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九月一日。
她作爲交換老師從雲上學院來到聖瑪利亞學院, 進行任期半年的執教。
“本學院位於麗江之畔,校園綠樹成蔭、芳草似錦,環境幽雅……”春上欣華不厭其煩地讀着手上的那一本小冊子。這裡面詳細地介紹了聖瑪利亞學院的景觀、人文……整整有百十來頁。
沒辦法, 誰叫這學院好歹是帝國五大名門學府之一呢!
同樣是莘莘學子讀書成才的理想之地, 聖瑪利亞的規矩可不比雲上的少。瞧瞧, 光校規就好似部成文法律了, 少說也有上千條吧。春上欣華敲着發酸的肩膀, 嘆着氣道。幸好自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花了差不多一上午的時間,該記得的, 該知道的,都用心留意下了。
怎麼也不能給自己的母校蒙羞啊。她是這麼想的。
不過說來奇怪。地處市外的學院, 住宿的人並不多。學校的校舍, 除了給教職工的, 建給學生的就只有兩幢公寓。
學生想要進出通常只能搭乘惟一一路公交車。當然,來這裡讀的有錢人家的子女佔多數, 反正家裡有車,對學校的如此苛刻,也就不表示反對嘍。
可看在春上欣華眼裡這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是不是每所名門學校,都要搞點特色啊!非要“特例獨行”,還是“鶴立雞羣”?什麼最完善的教學設施, 最優美的教學環境, 最雄厚的師資厲害……再加上天價的學費。哼哼, 普通家庭的“高不可攀”。但每年, 全國各地仍有不下上千的學子擠破腦袋也想進入這所學院。唉, 其他重點學校的情況差不到哪裡去。
如此這般的“重點熱效應”,造就者不正是帝國的上層嗎, 嗯,是不排除那根深蒂固的“門教”觀念啦。
春上欣華可沒打算深究這個。本來嗎,她還只是個孩子。即便成了老師,她也不過區區的二十。天才嗎?是的。生活在陽光下,空調房裡,電腦前的孩子,對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了解太多。
孩子天真的想法,離現實太遙遠了。
甩掉那些形形色色的心情,春上欣華走下公車。
嗯,可以看到了,那所豪華的貴族學院就立在不遠的山坳裡。
“我來啦。”踏過飛馳而去的汽車揚起的煙塵,她神采煥發地輕笑着。
呵呵,令人期待的日子……
住校的日子總是在平凡中打發,偶爾幾次的意外。那就是又有人死了……
“小陽,你聽說了嗎。新來的那個女老師……”好友若煙從和大家嘰嘰喳喳的討論裡回過頭來,似乎是不想冷落她的,問。
“啊。”她可沒在聽他們的。
“哎呀,你幹嗎老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若煙怪嗔道。
的確是事不關己啊。
不過,她麻煩於爭辯。
“哈,少裝得自己跟個聖賢似的,虛不虛僞。”人堆裡,有人道。
她仍默不作聲,倒是若煙點出了那些人的名字:“澈夜,一浩,川田……你們幾個人無聊不無聊!”
“哼。”這幾個“公認”的“調皮鬼”僅是白了幾眼,以展現出自己至始至終的態度。
見若煙還有破口大罵的趨勢,她拉住她的衣角。
“算了……”
“這哪能算啊!”若煙的脾氣大夥都“深有體會”,要她一出手,對方肯定倒大黴。
所以澈夜他們畏懼地向後退了幾步,不過嘴上就是那麼不肯示弱地衝小陽叫道:“不用假惺惺地替我們求情,誰會感激……啊!”一拳襲來,剩下的話哪能不被慘叫聲給掩蓋了呢。
周遭的人自然不願錯過這些難得的“趣味”。津津樂道地欣賞着若煙“懲惡”的英姿,雖然認爲他們並不是說錯話。
小陽是個奇怪的人。
思想奇怪,性格奇怪或長相奇怪?該說,是沒有具體的,說不上來的奇怪。那是一種距離一般人很遠的感覺。
這一定是她刻意裝出來了的,其實她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嗯,嗯,遠離大家,就是爲了引起大家的注意,絕對是這樣沒錯!認定了哪……
人類,很喜歡把自己錯誤的想法強加到某個人身上嗎。
她習慣那些異樣的目光了。背後的“竊竊私語”,和當面的冷嘲熱諷,非難前,她維持着那副酷酷的冷漠表情。有時,甚至連若煙都會懷疑地問她:“小陽,你在乎身邊的人…和事嗎?”
不,當然……在乎。
她相信,她是屬於聖瑪利亞的。
因爲從有記憶起,她就在這裡了。
在其他人都還沒來的時候,她就在這裡了。
她不敢說自己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但她敢說,她比許多人都更早來到這裡。
所以她相信自己是屬於聖瑪利亞。
無比確信,不曾懷疑。
她與其他人不同,她們會排斥她,她也不感到意外。
沒有人規定,一定要融入集體,即便人是羣體動物。
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你不這樣認爲嗎?
爲什麼要將自己變得普通,變得普通的意義何在?
我就是不普通的。
這句話說不出口嗎?是啊,應該是說不出口的。因爲大多數人比較謙虛。
不是這些人願意謙虛,而是不謙虛的人會被針對。
出頭的那個人,會得到許多讚美,同時也會得到許多更負面的東西。
她見過,雖然不是針對她的。
人與人之間要達成互相理解真的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不互相傷害就是人類能做到最好的了嗎?
“小陽你爲什麼要一直用這種眼光看大家?”若煙望着她問,“你也是我們人類中的一份子不是嗎?”
是嗎?她也是她們之中的一份子嗎?
爲什麼她一點實感都沒有,甚至不理解若煙說的話。
她應該明白的,若煙教過她的。
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與其他人打交道。
“小陽的笑容好可怕啊。”若煙打了個寒顫,“不能這麼笑,這麼笑很嚇人的。”
若煙細心地糾正她。
“笑的時候不止嘴角往上,眼睛也要露出笑意。”若煙給她笑了一個,“看見沒有,這纔是笑,而且你不能單純模仿,你要理解爲什麼笑。”
爲什麼笑?
“嗯,人的笑都是有意義的。”
意義?
“有時候是因爲高興、激動,也有的時候是因爲……”若煙沒有繼續往下說。
爲什麼不說了。
“因爲不知道小陽你能不能理解什麼是悲傷的笑。”若煙摸着她的臉,“有一種笑容是因爲悲傷所以才笑。”
悲傷,那又是一種什麼情感。
若煙總是說着她聽不懂的話。
那若煙,你現在又是因爲什麼而笑呢?
又死人了……
小陽是給若煙硬拖去湊熱鬧的。那裡,那間此刻擠滿了私家偵探,醫生,老師,學生的階梯教室裡,小陽看見了春上欣華——大夥嘴上的那個剛來的“天才老師”。
她站在拉起的封帶旁,和一名警官交談着。聽若煙說,春上欣華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死的人,是他們同班的一個仗着自己有點姿色,就到處行使“特權”的女生。
小陽知道,若煙很討厭那個女生。
班上除了男生臉上帶着些可惜,誰也沒露出什麼悲傷。而小陽,她是覺得悲哀。
空氣中,視線隨意地膠合。
可是,她馬上掉轉身子,跑了。沒來得及顧上若煙的逃離。
她感覺得到後面有人在追她,壓迫……
果然,微喘着氣的春上欣華,追上前面,攔住了她。
小陽看着這個不比自己大多少的美麗女人,眼神裡一片茫然。
“爲什麼要跑?”春上欣華算是撫平氣息了。
“爲什麼要追?”她不緊不慢地反問。
這口氣可不像是對師長說的。但春上欣華不計較。
“因爲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