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並不是很多人,而偏殿之中又有小閣樓,王賢見那小男孩指着上面,不由有些奇怪,周兵竟然跑到那麼高,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他這時爬到上面,卻未見到有一人在此,正覺得奇怪,卻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道:“那你還說什麼?”
王賢心中不由有些奇怪,這個聲音分明是語嫣,他仔細地尋找起來,突然拉開一道門,見到語嫣正站在那裡,見到王賢過來,不由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王賢四處看着,這個裡面沒有一個東西,一目瞭然,他不由有些奇怪,見語嫣還在看着自己,不由道:“你怎麼在這?”
語嫣翻了個白眼道:“這話該我問你吧,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王賢嘆道:“你還記得剛纔我們碰到的那兩個賣藝的嗎?那個少年便是以前的同窗,我本想找他,結果卻未見到他,剛纔在下面碰到那個小男孩,就按照他的指示上來了。”
語嫣驚訝地道:“是你的同窗?那你之前爲什麼不叫着他?”
王賢道:“他這樣的處境,我怎麼去叫他,人的尊嚴是至高無上的,他也不想讓人看低了,真沒想到他窮困如斯。”
語嫣不由奇怪地看着王賢,卻沒說話。
王賢見到這屋子裡只有語嫣,嘆口氣道:“看來我是被那個小男孩騙了,他根本不在這裡。”
語嫣“嗯”了一聲,笑道:“你還是再找找吧,指不定就能碰到他。”
王賢點了點頭,突然有些疑惑地道:“你是怎麼在這裡的?剛纔在那邊的時候,我轉頭一看,你就已經不在了,你怎麼突然跑了,又跑到這邊了?”
語嫣懶懶地道:“我是上來祈福的,這邊最安靜。”
王賢道:“那我們一起回去吧,現在也是挺晚了,我們若不回去,一定會讓父親和大哥擔心的。”
語嫣沉吟了一下,便道:“也好,我們就下去吧。”
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下去,卻沒看見一個影子迅速地躍了下去。
現在的大相國寺還是人羣攘攘,王賢繞過大雄寶殿,正要繼續走,突然想起了那個小男孩,不由地道:“我差點把那男孩忘了,我去找找看。”
王賢轉首便去找那男孩,語嫣連忙跟上,他們走了一圈,卻未發現有那個小男孩,不由有些泄氣,正要前行,卻突然見到周兵正拉着那小男孩站在那裡。
這可是意外之喜,王賢忙道:“止兵,別來無恙啊。”
周兵看着王賢和語嫣,亦是說道:“臣貝爲何在這?亦是在此祈福?”
王賢呵呵一笑,正要說話,卻不料突然出現一個聲音道:“就是那兩個人,一大一小,把他們兩個抓起來!”
這時突然出現一大羣人,像是家丁摸樣,每個人手上都持有木棍,這時兇狠地圍着周兵和那小男孩。
王賢不由一愣,轉首便見到走出一個白布包着的人,他看了好久方纔認出便是之前的那個二世祖,不由暗暗搖頭,果然麻煩過來了,也不知道周兵能不能擋住他們。
語嫣這時低聲道:“這幫惡霸竟然還過來!”
王賢一笑,既然是惡霸,定然就是死活不罷休的,周兵這次惹麻煩了。
那邊的家丁們突然猛撲過去,拿着大棍子向着周兵砸去,但周兵的身體異常靈活,左右衝突,那些人非但沒砸到他一棍,自己反被打了幾下,過了沒多久,這些人就被逼退好幾步。
那個包着布的二世祖大叫道:“廢物!先打那小孩!”
那些家丁們頓時醒悟過來,又一次撲過去,這次是直接朝着那小男孩而去的,周兵不敢怠慢,只好拉着那小男孩,處處地護着他,可這樣便牽制了他,不一會兒,便被那些家丁們打了好幾棍,他咬着嘴巴,眼中怒火沖天,卻絲毫無法。
語嫣也是惱火地道:“真是卑鄙!竟然打小孩子!”
“啪”的一聲,周兵突然後背被襲擊,一下子把他擊倒,周兵只感到後背極痛,口中一股鹹鹹的味道,直接地倒在地上。
諸家丁連忙上去把他按倒,那個小男孩滿臉焦急,連連拍打那家丁,卻被家丁們一腳踹出去。
那個二世祖此時哈哈大笑道:“叫你們打老子,哼哼,老子叫你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周兵被那些家丁們按着,這時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混蛋!卑鄙,無恥!”
那個二世祖哈哈大笑道:“還嘴硬呢,給我掌嘴!”
王賢這時拉住正要上前的語嫣,出聲道:“慢着!”
那個二世祖見到王賢出聲,不由地道:“你是何人?”
王賢呵呵一笑道:“這話該我問你,你又算什麼人?豈不聞汴京城中,隨便扔一塊石瓦都可能砸中一個朝中大員,你一個紈絝子弟,竟然如此猖狂,朗朗乾坤之下,直接行兇打人,實在不把汴京裡面的人放在眼裡了!”
那二世祖聽到他這話,不由有些震動,他雖然是一個紈絝子弟,可是也知道這汴京之中有一些人確實不能惹的,不然的話就有可能惹禍,看這個少年氣質異常,身上亦不是一般人所穿,難道他有着不一般的身份和背景?
他不敢造次,先報上自己的名字道:“我是何家的大公子何山,你又是誰?”
王賢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想來這個何家也是挺厲害的,他哈哈一笑道:“我是誰並不重要,你若想要知曉,待我一會告訴你,你仗着老子有權有勢,竟然敢在這邊胡作非爲,實在是膽大包天,還不快把那兩個人放了!”
他說話極爲的快速,讓那二世祖越法驚疑,但他還是說道:“這位公子,你看我這樣,是被那兩個歹人所傷,我現在抓住他們,便是因爲他們之前打了我。”
王賢皺着眉頭,這個二世祖怎麼不上道啊,他這時走近那二世祖何山,見他確實傷的很重,想來他細皮嫩肉的,被周兵和那小男孩猛踩,自然是滿臉出彩。
他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便是他們不對了,然而你差家丁在大相國寺行兇,有擾佛門淨地,實在是罪過!而且此事本應當報官,由官府處理,你卻私自差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何山被他唬住了,這時道:“公子所言極是,然而這些家丁們便是衙役,他們便是來抓人的。”
王賢倒沒想到那些家丁是衙役,聞言不由一愣,這個何山竟然把衙役調過來充當家丁,而且還在這裡打人,真正是敗家到底了,他家如果有長輩是大官,就這個藉口都可以被臺諫官們參上幾本了。
但是現在這何山有了藉口,他也不好辦了,這時想了想便道:“那你也不能就這樣帶人走吧?”
何山奇道:“如何不能?”
王賢心中一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何山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不想突然被王賢圈住脖子,然後便聽到他說:“對不起了,何大公子,讓你的衙役們放了他們吧!”
這可讓諸人都是驚訝了,何山驚慌地道:“你想幹什麼!”
王賢小汗了一下,這人真是聽不懂話嗎?他胳膊使了點勁,然後道:“何公子,你要不想勒死,就快點讓你家的家丁放了他們兩個,快點!”
那何山也是感覺到了有點透不過氣,慌忙喊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放開他們兩個,難道想我死嗎?”
家丁們這時面面相覷,聽聞此言連忙鬆開周兵和那小男孩,然後站在那裡不動。
王賢對着語嫣道:“你帶着他們兩個先走,走遠一點!”
語嫣欲言又止,這時朝着王賢點了點頭,對着周兵和那小男孩示意了一下,便向着那人羣中走去。
那些家丁們本想去追,卻不料何山又一次吃痛,大聲叫了起來,使得他們都不敢再動。
王賢見到語嫣他們已經不見影子了,這才笑道:“我說何公子啊,你們何家也算挺大的吧,在這汴京城裡怎麼說也是一個大家吧?可是你這個何公子卻真是不爭氣,你老子生了你,就是來敗掉何家的,今天也算你運氣好,遇上了我這樣的書生,要是遇到一個莽夫,你豈不是小命不保?”
何山吃痛地道:“大俠放過我吧,我不敢了。”
王賢哈哈一笑道:“何公子何出此言,不過暫時還要請何公子陪我走出去,等見不到這些爪牙們,何公子再回去不遲。”
他正想帶着何山走,卻沒想到何山猛地一個轉身,隨即便脫離王賢的胳膊,大聲喊道:“把他給我抓住!”
這個變故誰也沒有想到,但是諸家丁反應靈敏,這時立刻提着棒子朝王賢襲來。
王賢這時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自己這次是殘還是死?
可是沒等他反應過來,突然出現了兩個黑衣人,都是蒙着黑麪,他們兩人很快擊退了家丁,然後輕拉着王賢,小聲道:“和我們一起跑!”
王賢也不管後面何山的大吼大叫、家丁們的大聲追擊,立馬隨着那兩個黑衣人的步伐前行着,從那旁邊擠過人羣,然後飛快地跑動着。
他們一直從這大相國寺,穿過合街,繞過一條條弄道,直到一個黑暗的角落方纔停止。
這邊乃是一塊小角落,那裡面是死角,地上有很多廢物堆放在這邊,只有一個小燈掛在牆檐之上,昏黃無比,連幾個人的影子都顯的極爲昏暗。
幾個人都是累得直喘氣,王賢靠在牆邊,對着那兩個黑衣人道:“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那兩個黑衣人皆是哈哈一笑,然後拉開黑麪道:“王兄,你不記得我等了?”
王賢一愣,藉着微弱的燈光看了看那兩個黑衣人,忽然道:“原來秦兄和老五,多謝你們二人了。”
這兩人卻是秦該和張武,此時聽到王賢說謝,忙道:“王兄乃是我們兄弟會的人,一旦有難,我等自然不會置之不理,何必如此客氣?”
王賢問道:“秦兄和老五你們二位是從哪過來的?爲何皆是黑衣蒙面?”
秦該嘆了口氣道:“皆是周兄所告,我等聽到你有難,便想過來救你,可週兄說不宜直接露面,所以我等便着黑衣蒙面,趕過來把你帶走。”
王賢這才明白過來,但是心中突然有種奇怪。
周兵他們才離開多長時間,如果秦該他們遇上,還要換衣,那麼哪有這麼快便過來?
他心裡明白,秦該定是所言不實,但是也不點破,只是道:“爲何止兵流落到街頭賣藝?那個小男孩諸位可知是何人?”
秦該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而此地卻非相談之所,我等現在先去找他們。”
王賢點了點頭,便隨着秦該、老五一起沿着這街邊而行,此時燈火未熄,一眼望去,皆是通明,三人從這邊急急行去,過了這合街,穿過一道道小燈,便已經行至大街之中,他們朝着一間大宅前行,王賢心中雖然奇怪,但也未多問。
這個宅院的樣式一看就知是個大富之家,和王德明家一般,雖然細節很是注意,但是宅院規模較小,門頭不高,就連院門也不是很大,但是裡面各種東西皆是細膩,如小亭秀氣,裡面掛着小燈,看起來如黑夜螢火,雖弱而麗,還有院子有小池塘,此時也有兩個小燈擺在那裡,像是兩輪明月映入水中,交相輝映。
王賢他們走進院落裡,早有人過來,然後張武便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吧,把門關上吧,都回去休息。”
他這舉止神態,倒像是一家之主,讓王賢暗暗稱奇。
張武這時把王賢帶到房內,然後對着王賢道:“王兄你先在此歇息一下,俺老五和秦兄換件衣服便過來。”
王賢忙道:“你們便去吧,我在這看看便是。”
這屋子裡的佈置也和自己家中類似,想來商人之家大都是有些附庸風雅,這時瞧見屋內擺設,雖然有些古色,但是仔細一看便知是塗的黃油,故意做成的,整個屋子裡並沒有什麼稀奇之物。
王賢現在心中還是很奇怪,這個宅子看來是老五的,但是他家裡爲何沒有父母在此,更爲重要的是,如果老五從家出發,要感到大相國寺,大概要半個時辰,這麼長的路他們爲何眨眼就到?
這個兄弟會本來就是神秘萬分,他也不好過分猜測,只是隱隱覺得不太尋常。
沒過多久,張武和秦該便走了進來,見到王賢還坐在那裡,不由笑道:“王兄可是久等了,俺們向你賠罪。”
秦該和王賢都是笑了,幾人便左右坐好,王賢問道:“這是老五的宅子嗎?”
張武笑道:“便是俺的,倒是讓王兄見笑了。”
王賢忙道:“哪裡,只是在下卻沒見到令尊和令堂,實在奇怪。”
張武突然沉默不語起來,王賢見他臉色變了,不由奇怪,卻聽到秦該嘆口氣道:“老五的父母便早已經離開人世了。”
王賢忙道:“在下失言,望老五莫要見怪。”
張武搖頭道:“俺沒事,只是每當想起俺爹和俺娘,俺的心就痛苦無比,俺對不起爹孃啊!”
秦該見王賢有些不知所措,嘆道:“老五的身世也挺可憐的,他家原是一個大富之家,然而沒想到一場大災竟然使得這一個大家只剩老五一人了。”
原來張武乃是青州人,他一家是當地名門望族,家中經商之人頗多,而家裡長輩對當地民衆特別友善,故而張武的父親張位榮被當地人稱作“張善人”,可以說在青州是響噹噹的。
可是就在元祐二年,有一個朝中官員到了青州爲官,其人明裡一向自稱鐵面無私,但暗裡對青州百姓欺壓,百姓們恨之入骨,偏偏卻無可奈何。
張位榮此時也覺得新上任的父母官太過霸道,於是便邀他赴宴,在宴會上勸他對青州百姓好一點,這一下惹惱了那個官員,他認爲張位榮在公開場合如此說他,便是在取笑自己,他把這事暗暗記在心中。
而後沒多久,便有一個無賴到青州衙門告張位榮,說張家害死了他父親,青州百姓都知這無賴父親早死了,然而那官員卻依然定張位榮殺人之罪,直接關進大牢。
張妻見到自己丈夫被關進牢裡,便趕忙想通過關係來救出張位榮,誰知那個官員竟然提前得出消息,立刻把張家一家人都抓了進去,惟獨張武在私塾讀書,逃過此難。
而後那官員想着此事不宜解決,爲避免留下後患,他差人直接將張家一家十八口人全部殺光,並且又暗中尋訪張武,明裡是想讓他去探親,實際上是想消除這最後的隱患。
要不是私塾先生拉住張武,他早已經自投羅網了,過了沒多久,他果然聽到消息,因張家涉嫌謀逆,全家被誅,家產皆被沒收。
張武乍聞此事,頓時嚎啕大哭,當時便想着去尋那官員報仇,他的私塾先生安慰他,並且讓他知曉憑着自己的力量是報不了仇的,只能等到長大以後再做計較。
可沒想到,過了幾年之後,那官員已經被調到汴京,張武便連忙趕到這裡,他的祖父留給他有鉅額家產,他便在汴京購置房舍,準備和那官員同歸於盡。
而便在這時,他遇到了秦該,兩人隨成王莫逆之交,秦該聽聞張武一家被殺的慘狀,不由爲之嘆息,而後又聽到張武要憑自己之力去報仇,便和他說了“天下之官,莫不如此,若殺之其一,何來能解天下之痛,他日還用成千上萬個和你類似之人,一樣受到惡官欺凌,家破人亡”,張武這才從殺掉那位官員的想法中轉變過來,變成了對所用的官員痛恨起來。
王賢聽了這些才明白了,其實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哪裡都會發生,難怪老五如此痛恨官員,卻原來是自己一家十幾口皆是被殺,如此血痛,豈能是時間可融之?
張武此時聽着秦該又一次說來,不由哇哇大哭地道:“別在說了,俺對不住俺爹和俺娘啊,對不住俺那已經快八十歲的老奶奶,對不住俺那只有三歲的弟弟啊!”
他這說着說着便已經哭了,讓王賢不由有些傷感,人之悲慘,莫過於失去所有的親人,老五這種熱血男兒,就算刀子砍刀他身上也不會掉一滴淚,可是念及雙親,心中悲傷,便淚若雨下,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誰能明白如此之痛?
直到過了好久,張武才停止了哭泣,他擦乾眼角,對着王賢道:“讓王兄和秦兄笑話了。”
秦該搖首道:“老五你是真性情,換作是誰,失去了這麼多親人,心中憂憤,乍然回想,皆會嚎啕大哭,我和王兄怎會笑話你?然而老五你也莫要哭泣,我們兄弟會必當爲你報此血仇,把時間所有的貪官、惡官、奸官皆都誅殺,也讓令尊令堂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王賢不由地看了看他,心中有些明瞭,這個秦該是利用老五的這樣心態拉攏他,王賢雖然知道他的本意很好,但是這種作法還是讓他有些不舒服。
秦該又安慰了老五幾句,便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着王賢說道:“對了,王兄,周兄旁邊的那個小女孩你認識嗎?周兄說要到小女孩家裡避難。”
王賢忙道:“那是我的小侄女,原來止兵已經去了我家、”
秦該點了點頭道:“其實周兄今夜賣藝,實在讓我等汗顏,他家甚窮,而且還有一個五歲的啞巴弟弟,本來就生活拮据,再加上不在太學,亦就很難維持生計,我等早就說要向其饋贈一些米錢,奈何周兄高傲非常,並不接受,我等便無法勉強,只能作罷。”
王賢心中亦是對周兵高傲有所明悟,像他這樣的人,是不肯輕易接受別人施捨的。
秦該又道:“太學自從丟失了周兄,倒是沒聽過有什麼動靜,想來是因守衛們都已經回家,太學長也沒有心情去找尋他了,周兄也不是十分在意,想來以他的心境,便不在太學,亦可成才。”
王賢點了點頭,突然對這個兄弟會充滿興趣起來,向秦該問道:“我們這個兄弟會是如何創立的?到底有幾個人?”
秦該一愣,隨即呵呵笑道:“王兄此問,在下卻也不知,其實我們兄弟會說來也怪,在下本是一個書生,遊學四方,一日偶遇周兄,便引爲知己,周兄雖然年幼,卻博學通才,而後他便告訴在下這個兄弟會來,並且說了‘帝王將相,天下之害’的道理,真正讓在下幡然醒悟過來,原來無論是暴君還是明君,皆是害民,便由此加入了兄弟會。”
王賢點了點頭,原來是互相感染的,看來這個兄弟會也並沒有多少人,只是不知道周兵的想法又是誰傳染的呢?
他的腦子不由有冒出了一個小臉蛋,卻又是心底一笑,此時站起身來拱手道:“秦兄,老五,在下還是要多謝兩位相救之恩,只是天色已晚,恐父親和大哥擔心,不能相陪,實在抱歉,望諸位原諒。”
秦該也是站起來道:“王兄哪裡的話,既然王兄要回去,我等也不能阻攔,只是此時恐怕燈火不明,不宜夜行,老五給王兄找盞明燈,王兄提着也好看清路。”
王賢連忙感謝,接過那燃着的明燈,便走出了這個大宅子。
這燈兒外表很是精緻,上面有着條條花紋,用白紙包着,上面留着幾個小孔,用小棍提着便可照亮前路。
其實這時外面依然是燈火通明,王賢也不用擔心找不到路,這個小燈權當是打着好玩,他往南而行,穿過新街,便到了自己的家門。
…………
早春之日,這汴京城便下了一場雪,雖然沒有前幾日那麼的大,但給路上行人還是帶來許多不便。
春節便是互相拜會的時候,此時的人們大都起得很早,在新春之時相互問候幾句。
王賢此時卻坐在這個小亭子裡,雖然偶有飄雪進來,但他穿的很厚,並不覺得有什麼寒冷。
坐在他對面的確不是別人,而是李清照,她今天一大早便過來,本想見語嫣的,誰知語嫣卻不見人影,本想回去,剛好王賢過來了,便立馬邀請她進來。
李清照並不似同時代的其他女子扭捏,此時正笑道:“我聽聞有人讚歎你是太學之中最爲聰慧的,想來王公子在太學之中,學業必是精湛。”
王賢忙道:“慚愧,在下哪裡有什麼聰慧之處,倒是李姑娘你卻是大才女,莫要再嘲笑我了。”
李清照呵呵一笑,又道:“語嫣爲何今日大早便已經出去了?”
王賢也是疑惑,本來昨晚回來想找語嫣問一問,結果想起自己跑進內院有些不便,所以便打算等天明之後再去尋她,誰知道這一大早的,她就跑出去了,還把周兵也帶走了,讓王賢空有一肚子疑惑,卻不得而知,此時聽李清照問來,便道:“這丫頭一向不守規矩,誰也不知她跑哪裡去了。”
李清照抿嘴一笑道:“你們兩個真是不像叔侄。”
王賢亦是笑道:“皆是語嫣不尊長輩所致,對了李姑娘,我要找你評一副畫,你幫我看一下。”
他說着便從衣服裡面掏出一副紙畫,上面微微有些發黃,看起來有些舊了,他把畫在石桌上攤開,便對李清照道:“李姑娘,請過來一觀。”
這幅畫便是昔日從山崖下的那小屋子裡拿到的,他一直保存着沒動它,此時突然想起李清照乃是一代才女,或許請她參詳參詳能知曉些什麼,便拿了出來。
李清照見這畫很是奇特,止有一老者之面,不由道:“此乃肖像之畫,也無奇特之處。”她又看了看,不由有些皺眉地道:“確實有些奇怪。”
王賢忙問道:“有何奇怪?”
李清照指着這上面的畫像道:“這一副乃是寇萊公的肖像,然而下筆卻頗爲奇特,王公子你看這個額角,筆力頗濃,下筆便是從此,這種手法很怪,平常下筆是從輪廓開始,先繪外觀,再詳描之,這樣的下筆我還是從未聽聞;還有你看這人的衣服,據我所知,勾勒衣衫只需寥寥數筆便成,不然會損其整體,然而這衣衫竟然如此清晰,連這上面的小圖紋也是絲毫不差,由此可想,此乃是詳描,反觀整體卻不似如此,實在是怪哉。”
王賢也是注意到了,聽聞此言便道:“李姑娘可知此乃何人手法?”
李清照思索半響,還是搖首道:“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筆法,想來定是某位無名畫匠創新所爲,雖然怪異,然而見之便可得其形,可以說是傳神了。”
王賢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多謝李姑娘了。”
李清照也是展顏道:“王公子客氣了,只是清照才疏學淺,未能幫上公子。”
王賢一笑,又道:“李姑娘便請再觀一副畫,看一看是不是一人所作。”
他這時從懷裡拿出來的是昨晚大相國寺購得的那副女子肖像畫,此時鋪開來,便對李清照道:“請李姑娘觀之。”
李清照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不由有些好笑地道:“此乃是何人?是王公子的未婚之妻嗎?”
王賢悶聲地道:“我纔多大?”
李清照呵呵一笑,便看着這畫說道:“此畫光從紙張便可看出並非一人所繪,寇萊公那張肖像大概已經有好久了,而此畫最多不過十數年,不過……這畫的風格卻很是相近。”
王賢好奇地道:“我也是看這兩幅畫有些相似,但我是外行,看不出什麼,李姑娘可否說的明白一點。”
李清照看着這畫,嘆道:“這畫中之人容貌俱佳,但卻神情猶豫,而且素衣白衫,實在是楚楚可憐,就連我看了都覺得直想安慰她,如此畫技,確實是傳神之作,而且畫師極擅繪製細節,便連這畫中人的脖子小痣也點上了,與寇萊公肖像畫頗爲相近。”
她又嘆了口氣道:“爲何她要如此憂鬱?”
王賢見李清照竟然在可憐起畫中之人,不由有些好笑,但他亦是道:“確實很是憂鬱,對了,李姑娘,聽聞你便要訂婚,在下便先行告喜,待到訂婚喜酒,莫要忘了叫我。”
李清照一愣,隨即有些惱怒地道:“你胡說什麼?”
王賢見她如此表情,心中疑惑,難道那個李大人沒有和她說嗎?不過他反應也快,立刻說道:“適才是在下胡說,望李姑娘莫要見怪,在下賠罪便是。”
他說着便行了一個賠罪禮,沒想到哦啊李清照卻依然皺眉道:“你適才所言是真的嗎?”
王賢愕然道:“在下胡言亂語,李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李清照看着王賢,隨即有些笑容,柔和地道:“王公子莫要如此,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賢見她緩和了表情,心知這事情是瞞不住的,便道:“前幾日我到貴府拜會,意外得知,有趙家公子早已仰慕李姑娘,而趙大人竟然登門求親,足見其心誠,在下本以爲李大人已經和李姑娘你說了,卻沒想到……在下失禮了。”
李清照滿面通紅,輕雪飛揚,竟然飄到她的青絲上、臉上,但她像是沒有發覺一般,直到王賢出聲叫了她一聲方纔回過神來,此時細聲道:“多謝王公子相告。”
王賢見她失神,忙道:“李姑娘你也莫要慌張,這個趙公子也是一個才子,而且也在太學之中,他很是聰明,將來必定是一場大作爲……”
李清照突然大聲道:“王公子是給我說親的嗎?”
她情緒頗爲激動,直讓王賢愣在那裡,過了許久才平息過來,對着王賢道:“我失禮了,我先回去了。”
王賢這時也是無話可說,李清照這樣的反應,讓他把下面的那句“你和趙公子乃是天作之合,天下人皆會羨慕”吞在肚子裡,只好道:“那我送李姑娘出去。”
李清照搖了搖頭,她並未多說什麼,便快步而去。
王賢鬱悶不已,本來還談的挺不錯的,結果被自己的幾句話搞冷場了,還讓她不高興起來,這也是常情,哪一個女孩家的婚姻大事會讓一個外人說三道四的,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都說沉默是金,看來以後還是要少說話了,那句“言多必失”並非虛語。
他看着外面飄飄蕩蕩的小雪,正沿着不規則的路線從上至下,緩緩落下,掉在地上,也有一些不注意的雪花落到自己的耳邊或是手上,潔白色的雪花入手便淡淡消失,變成小水滴,潤入手心,一片冰涼。
飛雪入亭亭依然,雪花是弱小的精靈,它經不起一點點的阻攔,遇到溫熱的石壁就化成了冰水,但是依然有成羣結隊的小雪花撞了過來,它們像是不怕死的潔白精靈,前仆後繼的飄了過來,終於使得這石臺上佈滿了薄薄的一層白雪。
“在想什麼呢?雪都飄滿你衣上了。”
進來的是語嫣,她帶着高高的帽子,這時坐在最裡面那個沒有絲毫雪花的石凳上,又拍了拍頭上的帽子,叫嚷道:“今天的雪雖然不大,可老是飄飄的。”
她把帽子的雪拍乾淨後,見到王賢依然還站着不動,不由想喊他一聲,卻見到那已經佈滿薄雪的石桌上竟然有兩張紙,最上面的那都被雪打溼了,點點斑痕。
語嫣這時把這畫攤開,不由一聲低呼,然後失神地看着這張人物畫。
王賢被她的呼聲驚回神來,剛纔看着這飄雪,心中想着很多事,竟然不知道語嫣走進來,此時轉過身來道:“怎麼了?”
語嫣拿着這幅畫,嘴巴張着卻是不知所措地看着王賢。
這畫上有很多小水點,此時被攤開已經有些發皺,但是卻絲毫沒有影響到畫中人的樣子,王賢見語嫣如此表情,不由有些奇怪地道:“怎麼了?”
語嫣提着這畫,有些小聲地道:“你怎麼會有她的畫?”
王賢一愣,隨即有些驚訝地道:“你認識此人?她是誰?”
這下輪到語嫣驚訝了,她迷惑地道:“你難道不認識嗎?那你怎麼會有她的肖像畫?”
王賢沉吟道:“這畫是我在大相國寺門口看到的,我見到此人很是眼熟,卻想不出在哪裡見過,所以就把它買下了,聽你的語氣,你是認識她的?此人到底是誰?”
語嫣又看了一下這幅圖,上面的女子低眉不語,帶着濃濃憂鬱,若是在這飄雪之時,真是讓人心碎。
她看了一下王賢道:“你真的不認識?”
王賢道:“當然是不認識了,你快說她是誰吧?”
語嫣呵呵低聲而笑道:“讓我想一想要不要告訴你,你先在這站着。”
王賢見她賣起了關子,也無可奈何起來,他輕輕地走到亭子旁邊,見到小雪依然不停飄蕩,地上已經完全被鋪成白色了,這些小雪雖然弱小,卻把天地換了銀裝。
偶爾還是有一些雪花飄進來,就連還坐在那裡的語嫣也似乎感受到雪花的調皮,此時已是笑道:“我剛纔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你吧,其實這個畫上之女你也是認識,而且也很熟悉了,她就是昨晚在街頭賣藝的那少年,也就是你的以前同窗,你該明白了吧?”
王賢眨了眨眼睛,然後再拿過這張畫來,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擡起眼來,看着語嫣,臉上全是不可思議,又是仔細地看着這張畫,過了許久才把它放了下來。
語嫣見到王賢這幅摸樣,不由笑道:“怎麼了,你竟然這麼失神,難道是對這個小女孩動心了不成?”
王賢嘆了口氣道:“我真沒想到,古代的化裝技術竟然如此厲害,一個如此嬌滴滴的女子竟可以變成一個少年,讓我們諸人皆是看不出來,實在是太過神奇了。”
他又說道:“難怪我覺得十分熟悉,卻又是想不起來哪裡見過,只是周兵和這畫中人的差距太大,根本無法認出來,但是這也未免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