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恪選擇了橄欖球的那一天開始,從陸恪站在了橄欖球賽場的那一天開始,從陸恪接觸這項全新運動項目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從來沒有害怕過那些困難與挑戰,規則也好對抗也罷,歧視也好傷病也罷,所有一切荊棘都無法阻止他的前進!
在這條通往夢想的道路之上,陸恪的每一個腳印都是戰勝了無數坎坷和挫折才落下的,一步一個腳印,踏實而深刻地走到了今天;如果在過去的任何一個時間點裡,陸恪決定退縮,又或者是在動搖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哪怕僅僅只是一次,他也無法來到現在的高度。
對於其他職業球員來說,NFL道路就是刀山火海的華山一條路;而對於陸恪來說,還要更加艱難十倍乃至百倍,他必須在層層壁壘之中,孤軍奮戰地用自己的身體和意志,硬生生地開闢出一條全新道路。
但陸恪從來不曾放棄,未來也不會放棄。繳械投降?這從來就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今天的意外傷病,僅僅只是另外一個難關考驗而已,但陸恪卻擁有將絆腳石轉變成爲踏腳石的毅力和信念!前進,前進,再前進!戰鬥,戰鬥,再戰鬥!這就是一段燃燒能量、綻放生機、書寫華章的人生征程!
陸恪,拒絕留下遺憾!
江攸寧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同時,這也是她最爲自豪最爲驕傲的一點。那是她的兒子,永遠在逆水行舟、迎難而上,永遠在堅持不懈、戰鬥不息!
於是,短暫的情緒爆發泄露了自己的脆弱和擔憂過後,江攸寧就再次挺直了腰桿,恢復了作爲母親的堅強,昂首挺胸地面對眼前的困局,柔和的目光之中閃爍着堅毅的光芒,“今天的比賽,贏得漂亮!”
看着眼前的母親,陸恪的心底流淌過一絲暖流:知道有人時時刻刻都站在自己身後,成爲牢不可破的永恆後盾,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奧斯汀和蒂芙尼也雙雙握緊了拳頭,爲陸恪加油鼓勁。
一不小心,奧斯汀的聲音就有些脫軌,激動地呼喊起來,“朝着衛冕衝刺!”以至於其他人都紛紛發出了“噓”的聲音,示意讓奧斯汀安靜下來——這裡是醫院,而且是午夜時分的醫院,儘管這不是住院部,但還是必須考慮到其他值班工作人員的情況,大聲喧譁顯然不是一個正確選擇。
奧斯汀緊緊地閉住了嘴巴,就如同有一條拉鍊把脣瓣封了起來一般,那滑稽的模樣讓輕鬆歡快的氣氛在走廊之中涌動着,視線交換之間都可以感受到那股鬆弛下來的愜意和喜悅,在一個非常非常短暫的時間裡,他們可以盡情地享受這場勝利。
隨後,陸正則和馬丁重新出現在了走廊裡,打斷了他們的“慶祝”。
陸正則朝着江攸寧點點頭表示了肯定,用眼神暗示着:陸恪的確沒有大礙,不需要太過小心謹慎。
這是好消息。
馬丁的出現,在走廊裡引起了一番寒暄客套的騷動,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個人的關切,“不用擔心,今晚利用冰敷消腫,明天重新回來醫院,再進行第二階段的複查,我們會盡全力確保陸恪能夠接受最好的治療和復健。一切情況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這是無比漫長的一天,現在已經是午夜了,即使沒有傷病困擾,也已經到了休息的時間了,陸恪必須休息。”此時的馬丁又重新恢復了那熟悉的儒雅姿態,進退得當地展開社交,整個場面都應對自如。
然後馬丁就捕捉到了陸恪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他輕輕咳嗽了兩聲,給了陸恪一個眼神警告,而後就鎮定地朝着陸正則等人表示了告別,叮囑大家都早點回去休息,緊接着就飄然而去。
陸恪牢牢地閉上了嘴巴,沒有戳穿馬丁的完美形象。然後他們一行人也準備回家休息了。正如馬丁所說,這是非常非常漫長的一天,現在是時候畫上句號了。
送走馬丁之後,離開醫院之前,陸恪開口說道,“我想要過去探望一下瑞恩。”
顯然,現在時間已經是深夜了,不是探望瑞恩的最好時機,也許喬納森已經回家休息,也許醫院已經禁止探訪,也許鮑德溫一家需要自己的時間;但……陸恪真心希望,他能夠親眼再見瑞恩一面,親自護送瑞恩一程,而不是置身於葬禮的熙熙攘攘人羣之中,疏遠而陌生。
探望,不是告別。
陸恪使用的動詞是正確的,他希望最後探望一次瑞恩。
陸正則和江攸寧交換了一個視線,不需要陸恪繼續說服,江攸寧就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而陸正則還關切地詢問到,“需要我們開車載你過去嗎?”
陸恪的視線朝着坎蒂絲投射了過去;坎蒂絲立刻就心領神會,給予了一個肯定的眼神,而後主動說道,“傑克,安妮,我會開車載陸恪過去,然後再護送他回家。請放心,我會注意的。”
停頓了一下,坎蒂絲的聲音稍稍有些猶豫,視線在陸恪和陸正則之間來回移動,她也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情,難免有些慌亂,“明天上午,我們……直接在這裡碰面嗎?”她不確定的是,明天是否應該先前往陸恪父母家,還是直接前往醫院?
“這裡就可以了。”陸正則主動接過了坎蒂絲的話語,視線落在了陸恪和坎蒂絲之間,眼神裡流露出了一絲欣慰,“我們在這裡碰面就可以了。糖糖,辛苦你了。”
在驅車離開之前,江攸寧給了坎蒂絲一個大大的擁抱。千言萬語在舌尖涌動,卻找不到準確的方式表達,最後全部都化作一個擁抱,輕輕地拍打着坎蒂絲的後背,江攸寧的眼眶再次微微泛紅起來,在坎蒂絲耳邊輕聲說道,“他就交給你了。”
坎蒂絲可以感覺到胸膛之中流淌着一股汩汩的暖意,羞澀卻堅定地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會照顧好他的。”
這句話讓江攸寧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容,再次認認真真打量了一番坎蒂絲,笑意就緩緩沉澱在了眼底深處。這不是完美的一天,卻終究還是以一種積極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隨後,坎蒂絲坐進了駕駛座裡——陸恪早就在陸正則和奧斯汀的幫助下,坐進了副駕駛座,輪椅也已經放在了後車廂裡,緊接着她就發動了引擎,離開了停車場。
從後視鏡裡,陸恪可以看到陸正則和江攸寧等人始終站在原地,就這樣靜靜地目送着他離開的背影,久久不願離去。
曾經,朱自清在“背影”之中講述父親的厚重和哀傷;現在,父母正在目送着自己的背影,陸恪卻不由好奇,他們的眼中又看到了什麼。
最終,後方停車場的那些身影從後視鏡裡消失了,汽車就這樣拐入了舊金山的夜色之中。
陸恪收回了視線,輕盈而靜謐地落在了坎蒂絲的身上;坎蒂絲察覺到了視線的溫度,轉過頭飛快地瞥了陸恪一眼,“怎麼了?有什麼情況需要幫忙嗎?是不是你的安全帶?”
“糖糖,我只是膝蓋受傷。”陸恪以一種調侃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抗議。
坎蒂絲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聲音也稍稍輕快了起來,“抱歉,請原諒我的生疏!你知道,我以前從來不曾照顧過傷員,這是我的辯護藉口。”耳邊傳來了陸恪低低的笑聲,坎蒂絲也不由揚起了自己的聲音,“嘿,我是認真的!也許,從現在開始,我可以考一個資格證,但在那之前,你可能還是需要忍受我一段時間。”
陸恪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這很公平。”停頓片刻,他興致勃勃地詢問到,“剛剛我的媽媽和你說了什麼?”
坎蒂絲微微張開了嘴巴,“……啊哈!”然後又閉上了嘴巴,神秘兮兮地說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秘密?”
“對,秘密,女人之間的秘密。”坎蒂絲嘴角輕輕上揚起來,眼底閃爍着些許光芒,傲嬌而得意地擡起了下頜,如此動作落在陸恪眼中,不由啞然失笑,卻也無能爲力,“那我還能說什麼呢?女人之間的秘密,最好還是保持秘密狀態,就好像潘多拉魔盒一樣,不要輕易打開。”
“明智的選擇。”坎蒂絲說道。
稍稍停頓片刻,坎蒂絲用視線餘光打量了陸恪一眼,看着陸恪就這樣安靜而踏實地坐在自己的身邊,燭臺球場的那些喧鬧和緊張全部都拋在了腦後,高高懸起的心臟這才終於能夠完全回落到胸膛之中。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沒有必要偷看。”陸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坎蒂絲就如同驚弓之鳥般慌張地收回了視線,還試圖辯解兩句,但隨後就在後視鏡裡看到了自己紅彤彤的臉頰,辯解也就變得徒勞無功起來。
坎蒂絲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看向了陸恪,但視線隨後就變得溫柔起來,那些擔心和恐懼現在才能夠毫無遮擋地表現出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和你一起並肩奔跑,我永遠都是你最堅定的支持者,但請好好照顧自己好嗎?當事故發生的時候,我只能站在場邊觀看着,真的很無奈也很無力。我很害怕。”
樸素的話語卻透露出內心的真摯。
陸恪伸出左手牽住了坎蒂絲的右手,十指交錯,沒有海誓山盟,也沒有甜言蜜語,只是堅定地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