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磊當然不是鐵鉉所說的閒雲野鶴遊方不定,就在四月十五日,他就帶着衆學生一起回到了北平城,同時還帶回找到鐵礦山的好消息,官民聞訊皆大喜。\不過衆人也不感意外,因爲在他們的印象中,凡是萬先生接手的事,沒一件不是辦得好好的,這就是能力,讓全府百姓都信服的原因之所在。
然而,“得寶”回城的萬磊並沒有就此開宴大慶,而是馬上召集所有燕商會的成員前來開會,議定鐵礦山的開發事宜,畢竟新發現的鐵礦在深山老林中,它們可不會自己崩出來跳到鍊鋼廠裡,所以開礦選礦成了緊要事宜。
本着壟斷產生腐敗,絕對的壟斷會導致絕對的低效的認識,萬磊不會一手狠捉礦權不放。根據順天府基本法,鐵礦的所有權不容買賣,不過開發使用權卻是可以轉讓的,萬磊就想把開採權轉讓出去,自己坐收礦砂一心鍊鋼。
爲了做到公平公正,萬磊沒有搞一言堂指定開發商,而是召開燕商大會,用招標投標的方法,讓燕商會員們進行公平競爭。萬磊此舉也不是沒有私心,他有意於培植產業資本,而這二十個燕商會的“元老”跟他有過合作,是一條心的,他更會盡量偏袒,有好處的事就會先通知他們。
萬磊坐在首座,見該來的人都來了,而且每人手上都發了一紙“標書”,也不跟他們多談天氣,單刀直入:“各位,標書已經發到你們的手上了,你們先細細地看過一遍,有意於投標的,於半個時辰內前來此處報名。如有疑問,現在可提問。”
“賢侄,爲何要投標,官府力主開礦一事不更好嗎?”鐵鉉也與會,他大爲不解地問道。
“官府力主開礦看似可以節省成本,其實不然。官辦的行當,工人吃的是大鍋飯,幹好幹壞都一個樣,開出的礦肯定是量少且質低。外包讓開發商可以獲利,質與量定能保證,鍊鐵廠就得了便利,如此雙盈之舉,何樂而不爲?”
“萬先生所言極是,如能把鍊鐵廠交由在下經營,在下亦可保證質與量。”北平首富蘇德功如是道,這傢伙財大氣粗,且在月前販糧運動中掙了大錢,現在正是春風得意,更想大施手腳掙錢。
“鍊鐵涉及多種關鍵技術,我們暫時還沒有外包的打算。不過各位不用灰心,只要你們開發出鍊鐵鍊鋼技術,煉出來的鋼鐵質量達標,亦可申請開辦新廠,官府與議會都會大力支持。不只是鋼鐵廠,其他工場類如紡紗廠,織布廠,釀酒廠,只要是有發展前途的行業,我們都會鼓勵其發展。”
“有萬先生這句話,咱們就放心了。”衆商不管大小皆是大喜,因爲萬磊這是給他們搞實業大開方便之門,並讓他們得以公平競爭。明朝那邊不但收商稅,還多方遏制工商業發展,跟順天府重工重商的新定政策一比,那真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沒得比。
萬磊見衆商羣情激動,心下也是暗喜,他自信,在不交稅的這十幾年裡,燕商會完全可以完爆明朝各大苦逼商幫,坐大成爲明朝資本與產業規模最大的商海“航母”。
“現在言歸正傳吧,先商定開礦事宜。”鐵鉉見跑題了,忙提醒道,他也急於開廠鍊鐵啊,畢竟順天府還欠蒙古人上萬個鐵鍋,如果造不出來,那就是失信於人,以後就難以取信於蒙古部了。
“招標辦法在標書上已經寫明瞭,競標者在七日內從礦區運回最少一千斤的鐵礦石,誰運得量多質好且標價低,誰就是礦山的礦主。至於收礦的標準,我也定好了,礦砂中雜質含量和直徑大小都寫得明明白。”萬磊道。
“萬先生,這雜質含量和直徑大人是怎麼回事?”標書中涉及到一些行業標準用語,難怪這些人沒看懂。
“雜質含量就是指鐵礦中所泥沙亂石的含量,一百斤裡面不可多於一斤,不然我們鍊鐵時還要再選礦,這會很麻煩。至於直徑,是指鐵礦砂的大人,太大的鐵礦砂不好熔鍊,所以要打碎成砂,越碎越好,不過考慮到開採工具的影響,現在暫定爲一寸,大於一寸的都要敲碎。”
“怎麼確定雜質含量呢?”又一個老成的商家問道。
“這個我們有辦法,我會從你們帶來競標的礦砂中取出一斤來做樣本,用試劑來檢測,結果會很準的,所以我建議競標者儘量把礦石多洗上幾遍,洗掉泥沙,並去掉那些亂石。”
“如此麻煩,那礦砂能賣多少錢一斤?”又一個商家問道,顯然,他怕虧本。
“這個你們說了算,你們自己清算好成本,再加上想要的利潤作爲競標價。在保證質與量的前提下,誰的競標價低,就算誰中標。這個競標過程全憑實力說話,沒有歪門邪道,你們大可以放心大膽地參加競爭。就算這次不中標也沒關係,以後再發現新礦山,我們還是用公平競標法。”
“好,在下參加。”一個商家表態了,反正試試也沒壞處,就算不中標,也虧不了幾個錢,權當是爲以後積累經驗了。
“在下也參加。”
“算上老夫一個。”
衆商羣起響應,很快,二十個商家都報了名,萬磊讓闈兒登記好了姓名,又交代了幾句注意生產安全之類的話,就把礦山的位置指給他們看,至於他們什麼時候動身去挖礦,帶多少人和多少設備去,他就不管了。
送走了急於召工開礦競標的商家們,萬磊又喝了一口茶準備跟鐵鉉請辭回長平驛,卻被鐵鉉留住了:“賢侄,數日前徐公爺一行人來過,他還要你到永平府的駐地去走一趟。”
“哦,徐公爺北上了?”萬磊有些意外,他雖然“收買”了些宮裡的太監,不過這些太監只是暗子,並非爲了打探小道消息的,只要以保證朝廷不出兵攻打順天府就足夠了,其他事他都不想過問,所以消息也比較不靈通。
“是啊,徐公爺充爲山東山西兩邊總制,現在永平府駐守。”
萬磊又喝了一口茶,沉思了一會,才道:“既然是咱們的鄰居,去跟他打聲招呼也好。”
“賢侄你真去?只怕他們會扣住你不放。”鐵鉉有些愕然,在他看來,萬磊去永平,無異於劉邦去赴鴻門宴,此去肯定是凶多吉少,還是不去爲好。
“如果不去,那就是不給面子,以後順天府就要穿小鞋。而徐公爺爲人精明,自然是顧大局的,他敢開口請我,就不會玩陰招。”
“本官還是不放心,賢侄是咱順天府的支柱,萬一對方真的扣住你不放,北平軍會起動亂。”鐵鉉還勸。
“在我看來,徐公爺跟我們一樣,也是左右爲難,他即怕我們造反,所以分兵戒備;又怕逼得我們太緊,把我們逼反。與其互相猜疑,不如我主動走這一趟,能消除他的疑慮最好,不能消除也不至於把關係鬧僵。”
“只是,如果朝廷真把你扣下當人質,北平軍無人統領,只怕會被朝廷軍乘虛而入。”
“順天府除了北面之外,三面與朝廷相臨,又無險可守,朝廷軍若想突襲,隨時都可以,之所以沒有動兵,是不想自毀盟約。另外,徐公爺爲人精明,應該還想利用北平軍來守邊。如果我不去,他可能會覺得北平軍無法利用,而轉用剿計以絕後患。”
“唉,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委實讓人難以決擇。”鐵鉉的眉頭皺得老高,當然他也知後悔無用,順天府之所以走到今天這副田地,也是爲時局所迫,沒有如果但是,至於以後前程如何,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您下令讓周天壽和趙全節兩員大將回來一趟,我明天跟他交代了一些事宜才動身。就算我真被扣住了,你們也要以不變應萬變,不到萬不得以,就別起兵造反。如果朝廷軍真的趁機大舉入犯,就帶那些願意跟隨的軍民出關暫避,儘量別與朝廷軍正面衝突。”
萬磊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之所以一直反對造反,並不是對明朝有多熱愛,對皇帝有多愚忠,而是因爲他知道,造反不是過家家,不是揭杆而起就旗開得勝大殺四方,而是一場用命來拼的大賭局,不只是自己的命,還有很多人的命。
萬磊也分析過局勢,如果天下大亂,造反一把也不算什麼,可現在明朝立國之初,人心思定,本就不是造反的最佳時機,而北平北有蒙古部虎視,南有朝廷百萬大軍,東有燕軍餘黨,一旦起兵,定會引來四面圍攻,到時候不但會把順天府的百姓拼沒,甚至還會捅破一個大簍子,引得蒙古部南下,到時候受苦的就是中原數以千萬計的百姓。
作爲一個正常人,萬磊還沒有因爲被朝廷多次打壓而變得睚眥必報,更不會圖一已痛快當引賊入冦的漢.奸,所以在造反一事上,他是一再剋制的。
“唉,要賢侄以身犯險,這實是不該。”
“夾縫求生,事事艱辛,如今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