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卯時鼓響,午門還沒開,守在午門外的文武百官們也沒有再像從前那樣議論紛紛。
因爲今天的上朝少了兩個重量級的人物。
其一便是國師左鴻明。
左鴻明代表了道門在大楚朝廷之中的勢力,雖然朝廷是大楚的朝廷,但是因爲道門的強勢,仍然是滲透進來不少的道門中人,也有不少親近道門的官員。
但是因爲在斷海關前,紀墨對道門的反抗宣言,讓左鴻明離開大楚至今未歸。
在左鴻明回來之前,在道門的聲音傳來之前,跟道門有關係的官員集體失聲了。
他們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驅蟲,在光明即將來臨的時候猥瑣的躲藏在了淤泥裡。
其二就是工部尚書申公虎。
申公虎乃是前朝國丈,工部尚書的職務亦是重中之重,多年經營,亦有不少黨羽。
但是現在誰都知道,不可一世的延安侯正在三步一跪、六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的從斷海關來丹陽城。
有資格上朝的無不是朝廷肱股,他們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是從他們的消息渠道傳來的消息都是一樣的,現在的延安侯十分……可憐,據說鞋子都磨破了,膝蓋和額頭都是斑斑血跡……
申公虎的黨羽們都是戰戰兢兢,他們知道這是皇上對申公虎的敲打,雖然申公虎仍然位高權重,可是他們心中就是有着強烈的不安,就好像這座朝廷中的一座大山將要崩塌一般。
皇上在斷海關前的亮劍,讓許多人都是像捱了悶棍一樣,懵了。
在沒有見到皇上之前,所有人都在保持着沉默。他們不知道這兩個月給皇上帶來了什麼樣的改變,但是僅就那與海族結盟的蓋世之功,便足以讓所有人失聲。
無論是忠臣還是奸臣,無論是保皇黨還是親道黨、無黨派人士,都是保持着沉默,共同等候着他們的皇上上朝。
“哼哼哼……”項威頗爲得意,年紀一大把了的大將軍難掩臉上的得意,隱藏在白鬚之下的嘴角始終都是上揚的。
皇上是他的孫女婿,皇上終於雄起了,他難道不該得意嗎?
整個朝廷現在能理解他的心情的大概只有屈浩然了吧?項威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屈浩然,果然,這位平素裡臉總是跟冰山一樣冷峻的屈聖人也難掩眼角的魚尾紋,那魚尾紋就像是活過來的魚兒一樣擺動着。
注意到了項威的目光,屈浩然挑了挑白眉。
奶奶的!項威頓時有點不爽了,人家屈浩然的孫女是皇后,自己的孫女是貴妃,這差着一個層次呢啊!
但是項威也沒轍,要怪只能怪自己。皇后的婚約,那是定下來就不能更改的。貴妃的婚約,則還有更改的機會。
因爲紀墨那時候實在是不給力,所以項威一時藏私,給自己的孫女留了個後門。
而屈浩然一心忠君,毫不猶豫的就獻出了自己的孫女做皇后。那時候項威還鄙視屈浩然來着,現在他才發現人家屈浩然纔是慧眼如炬啊!
“吱呀”
沉重而輝煌的午門緩緩打開了,一名小太監在門旁尖着嗓子道:“請諸位大人整理儀容,微步噤聲,入金鑾殿候駕!”
這麼早?
文武百官都是吃了一驚,往常昏君務必得拖到卯辰之交時方纔不情不願的到來,今日卻是剛剛過了卯時不足一刻,皇上便到了,這……
這莫非是表明皇上真的浪子回頭,勤政爲國了嗎?
項威和屈浩然都是無聲的笑了,伍子權笑了,李堅笑了,所有忠心皇上忠心大楚的臣子都笑了。
雖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是他們的笑臉卻如朝陽般將午門前照得亮堂堂的。
相對的則是一些臣子臉上的惶恐、不安,還有一些立場不明的臣子們發自內心的驚訝。
皇上真的變了呢……
文官以屈浩然爲首,武將以項威當先,文武百官兩列整齊的步入金鑾殿,各自按部就班,排序站好,低頭垂目,等候着紀墨的來臨。
等文武百官全都就位,金鑾殿中再無半點雜音之時,陳瑾那標誌性的尖銳中帶着些沙啞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
衆臣聞聲而躬身,等着陳瑾又道“跪”的時候,除了項威和屈浩然以外,所有人都是跪拜在地,高呼“吾皇萬歲”。
紀墨不是第一次坐在這個位子上了,但是此次又不同往時。
上一次紀墨坐朝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傀儡,比起木胎泥塑而言,不過就是多了口氣罷了。
但今日,紀墨卻真的有種俯瞰衆生的感覺。沒有了左鴻明的掣肘,沒有了申公虎的羈絆,現在的文武百官似乎才真正有了爲人臣的意思,天空終於陰霾散去,現出了清朗。
紀墨記得自己上一次從這個角度俯瞰下去的時候,還看到不少臣子的跪拜不夠到位,額頭並沒有觸及地面,還有更甚者居然還偷偷的挖鼻孔,各種不敬的小動作那時紀墨無力與之計較。
而現在,幾乎所有的臣子都是把動作做到了最標準,額頭一律觸地,也沒有人偷偷挖鼻孔了。
紀墨看到有人似乎身上很癢,肩膀一抽一抽的,卻也沒敢騰出手去抓撓一下。
紀墨不禁笑了,很好,這才讓朕有點感覺,感覺這朝廷真的是朕的朝廷,這大楚真的是朕的大楚!
“平身。”
“謝皇上!”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這一套千篇一律的程序下來,卻見兵部尚書司馬剛第一個站了出來。
紀墨瞅着這個低調幹癟的老傢伙,斷海關之前見識到了他的老謀深算,紀墨是存了心找機會收拾了他的,倒是沒想到他會搶先出來奏對。
“皇上遵祖訓,從軍斷海關。化名紀總,寄身於常勝軍第六十七師下屬第三團第四旅第二隊第三什。勤勉努力,衝殺在前,升任什長。
“因爲安東將軍項榮所使,孤身勇闖無量海,聯絡上了與我們人族已經失去聯絡千百年的海族,並與海族之藍翔王立下了盟約!
“此乃千年不得一見之蓋世奇功!老臣執掌兵部,自當爲紀總請功,如此蓋世奇功,前所未見,老臣懇請皇上准許,將紀總升爲千夫長,昭告天下,以揚我大楚武威!”司馬剛慷慨陳詞,一副忠君愛國相,極盡吹捧,讓紀墨都臉紅了。
千年不得一見之蓋世奇功……剛哥你太擡舉朕了啊!你這麼吹捧朕,朕都不好意思誅你九族了呢!
無恥!當日在場的幾位大臣都是默默的鄙視了他,但是他這話卻是不容反駁的,即便是項威和屈浩然也只能都閉口不言。
紀墨不開口,項威等內閣大佬們都不開口,其他人也就都不敢說什麼,這場面一下就冷了下來。
聖恩難測,場面冷的越久,衆臣心中就越忐忑,尤其是司馬剛,硬着頭皮說完這些之後本以爲會博得皇上歡心,卻沒想到皇上一言不發,真是讓他緊張的要窒息了。
終於,紀墨開口了。
“司馬尚書所言差矣,朕乃是楚君,不管爲大楚做了什麼,都是分內之事。誠然朕是有些許軍功,但直接從什長升爲千夫長,便是破了規矩。軍法有定,我大楚武勳,連升三級便是極致。朕在軍中,便當服從軍法。司馬尚書,你覺得朕說的對嗎?”紀墨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怒,卻是讓司馬剛心頭收得更緊。
“皇上所言極是!”項威不禁喝彩道:“軍法絕不能破,皇上有此決心,真是我大楚之幸!”
屈浩然也是微笑點頭,這兩位重頭人物表明了立場,便如風向標一樣,文武百官都是交口稱讚,至於多少人出自真心,多少人隨波,多少人虛情假意,那就不知道了。
司馬剛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豆大的冷汗,連忙道:“微臣知錯,還請皇上降罪!”
壞人!你爲朕請功,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朕要是降罪了你,以後誰還敢爲朕請功?
紀墨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是一片赤誠忠君之心,何罪之有?”
“謝皇上!”司馬剛鬆了口氣,至少皇上現在不會收拾自己了。喘了口氣,司馬剛又連忙道:“那便依皇上之意,連升三級,紀總升任小都統!”
紀墨冷哼一聲,不等他開口,屈浩然已經搶先了。
“混賬!司馬剛,此乃依照軍法升遷,何爲依皇上之意?你莫非是要陷皇上於不信麼!”屈浩然橫眉立目,怒聲呵斥。
項威瞪了屈浩然一眼,這不是搶自己臺詞麼?自己纔是掌管軍事的大將軍好不好!
但主要矛盾是在司馬剛這裡的,項威上前一腳將司馬剛踹倒在地,厲叱道:“司馬剛,你居心叵測,可是有不臣之心!”
司馬剛慌得翻身跪倒,他確實是話裡故意留了個小鉤子,在以往的時候,像這種話裡帶鉤子的簡直多了去了。
別說這種隱晦的小鉤子了,就連當朝指責皇上的不是的,也是大有人在。
那時屈浩然、項威他們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麼搭理的。甚至有時候連他們說話,也是免不了夾雜怨念和譏諷。
爲何這一次,屈浩然和項威兩位大佬同時發飆了?
怎麼回事,只不過去了一趟斷海關,這昏君竟然已經坐穩了朝廷嗎?司馬剛很難以置信,可是此情此景,他不能不信。提示:如何快速搜自己要找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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