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東海四城門剛剛開了鎖。
上官茗玥一馬當先,出了北城門,雲淺月跟在他身後,也尾隨出了北城門。
出了北城門之後,上官茗玥騎馬上了官道,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三條岔路口,他拐向了最左邊的那條岔路口,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的路又出現了兩條岔路口,他拐向右邊的岔路口,這次走了一個時辰後,來到一片濃密的樹林前,他勒住馬繮,翻身下馬。
此時,已經天亮,晨起的陽光打在樹林上,樹葉落下斑駁的光影,鳥鳴山幽,分外清靜。前方除了這一片樹林再沒路。
雲淺月落差他身後半步,見他止步,她也勒住馬繮。
“走,跟我進去!”上官茗玥回頭看了雲淺月一眼,擡步進入樹林。
雲淺月下了馬,扔開馬繮,跟在他身後。
這一片樹林極大,極爲濃密,陽光幾乎照不進來。上官茗玥踏着步子走,雲淺月一步不差地跟着他的腳步。
就這樣徒步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一顆雙人懷抱的大樹下,上官茗玥伸手在樹幹上叩了叩,樹幹發出空空的響聲,他回頭將手對雲淺月伸出,對她道:“過來!”
雲淺月上前一步,將手伸進了他的手裡。
上官茗玥拉着雲淺月足尖輕點,輕飄飄落在了樹幹頂端,須臾,他拉住了一根類似於纖繩的樹藤,用力一拽,雙人合抱的大樹從頂端分開一個樹洞,他拉着她縱深跳躍了下去。
眼前瞬間黑暗,急速下墜,雲淺月有一瞬間細微的不適。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四周是樹幹細密的螺紋,須臾間,到了樹下,滑進了一個黑洞,裡面沒有光,顯然這個樹洞很久未用,有一種森冷的腐氣,她胃裡不適,翻滾了一下,皺了皺眉,剋制住。
上官茗玥感覺出她的不適,猶豫了一下,放開了她的手,摟住了她的腰,將她護住。
雲淺月擡眼看了上官茗玥一眼,黑暗中,見他微抿着脣角,她移開視線,沒出聲。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眼前現出細微的光亮,上官茗玥伸手動了一處機關,他們本來下墜的速度停住,轉了一個方向,落在了一處大約有一間屋子那麼大的地面上。
這一處空闊,除了牆壁上放了一顆夜明珠外,什麼也沒有。
上官茗玥放開雲淺月,將那顆夜明珠轉了個圈,牆壁上現出一個小門,他看了雲淺月一眼,走了進去。
雲淺月跟上他。
這一處小門,只能容下一個人行走。地面平整,每隔十丈遠,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照着路。上官茗玥走在前面,隔住了雲淺月的視線,讓她看不到前面到底多遠。
這樣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上官茗玥在牆壁上又轉動了一顆夜明珠,一處石門無聲而開。眼前豁然開朗,強烈的光線射來。
上官茗玥擡步走了出去,雲淺月跟了出去。石門在二人出去之後,又無聲關上。
雲淺月看着眼前,這是一處山谷,極小,確切說是一處崖底,也就十丈方圓。四面山石高聳入雲,半絲縫隙不透,而他們進來的山後,則是從山崖下鑿出的暗道。只有一小塊空地坐落了幾塊大石,其餘的都被水覆蓋。
水冒着騰騰的熱氣,顯然是一處天然溫泉。
陽光從高空打下來,這裡溫暖如春。
上官茗玥伸手一指那處湖水,對雲淺月道:“你進去躺着,天黑之前別出來。”
雲淺月終於開口,“你帶我奔波了這麼遠,幾費周折,就是爲了來這裡泡熱泉?”
上官茗玥看着她,解釋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熱泉,這是從四面的山石上滴下來的水形成的熱泉。山石絕壁上長了不知道多少好藥,無人採摘,落在了水裡,它已經是一處天然的藥泉。”話落,他補充道:“這一處熱泉,行程了不止千年。”
雲淺月點點頭,問道:“對我的身體有好處?”
“你身體裡的毒偏寒性。有沒有好處,要試過了才知道。”上官茗玥道。
雲淺月點頭,既然有用處,那怎麼也要試試。她點點頭,穿着衣服進入了水中。水不深,只沒入她半腰處,但是極熱,轉眼間便驅散她的寒氣。
“距離你三丈遠處有一方暖玉石,你可以躺在上面。”上官茗玥道。
雲淺月“嗯”了一聲,找到了那處暖玉石,躺了下去。
上官茗玥見她躺下,轉身半躺在唯一一處不沾水的大石頭上。陽光打在他身上,錦緞淡淡光華。他閉上眼睛,似乎想要補眠。
雲淺月只露出一個頭,看着上官茗玥,見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想着他和容景還是有許多共通處的,卸去輕狂和張揚不可一世,他有着冷靜和霸道。
不愧是兄弟!
容景如此相信他,也是源於血濃於水。
雲淺月靜靜看了他片刻,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處,脫離喧囂,靜得連風絲都聽不見。水中極爲清澈,沒有動物生存,也無水草之類的植物。四下更無飛鳥或者別的動物。可見這一處的藥泉活不了生物或者植物。
既然是天然形成的藥泉,應該有良藥,也有毒藥。既良藥之泉,也是毒藥之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從晨起到午時再到太陽落山。
上官茗玥睜開眼睛,對雲淺月道:“出來吧!”
雲淺月從水中起身,頃中起身,頃刻間用功蒸乾了衣服,上了岸,來到上官茗玥面前。
上官茗玥對她道:“將手給我。”
雲淺月伸出手。
上官茗玥將她衣袖向上挽了挽,看了一眼,又動手彈了彈她的皮膚,須臾,放下手,臉色微沉,“走,回去吧!”
雲淺月看向自己的胳膊和手,這一日,沒有感到身體有任何異樣,她問,“你泡過這個熱泉吧?是什麼反應?”
“尋常沒有武功的人進去不到一個時辰就會死,有武功的人能挨兩個時辰,武功高者,能抵抗半日,而我,能待一日,卻是出來之後會脫一層皮,可是你什麼也沒有。”上官茗玥說着話,在山壁上按了一下,石門打開,他走了進去。
雲淺月沉默下來,尋常沒有武功的人一個時辰就會死,可見這水有多毒,能滲透肌膚。可是她待了整整一日,皮膚完好,半絲異樣沒有,身體裡的毒只能比這水還毒。
上官茗玥不再說話,帶着雲淺月從原路返回。
出了那一片上林,天已經黑了。
三匹馬一個人蹲在樹林外,那人正是羅玉。羅玉見二人出來,本來蹲在地上數螞蟻的她立即蹦起來,看着二人問,“你們去了哪裡?”
“你跟來做什麼?”上官茗玥嫌惡地看了她一眼。
羅玉大怒,“上官茗玥,你那是什麼眼神?你一聲不響地將我二姐姐帶出來,還不讓人跟着了?”
上官茗玥不理她,翻身上馬,玉雪飛龍四蹄揚起離開。
羅玉氣得踢了一塊石頭對他打去,他不回身,只揮了揮手,那塊石頭瞬間變成了碎末。轉眼間,一人一馬已經走沒了影。羅玉惱怒地迴轉頭看向雲淺月,“他帶你去了哪裡?”
“去以毒攻毒了!”雲淺月道。
“怎麼樣?可解了那個破東西?”羅玉眼睛一亮。
“沒有!”雲淺月臉色微暗地搖頭。
“沒解了毒就是帶着你白折騰一趟了?那他牛什麼牛?那副死樣子給誰看呢!”羅玉惱怒地道。
“回去吧!”雲淺月翻身上馬。
“守了這個破林子一天,餓死我了!”羅玉嘟囔了一句,也翻身上馬。
雲淺月本來要打馬奔跑,聞言心裡暖了暖,對她道:“再有解毒的辦法我帶着你,免得你跑出來乾等着。”
羅玉不滿頓消,歡喜地道:“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雲淺月點頭。
“這就對了嘛!我答應了姐夫好好照顧你,可要好好看着你,本小爺做人言而有信。”羅玉惱怒的氣色一改,拍着胸脯道。
雲淺月笑了一下,不再多說,打馬離開。
羅玉跟在她身後。
回到京城,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來到華王府門口,只見玉青晴、雲韶緣、玉子書、玉子夕,以及謝言等在那裡。
上官茗玥翻身下馬,扔了馬繮,一言不發地進了府。
玉青晴想問他什麼,看到後面來到的雲淺月和羅玉,將話吞了回去。
“謝言,我要吃十全大補席,餓死我了。”羅玉看到謝言,翻身下馬,扔了馬繮,伸手拉上他就走,“去五湖四海酒樓,你付賬。”
謝言笑了笑,“好!”二話不說,跟着她走了。
“這個臭丫頭!”玉青晴看着二人離開,笑罵了一句。
玉子書走上前,對下馬的雲淺月問,“怎樣?”顯然是知道上官茗玥帶她去解毒之事。
雲淺月搖搖頭,“解不了。”
“那個地方我也知曉,是否因爲時間太短?要不明日再去試試?”玉子書蹙眉。
“算了,我的身體我清楚!一日半絲反應都沒有,就是無用。”雲淺月搖頭。
玉子書的臉色暗了下來,但還是寬慰她道:“等九仙山的師祖來了,還有別的辦法。”
“總會有辦法的,你一日沒進食吧!進去吧!”雲韶緣拍拍雲淺月的肩膀。
“今日一早,你舅舅派人過來喊你,後來聽說你被上官小王爺帶走了,知道是解毒去了,只能作罷了。你既然累了,就歇着別進宮了,我稍後派人進宮與他知會一聲,他也擔心你。”玉青晴道。
雲淺月點點頭。
“稍後我進宮和父皇說。”玉子書接過話。
“也好!”玉青晴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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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進了華王府。
用過晚膳,雲淺月回了歸雁居。凌蓮、伊雪、華笙等七人站在門口等着她,見她回來,都緊張地詢問,見她搖頭,臉色齊齊一暗。
雲淺月沉默地向屋內走去。
華笙猶豫了一下,跟在她身後半步,低聲稟告,“小姐,天聖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雲淺月腳步一頓,問道:“什麼事兒?”
華笙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屬下得到消息,西延國歸順天聖,出兵對抗景世子。”
雲淺月眉梢挑起,冷靜地問,“爲何?”
華笙搖搖頭,“只傳來這個消息,還沒得到其它消息。畢竟東海和天聖遠在萬里,消息不方便。”
雲淺月想着如今華笙收到消息,東海和天聖不遠萬里,這件事情應該是在她剛出天聖踏入東海的時候就發生了,但船舶在大海航行了半個多月,自然無法接收消息。西延王是西延玥,他應聲不該對付容景纔是,西延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說一直不攙和幾國糾紛的北崎也出兵了!”華笙又道。
雲淺月想着北崎小國,一直在北疆以北,在西延和北疆的夾縫中生存,如今也終於忍不住了。周邊這種小國是該忍不住,天聖和慕容誰勝誰敗,自然也決定着小國將來的生存。
一定是容景和夜輕染在他離開後又發生了什麼,兩方兵力形成了拉鋸戰,僵持不下,纔將戰場從蘭城和馬坡嶺轉移到了西延和北崎或者周邊的小國。
“小姐,南樑和南疆雖然都歸順了景世子,十大世家也歸順了景世子。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天聖夜氏遍佈天下的隱衛暗樁本來就難對付,如今又多出個西延和北崎,恐怕不容樂觀。您真的不管了嗎?是否暗中偷偷的出手助景世子一把?”凌蓮擔憂地問。
“是啊,您和景世子夫妻一體,就算管了又如何?如今時候,哪裡還顧及那麼多名聲。景世子應該是不懼名聲的。”花落道。
“他是不懼名聲,但是他有着自己的驕傲!”雲淺月淡淡道:“對於夜輕染,他心裡也是不想因了我的相助才能贏他。”
七人頓時默然。
“不必理會了!天聖的事情,以後也不必告訴我了。”雲淺月擺擺手,進了房間。
七人對看一眼,心中也明白,景世子有景世子作爲男人的驕傲,小姐說得也不無道理。當前要緊的事情還是解毒。
夜半,天空忽然陰沉,下起雨來。大雨極大,雨點如豆子大,噼裡啪啦落下,砸在房頂上,地面上,窗櫺上,整個世界彷彿被雨聲覆蓋。
雲淺月躺在牀上一直沒睡覺,待大雨下起來,她方纔來了睏意,淺淺地睡去。
第二日,大雨依然下着,不見減弱之勢。
雲淺月醒來,下了牀,來到窗前,見歸雁居儘管有排水溝,但地面上仍是積了厚厚一層水,藍顏花似乎不懼雨,在大雨中開得嬌豔。果然如羅玉所說,如一片雲海。
凌蓮見窗前的簾幕拉開,打着傘推開了房門,對雲淺月道:“小姐,您醒了?剛剛宮裡傳來消息,皇上說今日下大雨,讓你在府中歇着,不必進宮了。太子府的人也傳來消息,說外面的雨下得比京城的還大,恐怕沒法行路,九仙山的師祖和幾位大師今日怕是到不了。也讓您歇着。”
“嗯!”雲淺月點點頭。
凌蓮過來幫助雲淺月梳洗。
用過飯後,羅玉打着傘進了歸雁居,不客氣地推開房門進來,見雲淺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她放下傘,走過來,獻寶地拿出一本書,“我這裡有個好東西,你要不要看?”
雲淺月回頭看着她,笑問,“昨日你的十全大補席吃得如何?謝公子可溫柔?”
羅玉臉一紅,但她天性率真,常年在外,也養了隨性不拘泥的性子,不像一般女兒被問到嬌羞微惱,而是含含糊糊地道:“還行吧!”
雲淺月好笑地看着她,“謝公子不錯!”
羅玉立即警告她,“你有姐夫了,眼睛別再看別的男人了。”
雲淺月不置可否,看向她手裡,“什麼書?”“這可是好東西!”羅玉將書遞給她,“我怕你閒來想姐夫,特意找謝言要的。”
雲淺月伸手打開,看了一眼,失笑,挑眉問她,“是這個?你確定?”
羅玉湊近,也看到了書中的內容,頓時一怔,臉色紅白交加了片刻,一把奪過雲淺月手裡的書,怒道:“謝言是什麼居心?明知道姐夫不在你身邊,竟然讓我弄來一本春宮圖給你,我找他算賬去!”話落,她拿着書就衝出了房門,傘也不打了,不出片刻就出了歸雁居。
雲淺月看着那身影如一陣風似地沒了影,忍不住好笑。如今她都和謝言定了婚約了,回了這裡了,還一身男裝地穿着。大約是謝言見她不開竅,用這種東西點醒她。這謝言到底是個有意思的人物,不愧是真正的東海燕王府的小王爺,容楓比之他,還是差了些,他能得了羅玉的心,也不奇怪。她有些惆悵的心思到底被她這麼一鬧打了個沒影,關了窗子,迴轉身坐到了軟榻上。
傍晚,大雨依然在下,羅玉從謝府回來,抱了一隻火狐,進屋後將火狐塞進雲淺月懷裡,對她道:“謝言補償的,這隻他從小養到大的狐狸給你玩了,免得你悶得慌。”
雲淺月接了小狐狸,火紅的羽毛和長相讓它分外漂亮,這是真正的純種火狐,難得謝言捨得。她逗弄它了一下,它乖巧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她見着討喜,也不拒絕,看着羅玉笑問,“找他算賬了?”
羅玉臉一紅,咳了一聲,忽然忿忿地罵了一句,“男人都不是個好東西。”話落,一陣風地跑出了雲淺月的房間,似乎生怕她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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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日,都出去玩玩哈,別總宅在家裡。小草都發芽了,春天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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