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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時,李璟已經因爲跟五胡部落呆的太久,而有些面龐僵硬和身體半醉了。
接受了一衆還沒在未來美好景象中醒來的部落頭領們的告辭後,李璟剛出水晶宮的大門,卻聽到一陣四輪馬車上的銅鈴鐺聲音響起。李克用的妻子,晉王妃劉芸娘正站在一側門邊準備上車。同樣參加了今晚夜宴的她,身邊並沒有太多的護衛和婢女,只有她自己和六名面帶着些疲態的特勤局女特衛,衛士們的黑色制服上繡着浴火的三足金烏。
“夫人,我們對你的遭遇深表遺憾。”
當她發現李璟而來到他面前致禮時,李璟開口道。
剛從蔚州傳回一條加急消息,搜尋隊在直谷關附近的一條河谷裡找到了十幾具屍骨。其中多數屍骨身上殘存的鎧甲顯示他們正是李克用身邊的黑鴉兵,而且還有一具屍體被發現是個獨眼,且屍骨主人原本身形與李克用的身材相符,因此,他們判斷,也許一直下落不明的飛虎子李克用早已隕命於此。
“燕京城永遠是你的家,你可以一直呆在這裡。”
“聽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劉芸娘此時早沒有了剛剛酒宴上的灑脫與高興,她臉色蒼白,神情渙散,臉上的每根線條都鏤刻着哀傷。“秦王,我很疲憊,若你允許我告退,我將感激不盡。”
雖然在李克用失蹤半月之後依然無音信時,劉芸娘曾經就想到過丈夫可能已經身死的可能。但在心底,其實她也還存着一線希望,也許哪一天早上醒來,她就能聽到丈夫歸來的消息。
時間慢慢過去,就當她漸漸將這份期望隱藏在心底之時。當她準備試圖開始新的生活時,卻突然收到了這樣一個消息。她發現,其實她還沒辦法就這樣放下他。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那個有些醜陋,有些蠻橫,有些跋扈的男人,就這樣葬身於一個無名的小河谷。
“那是當然。”李璟點頭道。“你現在確實需要獨自哀思,不過,人死不能復活,還請節哀。”
第二天上午,李璟大部份的時間都在與大家討論着給五胡頭領們的官階和爵位。基本上,五胡部落已經同意了放棄對原來部民的管束。選擇在秦藩的幾個大都市中安家,成爲大唐的貴族。不過這麼多的頭人,究竟每個人該封什麼爵位,什麼官階,卻還需要討論。米海萬等四個大酋長提出要求,希望他們能獲得郡王爵位,而他們下面的副首領。能成爲國公,再下面的部族頭領們則當封郡公,再往下的頭人則是國侯、國伯這些。
不過這個要求被秦方一口否決了。秦藩擁有數十萬兵馬,千萬人口,三分天下。也只有李璟一個國王,唯一的一個郡王,還是李璟的長子封了蘭陵郡王。其實的衆多文武,現在最高也就是崔芸卿等四個國公。以及下面九個郡公,還有三十六個國侯。
李璟的十三個門徒,除掉末尾的錢鎦和楊行密這兩個特殊的弟子得封越國公和吳國公外,其餘的十一個弟子,從劉尋到李讓,都不過是國侯而已。
可以說,四國公九郡公三十六國侯。這已經幾乎囊括了眼下秦軍中最重要的一批文武。
現在五胡來歸,一口氣就要求四大酋長封郡王,下面的封國公郡公國侯,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在李讓高明的討價還價的交涉下。最終,四大酋長同意接受五部族酋長俱由李璟向天子替他們請封開國侯爵位,除現在的四大酋長外,在雲州被殺的安慶部酋長史敬存的酋長之位,將由其子史淙繼承酋長之位,並承襲開國侯之爵位。自五個開國候以下,秦方又開給五部貴族們每部各兩開國伯,五開國子,十開國男,以及十六名勳士,三十六名爵士的爵位。此外,雙方還就官階,永業田等事項逐一討價還價,最後基本上終於達成初步一致意見。
李璟藉口身體不適,沒有參加會後的宴會,而是出了門後,直接讓衛士送他去了劉芸孃的那所別院。
劉氏的情況看起來比李璟預料中的好,她並沒有躲在屋子裡哭泣,而是正手把手的教女兒寫字。
“再厲害的女子又能如何,若沒有了男人,就如無根的浮萍。女人就如藤蔓,唯有依靠着參天大樹,它們才能爬的更高。克用去了,我的天也塌了。虎妞才這麼小,我希望她以後做個能寫詩,會女工的大家閏秀,而非和我一樣的野蠻女人。”看到李璟前來,她沒表示驚訝,只是平靜的看着女兒說道。
“這就是與成德鎮節度使王景崇之子訂下了親的那個孩子?”李璟問。
她點了點頭。
“王景崇之子王矪,此時也才八歲。有耳聞這是個十分聰明的孩子,不過終究太小,此非良配。”李璟看着長的很清秀的李克用之女,輕嘆道。如此清秀的一個女孩兒,卻偏偏叫做虎妞。而且纔不過三歲,居然已經與人訂下姻親,對方還是個八歲的孩子。李璟可以想象這樁婚姻的不幸,因爲對方是成德鎮節帥之子。而成德鎮,也許根本等不到王矪就會覆沒。
“你應當退掉這門親事,反正當初也是李克用訂下的,目的不過是聯姻結盟。如今李克用已逝,這門親事也就沒有意義了。夫人,你說對嗎?”
劉氏沉默,她很清楚李璟這話中之意。成德鎮雖然曾經很強,但如今做爲擋在李璟南下面前的唯一藩鎮,成德鎮的未來絕對不會好。
“克用的義子嗣源和嗣昭如今各領沙陀一部,若是他們聽到克用已死的消息,只怕二人之間就會起兵戈。”劉芸娘突然擡頭望着李璟道。“我知道,你正等着這一天,沙陀內亂,相互火拼,最後你得漁翁之利。當初你放嗣昭他們回河東,本就沒安什麼好心,等的就是這樣的一天吧。嗣昭和嗣源都是兩個很好的年青人。若是他們能在軍中多歷練幾年,也許這場爭鬥並不會發生。但現在,他們還太年輕,威望資歷不足,並不能真正的掌控局勢。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激流中,他們就只能是兩朵被頂在前面的浪頭,身不由已的向對方衝撞而去。”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李璟有些疑惑的道。就算李克用真死了,劉氏也不會真的希望沙陀就滅了吧?
“因爲我知道,不論是嗣源還是嗣昭,他們對你來說,都還太嫩了些,哪怕你們其實年紀相差並不太大。若是克用在。也許沙陀還能保持獨立,但克用既死,沙陀老一代的將領幾乎都死了。剩下嗣源嗣昭這些年青一輩,如今沙陀又是接連新敗之後,以他們的資歷威望,絕對抗不了你。更何況,我知道。克用的死訊一傳過去,沙陀肯定還要經歷一場內訌。”
“爲何這麼肯定?”
“你不要忘記,我曾是沙陀的可賀敦,曾是他們的王后。我知道沙陀人,弱肉強食,尊崇強者。先前克用只是失蹤,因此嗣源和嗣昭都能暫時統領一部。可克用死訊傳出後,哪怕嗣昭也許願意支持嗣源做新的沙陀王。可嗣昭下面的那些將領也不會甘心的。到那個時候,嗣昭和嗣源都無法阻止這一切發生。可到頭來,他們內鬥只會最終便宜了你。”
劉芸娘臉上帶着一抹苦笑,還有一抹無奈。她的夫君曾經一意要帶領沙陀族建立自己的王國,爲此而奮鬥,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頑強爬起。現在。他死了,沙陀人也終將再次墜入塵埃。
“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在擊敗沙陀族後,能夠給予他們五部族那樣的待遇。你可以收編同化他們,但請不要滅掉他們。”對劉氏來說,沙陀族的延續,也許就是丈夫李克用在這個世上最後的一點存在證明了。
“若是由你出面寫信給李嗣源和李嗣昭,出面調結,難道也無法避免你說的內訌嗎?”李璟心中還是有些驚訝她能如此平淡的和他談論這麼重要和嚴肅的事情。
“你見過草原上的狼羣嗎?”她回道,“在草原上,每個狼羣都必然有一隻頭狼。若頭狼死去,狼羣中最雄壯的狼就會角逐這個空缺的頭狼位置。而要想獲得這個位置,必須經歷一次慘烈的角鬥撕殺,只有最強壯者才能脫熲而出,成爲新的頭狼。沙陀族,其實就是一大羣狼,強者爲尊。”
李璟明白劉氏的話,沙陀人確實是一羣狼,而且他們比草原狼更復雜。李克用是原來的頭狼,現在死了。剩下的狼羣中,李嗣昭和李嗣源最強壯,最有希望繼承這個頭狼位置。不過,李嗣昭也許願意承認和支持李嗣源直接繼承頭狼位置,但他手下的那幾萬人馬,卻並不願意接受這種結果。因爲在當初李嗣源出任大統領一職時,他們都沒有支持李嗣源,因此,他們從那時起就不再是李嗣源的人。而當李嗣昭出任大同軍節度使時,李嗣源這一方的集團,也同樣更加不信任易州軍這一集團。
李嗣昭雖然是易州沙陀兵的頭,但他資歷太淺,還無法做到對他這個集團一言而決。若李嗣昭不肯出頭與李嗣源爭奪這個頭狼位置,爲大家爭取更大的利益,那麼李嗣昭最後肯定會被拋棄,然後他們會推出新的頭狼來與李嗣源爭奪最後整個沙陀狼族的頭狼位置。
一切,都是利益使然。而顯然,劉芸娘這個女流,卻很清楚的看清了事務的本質。
甚至因此看到了更遠,沙陀必然內訌,而內訌的結果就是本來就元氣大傷的沙陀族會雪上加霜,而李璟這隻猛虎本來就對沙陀虎視眈眈,他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現在劉氏說出這一切,請求的就是一個爲沙陀延續最後一點元氣的希望。
李璟並沒有馬上答應她。
“夫人你也知道,沙陀相當危險,哪怕他們再衰弱,可一旦打蛇不死,他們很快就能捲土重來。若是我現在馬上答應你保存他們,你也不會相信於我。我現在只能說,若是沙陀人最後能夠臣服於我,那我也許可以保存他們。若是他們真的一心要與我對抗,那我不可能養虎爲患。”
劉芸娘低垂頭,長嘆了一口氣。許多事情,她都無力改變。
“夫人,你還是多想想接下來的生活吧。你還年青,過些時日,待你的悲傷平復,或許可以再考慮一下將來的打算。”
“我只是一個喪夫的寡婦,殘花敗柳之身而已。”她疲憊的淺笑,回答道:“我既非出身名門大族,也非能琴棋書畫的大家閨秀,反而喜歡舞刀弄劍,而且現在還帶着一個兩個孩子在身邊。可偏偏有許多男人卻還趨之若鶩,我知道這是爲什麼。”
“夫人難道不打算再找個人?”李璟有些被當面戳破謊言的尷尬,他知道她那句話的意思。那些看上劉氏的人,並非看中她的人品,也非看中她的相貌,甚至不是看中她的身世。他們看中她的,只不過是她的那個身份:沙陀族長、晉王李克用的遺孀,一個曾統領千軍的奇特女子。
“我也希望能找個體貼可靠的男人依靠。”劉芸娘回答,“然後,就我這樣的條件,又有幾個男人會真心想娶我這個人?況且,經歷過與克用的那幾年,一般的男人我也並看不上。”
“我也看不上嗎?”李璟突然脫口而出,話出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但話已經出口,覆水難收了。他只好強裝笑顏,假似淡定。
“若殿下真能看上我,我倒沒什麼不願意的。說實話,殿下可是無數少女心中的夢中情郎。”劉氏怔了一下後,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眼神中閃過幾絲慌亂,雙手在袖中緊緊捏着,然後輕笑一聲回答道。只不過,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她這個看似玩笑般的回答,語氣卻比平常快了幾分,高了幾度,而且這句話雖似玩笑,可以兩人的身份而言,並不合適,說出來,反倒是有些像是在調情了。
李璟也沒料到劉芸娘會回了這麼一句,一時怔怔的看着她。
兩雙眼睛,四目相對,一股尷尬卻又帶着曖昧意味的氣氛在空氣中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