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小雨微酥,東城的桃花已顯嬌豔。
碧遊居內,李末睡到日上三竿方纔起身。
自從那一夜之後,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顧長安閉關未回,對於他而言,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契機,不僅吞魔蛻變,最關鍵得是他戰勝心魔,踏出了最堅實的一步,不畏執障,從而掌握噩夢一脈的精髓。
這一切都是因爲李末,給了他無窮的信心。
道心堅固,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對此,李末倒是極爲期待,大夢萬古功,從來兩脈分傳,噩夢一脈最爲神秘和強大,若成神通,必是美夢一脈的剋星。
到了那時候,顧長安必是他一大助力。
“等死吧你!”
李末想到那樣的光景,心情便是大好。
顧長安不在,青蟾城的玄天館幾乎都是由他做主,這些日子,他也沒有閒着,幾乎天天遲到早退。
半個月的功夫,李末的修爲有了長足的提升。
那夜之後,李末將【百眼魔君】留下的白色詭土盡數煉化,境界再度提升,丹田靈苗從【三脈境】一躍提升到了【五脈境】,不僅實力水漲船高,距離參悟【真息】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只不過,這一次,李末未曾像上次那樣,通過增強的【通天葬玄靈】,進入那處神秘的遺落之地。
“逢三生變……或許我只有修成【六脈境】才能進入那片遺落之地……”
李末若有所思,這些日子,他的腦海中總是莫名地浮現出晚晚的身影,雖然他和那個小丫頭只是萍水相逢,可是自從那次之後,對方的身影卻如同烙印一般,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這樣的感覺實在不太好。
“詭土啊……關鍵還是這東西……”
李末食髓知味,已經嚐出了甜頭,只要擁有足夠的詭土,他的丹田靈苗便可以不斷生長,突破境界,參悟真息只是時間問題。
一旦李末踏入【真息】,他的地位可就不一樣了。
要知道,在【玄天館】,任何一位【真息】高手都要入寶冊,授金印,獲秘符。
相比於【內息】和【靈息】,【真息】纔算是真正踏入玄天館的中高層,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到了那時候,或許便是李末回京的契機。
“在此之前還得想辦法去一趟青萍山。”
李末可是還沒有忘記此行的初衷,前往青萍山,爲截刃奪取造化,靈兵蛻變。
彼時,李末的實力纔是真正的恐怖非凡。
一手參悟【真息】境界,一手祭煉【截刃】蛻變,修爲兵器兩手抓。
那時候,李末再帶上顧長安,迴歸京城纔有足夠的底氣。
“詭土這東西是好,就是不知道去哪搞……還是得等顧長安出來……”李末仔細思忖起來。
顧長安在青蟾城經營多年,應該是洞悉了關於詭土的一些秘密,如今,他也算得上是李末的自己人,出關之後,應該能夠提供幫助。
“大人……”
就在此時,陳王度走進了院子,一聲呼喚將李末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老陳啊……”
“大人,京城來信了。”陳王度走上前來,小聲道。
李末聞言,不由正色起來。
離開京城之前,他便已經囑咐陳王度要時刻關注京城的動向,尤其是他那些故人。
“我來看看。”
話音剛落,陳王度便從懷中掏出還熱乎的信箋,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李末迫不及待接過,展開細細觀瞧。
“大人,商虛劍被分派到了武門……”
“武門!?”
李末眉頭微微皺起,他離開之後,身邊的這些人也徹底沒有了保障。
像蕭雲峰這樣的還好,畢竟是寧國公府的小公爺,雖說平日裡與李末多有往來,可是出事之後,大不了也就是被禁足而已。
可是洪小福和商虛劍就沒那麼幸運了,尤其是王靈策一死,李末離開京城,便再也沒有人可以護佑他們。
商虛劍直接從洪門之中被抽調出來,劃撥到了武門。
李末可是跟武門也有一些過節。
“大人無須擔心,陳平平來信說,她會盡量照顧。”
李末聞言,心中稍安。
陳平平,隸屬【捉妖堂】,她爹陳長空更是【捉妖堂】堂主,在玄天館還是有些分量的,保住一個商虛劍應該不難。
“幸好當時在萬解山跟這丫頭結下交情。”李末凝聲輕語。
離開京城之後,他最擔心的便是身邊的這些人,尤其是那些跟他一起從龍淵府走出來的人。
“洪小福被派往東海了。”
“東海……那裡是歸墟的地盤啊。”李末看着信中的情報,喃喃輕語。
歸墟,避於海外,東海便是入口之一。
這些年,朝廷連年發兵,都是圍剿無功。
洪門將洪小福派往東海,便等於將他推到了圍剿歸墟的第一線。
不過對於洪小福,李末倒是不太擔心,這個掃把星,誰沾誰倒黴。
“老馮我不擔心……”
馮萬年乃是霸道劍種,玄門將其當做寶貝,這次幽禁更多得也是處於保護的目的。
“老紀……”
李末看着信上的情報,突然目光微沉。
“鎮南王上書請求朝廷撤藩!?”
“不錯……朝堂裡陳奏削藩的聲音實在太大了……總得有個說法……”陳王度欲言又止。
上次大鬧自然谷,斬殺皇家內衛……爲了保住李末,鎮南王可是將這些罪名全部都推到了紀師的頭上。
身爲鎮南王世子,犯下如此大罪,朝中的那些暗流終於是抓住了由頭,削藩的聲音愈演愈烈,甚至還有人提出,收回鎮南王的爵位。
“神宗賜封的爵位,他們說撤便撤嗎?”李末不由冷笑。
鎮南王一脈算起來也是神宗血脈,當年神宗賜封的時候曾經說過,秉承皇命,永鎮東南,世襲罔替,終大幹一朝而不改。
“這些激進派不過是以進爲退罷了,退而求其次,也得削藩收兵。”陳王度對於朝中的局勢看得頗爲明朗。
“陛下怎麼說?”
“陛下的意思很模糊,他只是下了一道旨意,將這些陳請削藩的奏書統統送到了鎮南王處。”陳王度眼中透着一絲疑惑。
“我們這位陛下……”
李末眸光微凝,不由輕嘆:“真是天心難測啊。”
“陛下的心思誰也摸不着,就在第二天,鎮南王便陳表上書,自請撤藩。”
“鎮南王……”
李末眉頭一挑,不由看向手中書信,掃了一眼,不由愣住了。
“鎮南王他……”
“沒錯……就在當天,鎮南王便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京城,並且留下書信,上面只有八個大字。”陳王度凝聲輕語。
恰在此時,李末剛好看見了那八個大字。
“臣歸東南,待上撤藩!”
“老狐狸啊……”
李末眼睛微微眯起,不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鎮南王前腳上奏自請撤藩,後腳便返回東南,這一手以進爲退簡直玩得如火純情。
一個離開封地的藩王,就如同沒了爪牙的老虎,誰都敢上來捋捋鬚子。
可是如今鎮南王已經回到了東南,這局勢可就不一樣了。
“朝廷上怎麼說?鎮南王未得皇命,肆意離京,那些言官不會成啞巴了吧。”李末隨口問道。
“大人還真說準了,興許是鎮南王離京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有反應過來,針對此事,竟無一人上表彈劾。”陳王度輕語道。
“嘿嘿,老虎關在籠子裡,那些人當然敢張牙舞爪,現在放出來了,他們誰還敢出氣!?”李末冷笑道。
鎮南王回了東南,有些人自然不敢在胡言亂語,他們也怕逼得太緊,那根弦一旦斷了,那真就是天傾東南了。
“大人,鎮南王世子如今可是還押在京城……”陳王度忍不住道。
“難不成鎮南王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管了?”
陳王度可是知道,鎮南王膝下唯有這個獨子,如今因爲自然谷之事,要被幽禁三年。
鎮南王在這樣的局勢下私自歸東南,等於是拿兒子的命來賭。
“正因爲老紀被困,鎮南王才更不能待在京城……”李末沉聲道。
說着話,李末不由看向陳王度:“老陳,你這樣的老練,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陳王度聞言,只是尷尬一笑,身爲屬下,有時候不需要表現得特別聰明,偶爾的愚笨才能顯示出上位的智慧,讓對方感到舒服。
聰明用在辦事實上,且不會抖機靈的下屬,纔是用得最順手的。
“父子倆如果都在京城,那纔是讓人沒了顧及……如今鎮南王回到了封地……老紀纔算安全……”
李末收回了目光,神色微沉,不由地揉了揉太陽穴,此刻,他算是有些理解臨別前鎮南王跟他說得那些話了。
這個天下比他想象得還要複雜,哪怕鎮南王那樣的身份和地位,都時刻藏着兇險。
“就是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
李末喃喃輕語,對於那位身居大內,在位已有四十多年老皇帝一直頗爲好奇。
這位天下江山之主,神宗嫡系血脈,大幹皇朝真正的主人……在李末眼中乃是天下間最爲神秘的存在之一。
只可惜,九五至尊,高高在上,別說是李末,就算是洪門門主那樣的存在也不是說見就能夠見到的。
“說不定下次回京,就能見到了。”李末心中暗道。
“大人,還有一事。”
就在此時,陳王度的聲音將李末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什麼事?”
“顧長安失蹤已經快半個月了,按理說應該上報州館……”
“這件事暫且按下,我知道他去了哪裡。”李末擺手示意道。
“可是最近青蟾城附近有些異動,他不在,若是出了亂子,上面追查起來,可是對大人不利。”
陳王度自然處處都是爲李末考慮,要知道,如今李末還頂着【草標郎官】的名頭,算是待罪之身,如果任上又出了意外,而且背鍋的頭頭還不在,自然會牽連到他。
“青蟾城最近不太平嗎?我怎麼不知道?”李末不由問道。
陳王度聞言,尷尬地笑了笑:“或許大人最近太忙,有些事情不知道……”
說着話,陳王度壓低了聲音道:“最近……絕龍嶺的百眼魔君死了……”
“這……”
“死得蹊蹺……這頭老妖在北邙荒丘也算是一號人物,據說在【北煞玄僵】統御的妖鬼之中都有名字……”
陳王度神色顯得凝重道:“根據情報,北邙山似乎已經開始着手調查了……”
“天下八大妖仙……”
李末麪皮輕顫,他最擔心得就是被【北煞玄僵】給盯上,如果讓這位妖仙知道自己來到了她的地界,不知道會不會再次對她出手。
要知道,這一次,白老闆可不在身邊。
“百眼魔君這種角色,不會讓北煞玄僵親自出面吧。”李末忍不住道。
“那自然不會……北煞玄僵那樣的存在,高高在上,或許並不知道自己麾下還有這麼一號……可她的麾下可是高手衆多……”
“誰在查?”
“這個目前還不清楚。”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李末若有所思,揮了揮手。
陳王度見狀,恭敬地退出了小院。
片刻後,李末便喚來了豬剛鬣。
這些妖鬼之中,豬剛鬣的【天蓬大神咒】最擅長變化,玄妙非凡,手段也是一等一的高強。
“小豬,最近你在青蟾城附近遊走遊走,看看妖鬼動向,最好能夠打入敵人內部……”李末叮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主人放心,我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還有,回頭你跟京城那邊聯繫一下,讓蚊子幫我盯着一個人。”
“誰?”豬剛鬣忍不住問道。
“夏蟬鳴!”李末眸光幾乎凝成一線。
這位歸墟妖市的高手,他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之一,自然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過。
……
北邙荒丘,九葬山。
古老的大墓如同豐碑一般,佇立在荒山亂葬崗間。
一隻寒鴉驚起,落在枯朽的樹木之下。
“老鴉,你怎麼回來了?臭蜈蚣的死你調查清楚了嗎?”
就在此時,一隻渾身妖藍,尾巴卻猩紅如血的蠍子從幽幽洞府之中鑽了出來。
“查沒查清楚,我也不需與你交代,自會跟主上說明……”
黑色寒鴉撲騰着翅膀,散發出恐怖的妖氣,引得周圍的虛空都在扭曲。
“啊啊啊……”
就在此時,一陣驚悚的慘叫聲從幽幽洞府內傳了出來,下一刻,一位披頭散髮的書生如同見了鬼一般,慌忙地逃了出來,顫抖的臉上佈滿了恐懼。
“主上還是如此仁慈。”
妖藍色的蠍子眼中寒光閃爍,尾巴輕輕一掃,那書生便化爲一張血淋淋的人皮,潑灑在巖壁之上,臉上驚恐的神情徹底凝固。
“也難怪,主上雖然被【僵主】收爲弟子,可聽說他先前乃是人類之身……”黑色寒鴉沉聲道。
他口中的【僵主】自然就是天下八大妖仙之一的【北煞玄僵】。
“人類?你在說什麼胡話?主上與【僵主】一般出生……”
“你敢說你不知道?”黑色寒鴉冷笑道:“我聽說主上還是人類時候的名字叫做……姜塵!?”
“放肆!”
就在此時,妖藍蠍子猛地暴喝,濃烈的煞氣化爲一片猩紅,籠罩荒蕪大墓。
“不要口不擇言,更不要自尋死路。”
妖藍蠍子的一聲驚吼,讓黑色寒鴉瞬間清醒了不少。
“主上的名諱只有一個。”
“將臣!”
黑色寒鴉唸誦着這個名號,猩紅的眸子裡涌現出深深的敬畏和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