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貞一愕,啼笑皆非地看着他——這又是怎麼得出的結論?她有些糊塗了。
“身處在皇上的後宮裡,不就已經是皇上的妻子了麼?”她柔聲說道,話中的暗示端看眼前人能否悟通了。
光緒不是笨人,頓時眼睛一亮。太久沒有在意過後宮的事情,他幾乎都要忘了
“那你做皇貴妃好不好?皇貴妃等同皇后,算是平妻,這樣纔不會委屈了你。”他喜悅地說道。
婉貞的嘴角勾起彎彎的弧度,輕輕說了一聲:“好。”
沒有婚姻形式的束縛,他終究無法對她放心,怕她後悔,怕她離他而去,她又怎忍心讓他成日提心吊膽?況且,沒名沒分的同居就叫做“苟合”,這對他、對自己、對念哥兒都是不小的傷害。雖說弟媳變成媳婦兒也會招人非議,但至少可以說明他們是真心的,總比“偷漢子”、“私通”之類的來得強。
更何況,她已經決定了要爲他生兒育女,若是沒有個名分,將來孩子生出來後該如何自處?皇帝的私生子嗎?
至於那個名分究竟是什麼,就無需在意太多了。只要她知道,他的心裡只有她一個,那便已足夠
一個字瞬間點亮了整個世界,一瞬間,他的眼眸燦若星辰。
“你答應了?你真的答應了?”太過爽快,反倒令他有點不敢置信。怎麼也沒想到曾經那麼抗拒的人,如今答應起來竟會毫不猶豫。
她抿嘴笑着,柔聲說道:“人活在世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同的感悟。以前的我有以前的考量,現在的我卻只想珍惜眼前的時光。不要在什麼名分、稱呼上做無謂的糾纏了,順從自己的心意,好好珍重眼下的幸福,不好麼?”
光緒的心一緊,知道這便是載濤去了以後的後遺症啊但,能說不對嗎?不,他無法欺騙自己。
下一秒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或許就是生離死別,或許就是天人永隔,那麼,珍惜眼前人,這便是每個人都應該做的事。不要等失去了纔來後悔,不要等發生了才悔不當初,在可以抓住的時候牢牢抓住,不要浪費兩個人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微微笑了,抱緊了懷中的人兒,他懂得她的心思了
於是,第二日,便爆出了光緒要晉封婉貞爲皇貴妃的消息。
這個消息自然在朝堂和民間掀起了軒然大*。中國人最注重倫常,按理說光緒是大伯,婉貞是弟媳,兩人走在一起那是可以浸豬籠、沉河底的罪名,但一來皇室之中並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二來中國社會正處於創新變革的新舊對撞時期,西方思想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衝擊愈演愈烈,竟也有人對傳統社會的譴責不以爲然,支持兩人的大有人在,這倒是出乎衆人的意料了。
至於皇室內部和朝堂高官,倒是沒什麼動靜的。光緒和婉貞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如今也不過從地下轉到地上而已,實在沒必要給予太多的重視。更多人看到的並不是表面上的男女之情,而是這後面更深層次的對朝廷和國家的影響。
婉貞原本是鍾郡王載濤的福晉,曾經伴隨載濤等人出訪歐美各國,在洋人們中間有着不小的影響力。如今載濤雖然去了,但她卻成爲了身份更高的宮妃,有這樣的人天天跟在皇帝身邊,再加上本就有心效仿歐美的皇帝,未來的大清會走向何方?
婉貞現在卻還顧不上考慮這些。她確實對未來有些朦朧的構想,但現在忙着封妃的事情就忙不過來了,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深入的思考。
皇貴妃貴爲皇帝的平妻,比起皇后也就只差了那麼一點點,晉封要做的事情本來是很複雜的。不過現在的大清已經不是原來的大清了,皇室也不復往日的富貴和尊榮,再加上光緒和她都不是很看重這些形式上的東西,所以已經極盡可能地簡化了手續。但即使如此,光緒還是要面對來自朝廷和民間的傳統上的巨大壓力,婉貞還是要經受各種規矩、制度的嚴峻考驗,兩人都忙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在皇室內部還算平靜,經過連年的折騰,如今的皇親貴胄們也沒有什麼驕傲的本錢了,都是仰仗着皇帝的餘威生存着,自然興不起什麼反對的風浪,反倒是前來遞牌子恭賀、逢迎的人絡繹不絕,完完全全就將婉貞當成正牌的皇貴妃、皇宮實際的主人來對待了。
婉貞雖然不耐,卻也不能不按捺着一個個的接見。這些都是人情世故,雖然她的身份可以不懼任何人,但卻並不想做個孤家寡人,必要的應酬還是不可少的,否則會給人恃寵生驕、眼高於頂的印象,對往後的生活無益。
況且,就算避得了全天下,也避不了另外那個名義上的正室啊
一大早,婉貞就帶着念哥兒來向皇后請安。
若說沒有當成皇后,唯一的一點遺憾就在這裡了——身爲光緒的“小妾”,她必須每天都來向“正室”請安問好,這是宮裡的規矩
不過她相信皇后不是笨人,這樣的生活不會持續很久的,等撐過了這一陣子應該會好起來纔是。
“你若不想去就別去了,她還能把你怎麼樣?這宮裡也就你最注重這些規矩,其實你纔是這裡真正的主子,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何必瞻前顧後的”早上起來的時候,光緒很是有些抱怨地說,眼中帶着心疼。
想到這個男人,她就不禁好笑。迫不及待地天天蹲在她的永壽宮,養心殿幾乎就成了辦公的地方,再沒有回去睡過。他執着地努力跟她過着一夫一妻的“平凡”生活,用他自己的方式來補償自己失去的自由,笨拙而又貼心,每一天她都覺得似乎愛他更深了一點啊
“額娘,爲什麼我們每天都要去見乾孃啊?”念哥兒好奇地問。
婉貞停下了腳步,蹲下來與他平視,問道:“爲什麼這麼問?念哥兒不想去見乾孃嗎?”。
念哥兒趕緊搖頭,說道:“念哥兒不是不想見乾孃,念哥兒只是好想溥儀哥哥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去跟他們玩兒?”
婉貞不由得心中一黯。若說如今還有什麼事情讓她心生愧疚的,就是這個了。她既成了光緒的妃子,念哥兒自然也是要跟着她住在宮裡的,如此一來,便失去了在廣闊的天地裡無拘無束生活的自由。他如今年紀小不懂事,以後長大了會否因爲這個而對自己有所怨懟?
默默嘆了口氣,她笑了笑說道:“念哥兒不喜歡住在這兒嗎?”。
他又搖了搖頭,道:“不是的,這裡有哥哥姐姐陪着念哥兒玩,念哥兒很開心。可是還是很想念溥儀哥哥他們”
聽了這個回答,婉貞終於稍微鬆了口氣,笑容也自然了許多,摸了摸他的頭道:“那,額娘把他們叫到這裡來跟你玩可好?”
念哥兒立刻便開心了,猛點着頭說:“好啊好啊,額娘最好了”然後撲進婉貞懷裡,仰頭親了她一下。
婉貞只覺得心都要化了這個可愛的小人兒啊,她最寶貝的兒子
忍不住在他肥嘟嘟的小臉上狠狠親了一下,她站起身繼續拉着他往前走。爲了念哥兒,說不得她要做些改變了。
心中想着事情,很快便來到了鍾粹宮。如今人人都知道這位曾經的七福晉很快就會成爲他們的主子,自然在應對之時更加多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奴才見過福晉。”看門的小太監躬身說道,雖然礙着還沒正式晉封所以不敢叫“娘娘”,但一舉一動都無不將她當成了真正的宮妃來對待。
“娘娘可起身了?勞煩公公通報一聲,婉貞求見。”她並未因此就仗勢欺人,反而更加謙恭地說道。
小太監堆起了滿臉的笑容,諂媚地說道:“福晉說笑了,娘娘早有吩咐,您來了不必通報,直接進去就是。”
這話皇后有沒有說過不得而知,但把婉貞擋在門外?他又不是活膩了真這麼做的話皇帝還不扒了他的皮啊
婉貞聞言倒也並不奇怪,如今對皇后的心態已經摸到了幾分,便也並不矯情,對那小太監點了點頭便邁步走進去。
來到正殿裡,卻見皇后身邊的宮女出來說道:“奴婢給福晉請安。皇后娘娘說了,她這會兒早課未完,還請福晉稍等片刻,她一會兒就來。”
婉貞點了點頭道:“原來我來得早了,倒是打擾了皇后。那就等等吧,不妨事。”
自從瑾妃出宮以後,皇后是愈發的深居簡出了。每日待在鍾粹宮裡,做得最多的就是念經祈佛,頗有些帶髮修行的味道了。但婉貞是知道她的執念的,會如此入迷也不過是爲了消磨時間、清心淨氣,若要她拋開這一切遁入空門那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坐了一會兒,小宮女奉上清茶,念哥兒自有小太監逗着在一旁玩玩具,婉貞則繼續思考着方纔路上的靈機一動。倏爾聽到腳步聲響,她循聲看去,卻是皇后從佛堂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