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天啼雙目通玄望氣數,見分明糾糾豬魔遭劫運。
縱然相隔千里,姬天啼依舊能夠望見,浮雲白天之下,一道盎然之氣透山入雲霄,黑氣纏纏轉生死,陰陽不定陷大劫。
這分明就是豬剛鬣的氣息。
“你確定你沒瞎!?”奎剛忍不住開口詢問,手中的鐵蛋子已經轉得“咣咣”冒火花,眼中寒意升騰。
他不懷疑姬天啼的眼力,卻也相信豬剛鬣的實力。
豬剛鬣的天蓬大神咒已經練就三分火候,神靈咒言,千變萬化,平日切磋,與奎剛都能戰上三百回合,難分勝負。
北邙十萬荒丘,雖然藏龍臥虎,可是豬剛鬣雖爲豬妖,卻不蠢笨,若見勢頭不對,橫壓一切或許還不能夠,可是逃竄保命應該還可以做到纔對。
“我絕對沒有瞎。”
姬天啼搖了搖頭,雙眸幾乎凝爲一線。
在他眼中,那悠悠氣數轉瞬即逝,如懸絲掛鈴,輕輕震盪,便是生死兩難。
顯然,豬剛鬣深陷絕境,已經到了緊要關頭。
“這個笨蛋,怎能讓自己臨生死絕境!?”
奎剛咬着牙,眸中怒火中燒,殺氣升騰。
平日裡,他與豬剛鬣關係最好,此刻見這頭蠢豬瀕臨死劫,一時間卻是亂了方寸,手中的鐵蛋子被瞬間捏爆,化爲一灘“泥漿”從指縫中滴落。
“奎剛,你冷靜點。”小黑貓沉聲道。
“老雞,跟我走。”
奎剛聲音冷冽,寒徹如冰爽。
“你等等……你應該知道老豬的實力,他如今都深陷絕境,前方必是龍潭虎穴……你要救人,最起碼也得先通知主人。”
王九橫身輕移,攔住了奎剛的去路,隱隱間金光爍爍升騰,將整座碧遊居都籠罩其中,強大的威勢甚至壓得雷池都隨之浮現。
小黑貓眸光流轉,忍不住多看了王九一眼。
在他們這些妖鬼之中,王九最不起眼。
可是自從當日他跟隨李末從自然谷回來之後,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萬壽修來長生法……王八,沒想到你藏得最深,想要跟我比比拳頭?”奎剛冷冷道。
“我是不想讓你去送死。”王九眉頭一挑,沉聲喝道。
奎剛聞言,略一沉默,然而他擡頭看向豬剛鬣遭劫的方向,不由目光一沉,兇光畢露。
“王八,你去通知主人……黑狸,你留着守家……”
奎剛轉身,拉上了姬天啼:“我帶老雞去探路……小狐狸,你去找紅蓮,讓他過來,助我一臂之力。“
他們這些妖鬼之中,紅蓮的戰力最爲恐怖,三壇海會,殺業無邊,乃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好!”
王九點了點頭,卻是沒有阻攔。
他也知道,姬天啼所言非虛,豬剛鬣或許真的命懸一線,此刻若是真的耽擱下去,必有大憾。
“我們走。”
奎剛一聲驚吼,踏步登天,剎那間,妖氣縱橫三百里,凜然如驚龍出淵,震動蒼霄。
這一刻,他再也沒有心思,隱匿氣息,如此恐怖的異象瞬間引起了青蟾城上下的注意。
“要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了。”
“光天白日,怎麼起了這麼大的風……那風裡好像有東西。”
“我的媽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襖,震驚我和大姑姥……那……那是妖怪啊!”
一陣陣驚呼聲從青蟾城各處猛地響起,許多平民百姓紛紛走上了街道,看着如此詭異的景象,瞬間意識到了不對。
這般動靜,自然也引起了玄天館的注意。
“那是……”
李末從官舍中走出,看着那沖天的妖氣,看着那聚合的殺意,眸光微沉,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
毒王山,無底洞。
幽幽深洞之中,一點猩紅閃爍,如血液粘稠,似大毒森然,流轉成丹,停駐化器。
恐怖的鉤尾泛着點點星光,沐浴在洞中那奇異的霧氣之中。
“你的天殘鉤終於大成了。”
冰冷的聲音從無底洞深處幽幽傳來,透着一絲興奮。
“大成若缺,天必有殘,玄元毒道,無疾而終。”
解琵琶立在一片血池之上,看着自己那妖嬈的鉤尾,悄美的臉蛋上沒有半點喜怒,美眸中卻藏着一絲悲涼。
她不過是【九毒古蠍】一脈的倖存者,是親族的血肉和性命讓她苟延殘喘到了今時今日。
窺伺毒道的至高境界,這是【九毒古蠍】歷代傳承的夢想與渴望。
然而,如今當她站在這道門檻之前,卻再也無人可以分享這份喜悅和榮光。
“黑劍……你欠我們的……”
解琵琶銀牙緊咬,眼中透着難以壓制的怒火。
當年九毒古蠍一脈對黑劍忠心耿耿,視之位主,如果不是他的背棄,這一脈怎麼會落到亡族絕種的地步!?
“若不是他,你又怎麼會有如此造化?煉成【天殘鉤】這樣的力量!?”
冰冷的聲音從無底洞深處傳來,透着一絲嘲弄。
“我也沒有想到黑劍會留下你這樣的怪物……”解琵琶向着幽深的古洞深處看了一眼,意味深長道。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大的機緣。
當年,她遠離東海,逃到北邙荒丘,於一座大墓之中潛修,苟延殘喘。
直到有一日,她鑽破了那座大墓,發現了無底洞的秘密,這成爲她立足北邙荒丘的資本。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才被【少屍主】將臣注意到,獲得了青睞,從而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
“黑劍……那個男人很可怕……他原本是想激活北邙之地的龍脈,逆奪造化,造就出一尊【北邙之主】,雄踞天北不敗。”
冰冷的聲音從幽深的古洞中再度傳來,透着一絲惋惜和不甘。
黑劍,這個男人的瘋狂超出了想象。
早在三百年前,他便已經有了異心,即便曾經爲【妖市】之主,縱然曾經主掌【洪門】之勢……可是他的反骨比起任何人都要可怕。
他入北邙十萬荒丘,暗中壓服百萬妖衆,便是爲了他深藏的野心。
北邙之地,在古老的歲月本就是一條真龍脈。
時移世易,歲月流轉,這條龍脈敗落了,即便如此,這地方依舊是風水寶地。
黑劍的想法很簡單,他想要逆奪造化,將這頭早已枯竭的龍脈再度激活,造就出一尊【北邙之主】。
在這片土地,那便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足以雄踞一方,天下無人可以輕易撼動。
這纔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本錢,能夠讓神宗的血裔都不敢忽視。
可是……
“那個男人失敗了……他敗了……”
冰冷的聲音從無底洞深處傳來,透着一絲憤怒與不甘。
“他那樣的男人也會失敗嗎?”
解琵琶悄美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九毒古蠍一脈對於黑劍的忠誠和崇拜,如同生命的烙印,深入骨髓,在他們的心中,本能地認爲那個男人就該是無所不能,天下無敵。
可是滅族大恨,以及對於黑劍的怨念卻又讓解琵琶無法釋懷。
“他敗了……敗給了天命,敗給了氣數……”
冰冷的聲音從古老洞府最深處傳來,憤怒的情緒傳遍了整座無底洞。解琵琶面色微變,她知道這個怪物就是當年黑劍留下的,那是創造【北邙之主】失敗的產物。
正因如此,解琵琶發現了詭土的秘密,發現了那件詭異的耙子。
甚至於,解琵琶藉助這個怪物,藉助詭土,煉成了她夢寐以求的【天殘鉤】。
因此,解琵琶深深地知道,這個怪物必然知曉黑劍的諸多隱秘。
這也是她逃入北邙荒丘的目的。
“什麼意思?爲什麼說他敗給了天命?”解琵琶不動聲色,凝聲問道。
“天道混茫,從來不以個人的意志而改變……”
那冰冷的聲音再度響徹:“黑劍想要逆奪氣運,造就北邙之主,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失敗的那一日,他曾經說過,北方星動,晦澀難明,三百年必有王者出,三百年必有大教興……”
“三百年必有大教興……難道……”解琵琶若有所思,喃喃輕語。
“不錯……冥冥之中,似有註定,這份氣運早已有主,神宗滅法已千年,三百年後的今日,北方必有大教興起……”
幽深詭異的無底洞猛地震盪起來,透着一絲難以壓抑的興奮。
“神宗滅法,大教將興?什麼人?”
解琵琶發現這個怪物至今,卻也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隱秘。
“他說過……黑劍曾經說過……”
“王格之名,真武之能,上鎮九天,下驚幽冥,天下妖魔都要被壓三分……”
“北方將有大教出……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冰冷的聲音漸漸透出一絲瘋狂和張揚,他幽藏於此,被壓抑了三百年,終於見到了希望。
黑劍曾經預言過的希望。
這份天命……原本就應該是他們的。
“黑劍真是個瘋子……留下了你這樣的怪物……”
解琵琶眸光微沉,心中暗自輕語。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陣劇烈的波動從外部傳來,撼動着【毒王山】,撼動着【無底洞】。
“還真有不怕死的!?”
解琵琶美眸之中寒光閃爍,便見到無底洞外的景象。
此時此刻,一片妖氣浮於雲天之下,好似黑雲壓城,催人心魄。
偌大的【毒王山】都在震動,巨石滾落,大澤沸騰,恍惚間可見兩道身影在縱橫的妖氣之中若隱若現。
“何方妖孽?瞎了你的狗眼,敢來我無底洞放肆!?找死也不看看這是要埋在哪兒?”
突然,一陣冷冽的聲音從無底洞中傳來,緊接着,一頭黑山羊殺了出來,妖氣滾滾如真炎。
身爲頭目,他自加入無底洞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膽敢有妖鬼上門叫板,哪怕是隔壁那隻能與洞主平起平坐的老烏鴉都不行。
砰……
話音剛落,一隻巨大的手掌從漫天妖氣之中拍落,恐怖的力量如同真空爆壓,直接將那頭黑山羊碾成了一團肉泥。
震盪的餘波生生壓塌了一座山頭,哭號聲震動天地。
“將人……不對,將豬給我交出來。”
就在此時,一陣狂吼驚起,似如雷霆浩蕩,傳遍了毒王山。
奎剛屹立虛空,周身魔氣縱橫,攢動的肌肉猶如虯龍肆虐,散發出恐怖的波動。
姬天啼比肩而立,雙眸之中精芒如大日玄光,爍爍不滅。
“我的媽……這……這是哪來的妖……怎有如此氣象?”
“這……這是衝着豬剛鬣來的?”
角落處,熊糾糾瑟瑟發抖,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他引來的麻煩竟然還沒有結束。
那頭豬自己了得也就算了,身後竟然還有如此恐怖的幫手。
尤其是那身形壯碩的存在,肉身簡直如同一座火山,彷彿隨時都會噴薄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敢來我毒王山,便如入了鬼門關……敬你們的好膽。”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淡漠的聲音在毒王山的上空幽幽響徹。
嗡……
與此同時,一陣猩紅的霧氣如潮水涌來,瞬息之間,遍佈毒王山上空百里範圍。
“退!”
奎剛面色微變,還未觸碰到那猩紅霧氣,便看出了厲害。
下一刻,那猩紅霧氣便沒過他的身軀,一股深入骨髓的刺痛感隨之傳來。
轟隆隆……
奎剛本能反應,肉身震盪,體內的鮮血瘋狂地向着心臟壓縮,每個呼吸,他渾身的血液都震盪千萬次,如此恐怖的頻率所產生的力量,換來任何一顆心臟,造就爆碎開來。
可是奎剛修煉得乃是【混元真魔功】,肉身最是強橫,每個呼吸,他的身體都能經歷千萬次的代謝,血液將肌肉,乃至骨髓中的毒素直接沖刷乾淨。
吼……
突然,奎剛一聲驚吼,邁步踏出,直接擋在了姬天啼的身前。
如此可怕的毒素,如果換做姬天啼,無論如何都是抵擋不住的。
“嗯!?”
就在此時,一陣驚疑聲從天空中傳來。
解琵琶妙步流轉,從森然霧氣中走了出來,她倒是沒有想到,眼前這頭看似狂莽的奔牛竟然能夠擋住她的毒素。
要知道,此毒出自她的毒囊,比起當日豬剛鬣所中之毒還要恐怖百倍,哪怕同爲大妖境,一旦毒素入體,頃刻之間便會化爲灰燼,連渣滓都不會剩下。
“我倒有興趣看看,那頭蠢豬的身後還有多少高手。”
解琵琶凝聲輕語,突然,她衣裙炸裂,猩紅的鉤尾如電芒閃爍,橫貫虛空而至。
剎那間,奎剛面色驟變,只聽得耳邊雷霆震盪,似有陰火縱橫,如自幽冥而起。
緊接着,他低頭望去,便見那猩紅的鉤尾居然在悄無聲息之間撕裂了他周身魔氣,生生洞穿了他那無匹的肉身。
“大成若缺,天必有殘……更何況你依舊只是血肉之軀?”
解琵琶漠然地看着奎剛,後者胸膛處的血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擴散,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蠶食,血肉消彌,周身的魔氣都開始枯敗。
“真是可怕的肉身。”解琵琶眉頭一挑。
如果換做旁人,被她的天殘鉤洞穿,縱然身爲大妖,化滅不過一瞬。
可是奎剛的肉身,竟然呈現出肉眼可見的腐化,如此可怕的肉身,就算是解琵琶也是頭一回見到。
“可惜依舊要死!”
解琵琶鉤尾輕輕甩動,便將奎剛扔向遠處。
“老牛……”
姬天啼面色驟變,身形驟起,便要上前救援。
“小雞啊,你若是碰到了,也會被化掉的。”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在姬天啼的耳邊悠悠響起,幾乎同一時刻,一道人影橫檔在了奎剛的身前,來人不是李末又是誰!!?
“我也好久沒有放生了!”
李末輕語,淡漠的聲音瞬間傳遍毒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