好像對岸上的動靜興趣不大,仔細數了數水中的船,隨即轉身快步奔回。
不多時,十批快馬折返,衝出了樹林,消失在東南方向。
岸邊臨時碼頭忙碌着的衆人對此一無所知,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自己的工作,從幾條船上居然趕下了幾匹馬和木車,一些人正在將馬車重新整理起來。十幾個人拿起斧子開始去樹林砍伐乾燥木柴。
如此,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時已近午,岸邊已有雛形的營地開始燃起火頭,幾十個挖好的土竈下都燃燒起來,一些人正在將成袋的大米倒入竈上的大鐵鍋,也有一些鍋內正在放入成堆的臘肉。顯然,這些人是在準備大量的食物。
又過了半個時辰,整個營地已經瀰漫着米飯和臘肉的香氣,正在這時,一陣低沉滾雷聲響起,讓忙碌着的衆人停下了手中的夥計。
冬日何來的滾雷陣陣?不多時,衆人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一道黑龍般的鐵騎洪流忽然從不遠處的林中衝出。
岸邊營地的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看着這蛟龍般突然出現的隊伍,看不見刀劍閃亮,那些人熟練地抄起了馬肩上的奇怪火銃。
“大華軍!”,一聲驚慌的尖叫驚醒了衆人,只有大華軍中才有如此大量的火銃。
“啊,大華軍不是在攻打大王嗎?”
一些人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一邊去慌亂的拿取兵器,一邊驚慌大叫。
蛟龍般的軍隊瞬間已經衝到,那囂張的龍頭處一陣閃光霹靂,這邊營地中已經是慘叫連連,倒下了一大片。頓時,整個碼頭營地陷入了極度的慌亂。
“集結集結!”,一個頭目樣的大漢抽出腰刀,跳上一根木樁大喊道。隨着又一陣閃光霹靂,那軍官的身上忽然噗噗連響爆起幾蓬血舞,整個人一個倒翻摔下,抽搐了幾下再也爬不起來。
那千餘騎兵形成的黑色蛟龍如龍滑淺灘般噴吐着火光白煙衝入營地碼頭,只是一個迴轉,營地中已經看不到抵抗。營地中原本數百人,已經被一掃而空,除了十幾個蜷縮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其他的要麼在痛苦呻吟要麼已經變成屍體。
水中的木船上還有一些人,看到此景開始撐離岸邊,大華軍雖然來勢兇猛,總不能下水追擊。
騎兵消滅了岸邊營地,在水邊一字排開,一名英姿颯爽的白甲女將衝到岸邊,可不正是白冰。白冰看着紛紛離開岸邊的木船大聲喝道:“神龍軍到此!爾等速速靠岸,否則格殺勿論!”
一些靠近岸邊的小船立刻停了下來,猶豫着是不是聽從號令回到岸邊,而那幾艘大船已經漸漸遠離,脫出了弓箭的射程,更是開始升起船帆,哪裡有靠岸的半點意思。船上的人站在船舷邊,看着鞭長莫及的騎兵們大笑起來,那意思明擺着,有本事來抓我們啊。
白冰美目一寒,冷冷喝令道:“預備!”
“刷!”,排列在岸邊的騎兵齊刷刷舉起了手中的神龍銃,一起對準了那艘已經升起船帆開始加速駛離的最大的木船。木船上的人卻並不太緊張,顯然對大華軍隊火器的威力也是有所瞭解。衆人皆知的那種笨重的三眼銃也無法打到這麼遠的距離。
“放!”
隨着白冰一聲令下,岸邊忽然連片火光一閃,練成一片的爆鳴聲中爆發出大排的白煙,只見那大船上忽然到處騰起點點碎木煙塵,一陣短促淒厲的慘叫聲後,那原本在船邊囂張的士兵撲通撲通落下水去,水中隨即騰起大片血污,沒見有人再浮出水面。而那粗壯的主桅杆上更是木屑翻飛,張滿的巨大船帆忽然失去了束縛,直接垂落下來,帆杆重重擊打在船舷之上,直降那船舷也砸開數尺。
等待岸邊大量白煙在湖風吹拂下很快散去,那艘幾十步長的大船已經面目全非,船身遍佈彈孔,前倉已經幾乎變成了漁網,所有的船帆也已經垂落,沒有了任何動力,似乎連掌舵的人也沒有了,開始在水中緩緩打轉起來。
那船上幾十號人彷彿在瞬間都消失了,剛纔還準備揚帆遠航的木船此刻像是變成了鬼船,沒有了任何動靜,讓人不寒而慄。
湖上其他船隻上的人看着眼前發生的事全都愣了,那艘大船是最大最堅固也是離岸邊最遠的,那些騎兵只是一次射擊就成了這個模樣,其他的船可想而知。
“預備!”,那女將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騎兵們好像沒有經過裝填一般就再次舉起了手中的火銃,瞄準了其他的船隻。
“別,別打了!我們靠岸,我們靠岸!”,幾乎是同時,湖內大大小小的船上爭先恐後的喊叫起來,這火器也太可怕了,那大船就是最好的例子,能多活片刻也是好的,誰想死啊。
如此,這近百艘大大小小的木船紛紛靠向岸邊,就連那幾艘大船也是不敢怠慢。在白冰的指揮下,大船之間用翻板連接,然後通過小船如此用木板連接起來,一直通到了河岸,船上兩百多船家和士兵老老實實上了岸,被邢天虎帶着神龍軍的士兵押着向南方行去,離開了岸邊。
看到岸邊只剩下了自己人,白冰立刻指揮士兵們收集木板砍伐木材,將那由小船和翻板連接起來的大船通道大大加寬加固,不知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