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納格的左右涌動着無數的馬頭,騎手的小辮在腦後的空中左右擺動,周圍蒙人丁口的尖聲怪叫震耳欲聾,幾聲火炮轟響,鐵彈刮破空氣的尖嘯聲加入了蹄聲的轟鳴,馬匹中彈的慘嘶在左右響起,片刻便被馬速拋在身後,身處千軍萬馬的奔馳之中,烏納格的感覺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自己這支騎兵,即便其中還有很多衣衫襤褸的蒙古丁口。.
蒙人們嫺熟的控制着馬匹,紛紛拿出了騎弓、標槍等武器,他們的陣形並不密集,更顯得鋪天蓋地。前方那個千人方陣堅定的屹立着,但烏納格毫不懷疑他們會在騎兵到達前崩潰,他見識過無數明軍的步兵陣在騎兵驚天動地的衝鋒中提前崩潰,然後被後金騎兵衝踏而死。
騎兵進入了一百五十步距離,那方陣前方擺放的東西已經能看清楚,烏納格在晃動的馬背上辨認出那是明軍的火箭車,登州的架火戰車比普通明軍的更高,車體上還有四根伸出的矛頭,此時頭腦中的熱血讓他毫無畏懼,火箭車後的二三十個明軍正在飛快往方陣逃竄。
剛剛升起一股得意感覺,架火戰車上突然爆發出無數耀眼的火光,白煙瞬間將背後的明軍軍陣遮蓋,無數帶着尾焰如同出巢的蜂羣,帶着嗚嗚的鳴叫飛向空中,劃過低平的彈道迎向後金騎兵羣,一道道呼嘯在烏納格的身邊呼嘯而過,馬匹和騎手的慘叫聲響成一片,重武器旗隊扇形部署的十五門架火戰車在短短時間發射出四千五百支火箭,密集的白煙充滿兩軍之間的空間,視線一片模糊。
兇猛的後金騎兵浪頭爲之一亂,被火箭命中的馬匹在地上翻滾跌倒,後方的騎手紛紛減速避讓,避讓不及的則同樣撞在那些傷馬之間,中路的攻勢爲之一滯,前方那些沒有被命中的騎手則繼續前進着,隊形變得十分零落。
烏納格在白色的煙霧中努力辨認着前方的路面,一邊調整着馬頭,他開始看到了架火戰車,戰車前面還有伸出的矛頭,他不能撞上那東西,小心翼翼之間,衝擊的威勢消逝不見,烏納格發熱的腦袋也冷靜了不少。
周圍奔跑的蒙古左翼士兵依然不少,烏納格減緩速度,隱藏在他們的身後,跑過片刻之後,眼前突然變得清晰了,他們已經跑出了那片火箭製造的煙霧,並且繞過了登州空心方陣的正面,出現在空心方陣的右翼,登州軍前排皆是黑色盔甲的近戰兵,半蹲在地面上斜舉着手中的兵刃,後排則站立着一排排紅色的火槍兵,這個方陣的後方則是明軍那種長矛陣,右翼總共是兩個。
最先衝出煙霧的蒙古兵再次怪叫,控制着馬匹沿着空心方陣右翼跑過,手中的騎弓想着那些明軍射出一波波的輕箭,烏納格看到有明軍的火槍手被射中,但明軍竟然沒有射擊,多年前在固安交手的回憶浮現出來,明軍在等更多騎兵進入他們的射界,烏納格猛地趴在馬背上,將身子藏在了馬身左側。
一聲天鵝音響起,空心方陣面向後金騎兵的三面同時爆發出火銃齊射,期間還有三門虎蹲炮、三門大弗朗機和兩門四磅炮的散彈射擊,六百餘枚散彈橫掃方陣三面。
烏納格感覺如同有一道颶風從身邊刮過,方陣周圍的蒙古騎兵如同被刮落的枯葉般紛紛落地,部分被驚嚇的馬匹胡亂逃竄,甚至在原地轉圈跳躍。
槍炮聲停歇後,烏納格發現坐騎還在安穩的奔跑,這匹陪他征戰多年的馬匹早已適應了戰場的槍炮聲,那些蒙古牧民卻沒有這樣適應的機會,烏納格估計這幾輪打擊已經給這支蒙人大軍造成了數百人的傷亡。
此時後面的出現了更多的蒙古馬隊,馬羣奔跑已經帶散了火箭發射的白煙,前鋒遭受的打擊沒有阻擋住六千多騎兵,潮水般的騎兵涌過戰場。馬匹自動的繞過了登州鎮那刺蝟般的方陣,這些聰明的動物不會去一頭撞上尖銳的兵刃,那些騎手也不願意去送死,黑色的後金騎兵潮水在登州空心方陣前分成兩股,往左右兩翼傾瀉。
蒙古騎手們在登州陣線三十步外策騎跑過,手中的騎弓快速的發射着輕箭,密密麻麻的銳頭輕箭如同暴雨般落下,登州陣中慘叫四起,隨即他們也進行了一輪火槍的還擊。
這兩輪齊射之後,登州鎮火槍兵進入自由射擊,方陣周圍密集的馬隊讓射擊命中率奇高,堆積的人馬屍體越來越多。
烏納格此時已經跑到空心方陣的邊緣,他前方是登州的長矛方陣,中央的長矛陣擺出了拒馬接戰式,一排排一丈四尺長矛的鋒利尖刃寒光閃閃,矛陣左右的前排火槍兵正在舉槍,兩個方陣中間突前位置,還有兩門大型的銅炮,比起烏納格見過的八磅炮更加巨大,烏納格的熱血早已消失不見,使勁往右一拖馬頭,坐騎聽話的快速轉彎,貼着登州空心方陣的東北角拐向南面。
又一輪震耳欲聾的槍炮齊射,其中有兩聲轟鳴特別震耳,應當便是那兩門新出現的銅炮,烏納格不用回頭都知道那些蒙古牧民又死傷慘重,但他也沒有退路,後面多爾袞的鑲白旗騎兵擔任督戰隊的角色,已經言明會斬殺所有退縮者。烏納格只能繼續向前,他的前方有一片開闊地,是登州步兵品字形陣形底部的間隔地帶,那裡只有少許步營的哨騎,烏納格在躲閃之間已經穿過明軍的步兵陣列,身後還有不少的騎兵跟隨而來,但他們的陣形已經徹底完蛋了。
烏納格不及多想,用騎弓對着空心方陣射了一箭後策馬跑入了那個開闊地,十多名明軍哨騎追逐過來,發現後面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多之後,那些明軍遊騎又調頭跑了。
烏納格能看到兩裡外明軍後陣,陳新的大旗正在那裡飄揚,大旗下是陣列森嚴的登州軍隊,烏納格心頭咯噔一下,皇太極給他的任務就是突擊登州第二陣,但此時的烏納格被兩輪槍炮打得有些驚慌,難以鼓起進攻的信心。
思考之間坐騎已經衝出那個品字形底部的缺口,烏納格身後跟來了數百名左翼的騎兵,他們隊形混亂,還有不少人身上帶傷,此時沒有人發出怪叫了。烏納格帶隊往南面跑去,他不打算現在就去搔擾登州後陣,除非多爾袞先擊潰了登州左翼的步兵,否則烏納格很可能被封閉在後面,他現在打算從登州步兵陣的後方搔擾,不過那些登州方陣的後方也擺出了拒馬式,也有火槍兵在對後面舉槍,他能搔擾的方法仍然只有騎弓。
剛剛跑出缺口,左側便響起一陣馬蹄聲,烏納格轉頭間發現左前方一個騎陣呼嘯而來,那種密集平整的戰線就是登州騎兵的招牌,正是第一騎兵營的第二騎兵千總部,他們分成了三個波次,每個波次三個騎兵局。
烏納格大喊一聲打馬往南邊高速逃竄,後面跟隨的很多蒙人視線被前排遮擋,前方的騎手逃竄之後,他們還未看清情況,便被密集的登州騎陣衝擊得七零八落,倖存的蒙古騎手心膽俱寒,靠着自己嫺熟的騎術四散而逃,很多人慌不擇路,往東跑入登州前後陣之間,明軍各部的遊騎紛紛夾擊,後陣的近衛騎兵千總部以局爲單位往來剿殺。
此時的品字形登州步陣中煙霧瀰漫,後續而來的蒙古騎兵也無法看到前方情景,不斷的衝出缺口,又被明軍騎陣打散陣形,死傷的人馬遍佈登州左翼。
氣勢如虹而來的六千蒙人騎兵變得七零八落,指揮體系完全失效,大多數騎手都無頭蒼蠅一般亂竄,勇悍些的騎手依然在用騎弓射擊,依靠着他們的數量優勢,依然給登州鎮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登州最前方空心方陣的中間,白衣的救護兵往來穿梭,將一個個受傷的士兵拖回中央的安全位置,小小的千人方陣如同屹立在黑潮中的磐石,依舊往四周噴吐出火焰,隨着一次次射擊,都有經過的蒙古騎手跌落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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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鼓聲自西而來,多爾袞神色憂慮的看着前方煙霧中的混亂局面,旁邊的固山額真過來低聲問道:“主子,那邊人馬太多了,蒙古人只會添亂。”
多爾袞陰沉着臉沒有說話,早上他沒有能奪取轉子山村,被皇太極當場怒斥,這次就算打贏了回去,也肯定會被降爲臺吉或者貝子,隨後嶽託被任命爲右翼的統帥,嶽託給多爾袞的命令就是擊破登州左翼,他到達轉子山南面的短短時間,皇太極已經來了兩次塘馬催促。
眼前的六千多蒙古人看起來氣勢驚人,實際上這些人沒有多高的勇氣,打成這樣在情理之中,一旦步兵沒有被騎兵的氣勢所驚嚇,保持步兵陣形完整,騎兵在直接交鋒中沒有什麼優勢,蒙古丁口大多是牧民,雖然騎術極度熟練,但終究是輕騎兵,騎手和馬匹都沒有受過沖陣的訓練,馬匹都會繞着步兵陣走,反而因爲目標巨大成爲了登州火器的靶子。
固山額真看多爾袞不說話,試探着問道:“主子,咱們是否等片刻在看?”
多爾袞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道:“下馬。”
那固山額真驚異的道:“主子要步戰?”
“騎戰有何用,登州的四方陣應付騎兵足矣,但兵力分散,互相呼應不足,讓甲兵全部下馬,巴牙喇騎馬策應。”
“那阿濟格主子那邊。。。”
“一樣讓他下馬。”多爾袞冷冷道,“我還是旗主,他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