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絲懸鈴武道滅,從此山中無姜塵。
塵歸塵,土歸土。
北邙荒丘拜僵主,練就不死通千古。
若問前塵無往事,只此屍身修真祖。
姜塵,昔日武道山的蓋世天驕,五大山門的第一天才,號稱百年來最妖孽的存在。
這樣的妖孽曾經獲得過玄天七絕之一【武宗】的指點,更是與天下八大妖仙之一的【北煞玄僵】有着師徒之實。
他的修行之路原本應該是光明燦爛,高歌猛進,崛起路上無人敵,武道山中於天齊。
奈何,玄天武鬥,他遇見了李末……
耀如大星的鋒芒,從此折隕,這個自修行以來就無比驚豔的少年就這樣死了……死在了李末的手中,折戟沉沙,命運戛然而止。
這樣的結果在當時,誰也沒有預料到。
然而,他與【北煞玄僵】結下的因果卻並非這麼容易完結,一生一死,有始有終,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縱然只剩下一具屍身,一具皮囊……欠下的因果依舊要還。
於是乎,紅絲懸鈴,輕音一響,曾經的姜塵徹底不在,前塵往事已了。
這具屍身的新生只是將臣。
他被永久地留在了北邙荒丘這片土地上,生生世世都要侍奉這片土地的主人。
“他是僵主的弟子……也是這北邙十萬荒丘之中,少數進入過【不死棺】的存在……按理說,他不應該對人類還保有善意。”
鴉丫丫撲騰着黑色翅膀,冰冷的眸子裡涌起一抹不解之色,他從枯枝上一躍而下,便在凜冽妖氣中化爲一位黑衣少年。
北邙山的法脈極爲特別,屍蛻新生,便是另一個獨立的個體,前塵往事如雲煙,再無半點關聯。
據說,就連北煞玄僵都是由此而來。
“那是留在屍身之中的執念……可見他前世造化非凡,即便屍化新生,依舊保有了很多以前的習性和本能。”
解琵琶凝神輕語,他晃動身後的帶着勾子的長尾,身形一震,便化爲一位冷豔青年,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含星的眸子裡藏着一絲流離莫測的異彩。
“那樣的人物……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上?”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主上前塵已了,你現在應該想想那隻老蜈蚣是死在誰人手中。”鴉丫丫冷冷道。
“那是你的任務,關我屁事?”解琵琶冷冷道。
“伱……”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陣劇烈的波動從【九葬山】的洞府內猛地傳出,恐怖的氣息引得地面撕裂,一道道猩紅的玄光沖天而起,直接將漫天妖氣撕裂。
“那是……”
解琵琶與鴉丫丫相識一眼,俱都流露出驚悚之色。
幽幽洞府之內,似有一抔紅色泥土在蠕動,散發出恐怖的氣息,它似大火騰騰,凝縮成一團,化入黑暗中的那道身影手中。
“主上這是在祭煉妖兵……”解琵琶沉聲道。
他知道,將臣身爲【北煞玄僵】的弟子,乃是得了真傳,這些日子,他閉關不出,便是在打造屬於自己的妖兵。
“主上是想要像【僵主】一樣……他鍛造的妖兵有朝一日,或許也能夠達到【不死棺】的高度。”鴉丫丫的眼中噙着一抹深深的敬畏。
不死棺,乃是北煞玄僵的成道之器,亦是能夠被稱爲神兵的存在。
普天之下,除了歸墟的十大神兵之外,能夠承擔這樣名號的法寶寥寥無幾。
當年黑劍的【永夜劍】算一個。
白衣劍仙的【無生殺劍】自然也屬神兵之列。
同爲天下八大妖仙的北煞玄僵,她掌握的神兵便是【不死棺】,據說這件神兵乃是她晉升妖仙大位之時練就,整座北邙荒丘的氣運和力量都被其吸收。
“主上如果想要達到【不死棺】的高度那就太難了……”解琵琶似有深意道。
“僵主神兵,乃是佔據了妖仙的名分,吸收了北邙十萬荒丘的氣運,聽說還得了當年北邙總瓢把子留下的造化才……”
“慎言。”
鴉丫丫一聲低喝,冷冷瞪了解琵琶一眼,後者麪皮輕顫,自知失言,方纔輕聲道:“總之,練就一件神兵,乃是千難萬險,非有登天之力而不可爲。”
“也不一定,我聽說這世上有一種法子可以造就神兵。”
就在此時,鴉丫丫話鋒一轉,突然開口道。
“什麼法子?”
“當年,我還在垃圾山吃屍體的時候,曾經扒出過一塊破玉片,上面記載了一段秘辛。”
鴉丫丫壓低了聲音道:“這世上有一種寶貝可以逆奪造化,催生神兵。”
“什麼寶貝?”
“夏商周的鼎!”鴉丫丫沉聲道。
“那東西!?”解琵琶眉頭一挑:“那可是天下第一神兵,怎麼還有這種……”
“當年歸墟橫空出世,怎麼突然就一下練出十大神兵?你當神兵是什麼?山墳裡的老臘肉嗎?”鴉丫丫冷笑道。
“你是說……”
“那塊破玉片上記載,靈門初代門主韓奇跟神宗玩了心眼,他叛逆玄天館,進入歸墟,暗中藉助夏商周的鼎煉製出了歸墟十大神兵。”鴉丫丫冷笑道。
“這可是天大的秘密……夏商周,聚集了那個時代最恐怖得存在,他們合衆之力才煉製出了這天下第一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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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力量不可想象。”
“你又說胡話……”解琵琶擡手,將鴉丫丫的話語打斷。
“千年已來,世人知聞鼎器之神名,又有誰真正見過?凡俗不可染指,正如真龍不與蛇交……你還想打這個主意?睡醒了嗎?”
解琵琶斜睨了一眼,幽幽的目光看向那徐徐關閉的洞府。
“那也未必,我聽說早年間,僵主曾經對上過【夏商周】的鼎,僅僅一砸,差點把【不死棺】撞碎了。”鴉丫丫壓低了聲音道。
“不要亂說,嫌命長嗎?”解琵琶皺眉道。
“真的……那時候我們還沒來,我聽隔壁的老臭蟲說的。”
“我就當沒聽見……”解琵琶搖了搖頭道:“風華自斂,神物自晦,更何況是夏商周的鼎?以後不要再亂說了……”
“那就難嘍……除卻此物,誰敢言可造就神兵?”
“若是有了這東西,也並非沒有可能……”
解琵琶的眸子裡映照出那一抹紅色如火,口中喃喃輕語,似乎只有他一人可聞。
“那可是紅色詭土啊!”
……
次日,青蟾城。
天剛矇矇亮,李末聞着味,便知道馬大爺燉煮的濃湯出鍋了,在那誘人的香氣中,他的睡意頃刻消散。
走出院門,他便碰到了馬大爺。
“小李啊,你最近吃什麼東西了?氣色不太對啊。”
馬大爺掃了李末一眼,蒼眉一挑,似有深意道。
“沒吃什麼啊!”李末隨口道。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青蟾城,煉化詭土,提升境界,幾乎沒有吃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北邙十萬荒丘,那是埋死人的地方,不乾淨的很啊,可別什麼都亂吃。”
馬大爺幽幽輕嘆,深深看了李末一眼。
“馬大爺,你來過這地方嗎?”李末接過馬大爺手裡的湯鍋,隨口問道。
“很多年前來過……我已經記不清了。”
“那馬大爺在這裡有舊識嗎?”李末不由問道。
“應該都死了吧……沒死的也未必想要見我。”
馬大爺轉過身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北邙山的方向,揹着手走出了李末的院子。
“吃完了給我刷乾淨送回來。”
“好勒。”李末目送着馬大爺離開。
早上喝上一碗大骨濃湯,雖說膩了一些,不過卻是味美滋補,尤其是配上顧長安的【爆肝湯】更是神清氣爽。
要知道,這副湯劑乃是顧長安一脈的秘傳,除了陳鐵甲所說的那些藥材之外,還有六種山海珍萃,尤其是【地龍草】,【蛟龍牙】,【眠龍鬚】,【土龍血】,【石龍髓】以及【草龍根】這六種寶貝,據說都是沾染了龍氣化生而成。
因此,顧長安祖傳的這幅湯劑又被稱爲【六龍拉肝】,大清早喝下去,精氣充足圓滿,最利修行。
吃飽喝足,李末一反往常,早早便來到了玄天館。
剛到門口,他便聽到一陣婦人啼哭的聲音,遠遠望去,便見陳鐵甲站在公門外,身旁的美婦人嬌滴滴地靠在石獅子上,哭得梨花帶雨,惹人垂憐。
“大人……”
陳鐵甲見李末來了,趕忙上前行禮,神色略微顯得有些尷尬。
“小陳啊,這什麼情況?”
“這……”
“大清早怎麼就哭哭啼啼的?”李末忍不住追問道。
“大人有所不知……”陳鐵甲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道。
“這婦人是我鄰居,家裡出了事,大清早跑來讓我給幫襯一把……”
“出什麼事了?家裡死人了?”
“那倒沒有。”
陳鐵甲看了看左右,湊到李末身邊,壓低了聲音道:“這婦人的丈夫被他好兄弟給綠了,讓我想想辦法該怎麼辦,我這……”
“你等會兒……”
李末聞言,愣了一下,竟是沒有反應過來。
“她老公……被他兄弟給綠了!?”李末又咀嚼了一遍,下一刻,他猛地擡頭,看向旁邊那哭唧唧的美婦人。
“那不就是她跟……”
“大人英明,正是此意。”陳鐵甲拍着馬屁道。
“那她找你想什麼辦法?”
“我就是他老公的兄弟啊。”陳鐵甲開誠佈公道。
“……”
“你給我滾!”李末白了一眼。
“好勒!”
陳鐵甲行了一禮,剛要轉身,突然停駐腳步:“對了,大人……城館大人回來了。”
只此一眼,讓李末的思緒頓時從那美婦人身上抽離了回來。
“顧長安回來了?什麼時候?人在哪兒?”
“昨天半夜回來的,聽說還睡了一覺,現在應該起了。”陳鐵甲泛着嘀咕。
自從顧長安入主青蟾城以來,可還沒有人見過他睡覺,昨夜他剛剛回來,居然倒頭大睡,鼾聲震動了半條街,馬廄裡的馬都快瘋了,實在稀奇。
“終於出關了。”
李末一步踏出,便如一陣狂風呼嘯,徑直入了衙門,來到了後院。
此刻,顧長安早已起身,他一身長衫,站在院中,比起先前,氣質更顯超然,原本濃重的黑眼圈也清散了不少。
“你可算出來了。”
“大恩不言謝……你的這份恩情,有朝一日,我可以用命來還。”
顧長安對着李末,深深行了一禮。
無須過多的言語,他這次能夠脫胎換骨,渡過劫數,最應該感謝得自然便是李末。
這樣的生死大恩,不要多言,日後用命來還都不爲過。
“看來你玄功大成了。”李末眼睛一亮,似有深意道。
“大成算不上,不過也總算窺見門徑了。”
顧長安微微笑着,他一擡手,掌中便有無數的泡影浮現,光怪陸離,轉瞬即逝,無法把握。
“這是什麼?”
“噩夢……噩夢乃是映照衆生心中之恐懼,這是世上最可怕的力量之一……”顧長安淡淡道。
“我修煉得這一脈,便是將噩夢化爲現實。”
此言一出,李末的神情都變了:“你可以將他人心中的恐懼具象化?”
“那豈不是無敵了!?”
“也不全是吧,也得看敵我的修爲,還須要一定的契機,以及我修煉境界……”
顧長安淡淡道:“唯有在夢境與真實之間,這種能力纔是最強……”
“當然,若是對上美夢一脈,那就沒有如此多得限制了……他們本身就是一場大夢,天生便在我之一脈的掌控中。”
大夢萬古功,分傳兩脈,噩夢天生便剋制美夢。
一念心起,便可以讓美夢化爲烏有,永墮噩夢煉獄,生生世世,無法超脫。
“那就太完美了。”李末咧嘴笑道。
“你要試試嗎?”
“試什麼?”李末一愣,不由問道。
“看看你心中所懼。”顧長安的神色顯得意外深長。
“我心中所懼……”
李末略一思忖,說實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懼怕什麼,轉世重生於此,他自小都有着一股莫名的優越感和超然感。
在這個世界,他就是最特別的存在,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懼怕的東西。
“噩夢映照心中恐懼,心中所懼,便是心魔……”顧長安淡淡道。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