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滿眼焦慮,不停踱步。
“要不……讓小徐開車出門找找?”
老爺子聞言,重重一哼:“三十幾歲的人了,難道還會迷路?”
“那我再打個電話。”
“之前就關機,你還指望現在能打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好歹出個主意啊!乾坐着頂什麼用?”
“他在外面胡天胡地,就只管去!現在不回來算什麼?有本事一輩子別再踏進陸家大門!”
老太太倒抽一口涼氣,“陸覺民,你怎麼說話的?張口閉口要把人往外趕,阿徵他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判他死刑?”
“哼!你自己看——”陸覺民擡手,甩出一張什麼東西。
“請帖?”譚水心翻開,視線往下,“盛茂投資誠邀……”
最後定格在右下角“邀請人”處,“談熙”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映入眼簾。
“熙熙回來了?!”驚詫,愕然,暗含着一絲內斂的狂喜,譚水心陡然拔高音調。
再看宴會時間——今晚七點!
如此一來,陸徵的晚歸就可以解釋了,老太太放下心來。
不過……
“你收到請帖爲什麼不拿出來?”
陸覺民看不慣她那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老臉頓黑,“反正也不去,拿出來幹什麼?”
“誰說不去?你要早拿出來,我說什麼也要去一趟。”譚水心語氣堅定。
“看看你這德性,哦,人家帖子一上門,你就巴巴地趕過去,之前那些請你去喝下午場的咋沒見你這麼殷勤?”
更別說商業酒會,最近這幾年,壓根兒就沒去過!
老太太瞪眼,“這能相提並論嗎?”
“怎麼不能相提並論?反正都叫‘應酬’。”
“我、懶得跟你講!”
陸覺民賭氣:“不講就不講。”
“……”
室內突然安靜下來,兩個人,氣哼哼,誰也不開口。
半晌,“咳……那個很晚了,該回房間休息,明早還要晨練……”老爺子率先打破沉默,只是一句話被他說得硬生生、乾巴巴,聽起來特別不順耳。
可能是不習慣這樣低聲下氣的服軟,一張老臉扭曲得厲害。
譚水心側身,下巴微微上揚,留給他一個側臉,“困了你自己去休息,我還要等阿徵。”
“你等他做什麼?!”一提陸徵老爺子就火冒三丈,“他現在指不定被那個女人迷得七葷八素,連爹媽是誰都不知道!”
“你吼什麼吼?深更半夜的,丟人不丟人?”
“……哼!”
“還有,”老太太笑容盡斂,“什麼叫‘那個女人’?老頭子,我今天就把話跟你攤開說,講明白,談熙是我認定的孫媳婦,除非阿徵自己放棄,否則我一定會站到他那邊。”
“聽聽,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態度!我看,就是談熙把你帶壞了,你們倆簡直……一丘之貉!狼狽爲奸!”
想當年,老太婆多溫柔的一個人,在他面前說話都不敢大聲,可謂“千依百順”,也從來不反對他的任何決定。
可自從那次離家出走,到蓬萊住了幾天,回來就性情大變,不僅要看偶像劇,還經常捧着手機刷什麼微博!
嘴裡經常唸叨的不再是“老頭子”,變成了“小鮮肉”、“wulixx”、“爲……打call”,這都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鬼玩意兒?
行,這些就算了,他陸覺民活了快八十年,這點肚量還是有的。
可前段時間,老太婆居然瞞着他去參加某個小鮮肉的見面會,還自稱什麼“奶奶粉”,結果現場太擁擠,氧氣不足,差點進了醫院。
他接到電話的時候,一臉懵逼,還納悶兒:老太婆今天不是出門跟她那些老姐們兒喝茶嗎?
總之,這些通通都是談熙的錯!
勾走了陸徵不說,還想禍害老太婆——沒門兒!
可實際上呢?老太太早在幾年前就被“禍害”了徹底,現在的時尚地位當屬“老牌貴婦圈”的aaa咖。
譚水心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好啊陸覺民,原來我在你眼裡就是個——壞婆娘!今天總算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你!好得很!”
“不是……你怎麼亂給人扣帽子?我什麼時候說過‘壞婆娘’這個詞了?”
女人簡直不可理喻,看看,這都是談熙的錯!
此刻正在書房靜靜翻閱文件的談熙鼻子一癢:“阿嚏——”
起身,把窗戶關上。
這廂,老兩口的嘴仗還沒結束。
譚水心眼眶通紅,渾身顫抖,“你連‘一丘之貉’、‘狼狽爲奸’這種詞都用上了,不就那個意思嗎?!”
陸覺民喉頭一噎:“……我沒有。”
“你有!”
“我說沒有就沒有!”
“反正我不信。”
“你!”老爺子咬牙,隱忍着壓低嗓音,近乎低吼般出聲,“我說這大半夜的,你究竟想要鬧哪樣?拜託你說出來,怎麼才肯聽我的話,回房間去休息?啊?”
這話透着一股無可奈何,不得不妥協的憋屈勁兒,老太太面色稍緩,清了清嗓——
“那行,你答應我不再反對談熙和阿徵的事。”
“不可能!”
“哦,那你自己去睡吧,反正我就在這兒等着。”
“你!”胸膛起伏,喘息不定。
譚水心眼底掠過擔憂,可還是咬了咬牙,忍住:“說吧,到底答不答應。”
“……”
氣氛僵滯。
終於,“我可以不插手,但同意絕無可能。你喜歡等就等吧!”
說完,轉身離開。
老太太眼裡閃過笑,兩步追上去:“只要你不從中作梗,他們肯定很快就能修成正果,那我的小曾孫就不遠了……”
“哼!”老爺子撇嘴。
不就是小曾孫,當他稀罕?
……
談熙忙到凌晨一點纔去睡,第二天被生物鐘準時叫醒。
伸了個懶腰,坐起來,掀被下牀。
時間還早,換了運動服,準備出門跑兩圈。
“媽。”
談熙回頭,便見小阿流站在臥室門邊,小小的一隻,單薄卻雋秀。
“早啊,兒子。”
“早,媽咪!要去跑步嗎?”
“嗯,你也去?”
“好啊!”
談熙動作麻利地替兒子換好運動服,最後指着鞋櫃裡規放整齊的一排:“穿哪雙?”
“順數第三。”
“ok,毛巾拿好,走吧!”
母子兩人先圍着別墅跑了三圈,之後又沿石板路往下面的公園行進。
初晨,薄霧,細碎暖陽。
一大一小,一前一後,遠遠看去,無比和諧。
談熙刻意放緩速度,方便小傢伙跟上來。
阿流一聲不吭,努力追趕,很快,汗珠就順着腮邊滑落,白皙的臉頰透出緋紅。
“還能堅持嗎?”談熙問。
“……可以。”
“那就再跑五分鐘。”
“十分鐘。”
“好。”
十分鐘後,母子兩人慢慢減速,跑出一段距離後,才逐漸停下來。
“乖兒子,累不累?”談熙把掛在脖子上的毛巾取下來,擦汗。
小阿流有樣學樣,也擦,聞言,搖了搖頭,“不累。”
休息兩分鐘,一大一小往回走,路上的人已經比來時多,目光帶着純粹的好奇與打量,直到談熙牽着兒子慢慢朝最上方那幢別墅而去,衆人眼裡纔不同程度表現出震驚的神情。
“上面那幢別墅住人了?”
“就是被開放商特意留出來的那幢?”
“喏,自己看。”
“……”
由於地段佳,私密性好,還附帶一個小花園,當時不少人想買,甚至開出高價,皆被拒絕。
“嘖,估計是留給大老闆金屋藏嬌用的。”
“連私生子都有了。”
“……”
談熙自是沒聽見那些人酸到冒泡的議論,估計聽見了,也多半會嗤之以鼻。
回到別墅,談熙稍作整理,而後挽起袖子進廚房做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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