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利是人的一種天性。就算是老胡這種“人本善良”的人也無法擺脫勢利的囹圄。
“說吧,什麼事兒?”王清華看着迎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往嘴裡叼了一根菸,點燃了噴了一口,煙霧夾雜着嘴裡呼出的熱氣,一團濃霧馬上包圍在王清華的身邊。
“我給你說是大事,那肯定是大事,你別吊兒郎當的不往心裡去。”老胡在電話那頭,對王清華的態度充滿了意見,“我聽說省委要動了。”
“省委要動了,管我什麼事兒?”王清華欣賞着路上的風景,偶爾過去兩個穿着時髦的美女,跟唐糖、蘭英雖然沒辦法相提並論,但也非常養眼,“阿姨最近身體好嗎?”王清華扯開了話題。
“老婆子好着呢,你就別惦記了……”老胡好像很着急,王清華還從來沒有見過老胡會如此着急上火,就故意不跟老胡說老胡所謂的大事,沒等老胡把話說出來就截了老胡的話道:“阿姨的餃子包的好,菜也炒的夠味,比八仙樓裡張大廚子的手藝都好,改天有時間了,再去你家,讓阿姨給我做頓好的,對了,你順便給阿姨說一聲,我喜歡香椿餡兒的,那玩意吃着……”
王清華耍貧嘴也是一套一套的,只是一直在官場上混,處處小心,耍貧嘴的習慣也不得不掩藏了起來,今天心情不算太差,乾脆就和老胡耗上了。
“我說王清華同志,”老胡真急了,聲調都提高了八度,“我說你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你再說你那吃香椿餡兒餃子的事兒好不好。你阿姨今年五十剛出頭,離死還遠着呢,有你吃的時間。”
“OK,”王清華也沒想太讓老胡難受,就是想逗逗老胡,看看自己這位將來的頂頭上司,耐性到底怎麼樣,“胡書記,你說吧。我再不說一句話了,洗耳恭聽。”
下班的時間了,街上行人越來越多,三三兩兩的,有的開着車,有的騎着自行車,都是一頭的匆忙,急着往家裡趕。這裡跟市府路只隔着一條解放路,很多在市委市政府上班的人都要經過這裡回家。王清華就走了幾步,找了個稍微僻靜點的地方。
“省委要動了。這個你總不至於不明白吧?”老胡繼續問道,“你要是連這點政治敏銳性都沒有,我建議給羅榮天說說,讓他在首都給你活動個好點的學校,乾脆上學去得了。”
老胡一直在提醒王清華一個問題,王清華就從鼻子裡嗤笑了一聲道:“我的胡大書記,你是不是有點太看不起人了。你說省委要動了,不就是想要告訴我王大成同志要下崗了嗎。這有什麼稀奇的。王大成同志身體不好,年齡也大了,中央研究決定,讓王大成同志退下來,到國家各部委隨便挑個閒差,讓王大成同志休息休息。其實是某某某與某某某政見不和,我們的王大成同志做了替罪羊。不就這麼回事嗎,還扯到政治敏銳性上了。我告訴你,我還真不想在這個狗屁官場混了,有個鳥意思。爭來鬥去,最後還是兩敗俱傷。”
老胡想不到王清華一下子扯得那麼深遠,一下子愣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嘆了一口氣道:“你說的這些都是深層次的東西,我不想給你說這些。我是想給你說,王大成一旦下崗,我這個縣委書記恐怕就要泡湯了。張儉之上次給我說,我這事是他給王大成書記通的氣兒。王大成書記基本上同意。但問題是,這事兒現在還沒有上常委會表決通過。一旦王大成下崗,恐怕我這事兒就難了。”
老胡繞了半天,原來是爲了這事。那張儉之也真是有點厚顏無恥,明明不是自己辦的事兒,卻要說是自己辦的。給自己臉上貼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急忙問老胡:“你是不是給張儉之,你那老同學送禮了?”
老胡急忙道:“你別說的那麼難聽好不好。那哪兒能算是送禮呢。上次張儉之給我說了之後,我覺得怎麼也該表示一下。回去跟老婆子商量了一下,就給人家拿了五萬。不過那五萬塊,也是我和老婆子半輩子的家底兒了,本來想問你再借點,覺得你剛參加工作時間不長,恐怕也沒什麼積蓄,就沒給你開口。現在估計這五萬塊要打水漂了。”
“你個老糊塗!”王清華不由罵了一句:“你給張儉之送哪門子禮啊?張儉之不是你老同學嗎,老同學給你辦點事兒,還要收你的禮啊?再說了,你也不打聽打聽這事是不是他辦的,你就隨隨便便給他送啊。你是不是錢多沒處花了啊。你沒處花,你給我啊,我幫你花。”
王清華越說越來氣。起初老胡把自己在羅榮天那兒給老胡說的情,說成是張儉之的人情,王清華還沒太在意。覺得事兒已經替老胡辦了,老胡爲黨的事業忙了大半輩子,最後總算有了個着落,老胡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不想老胡竟然會這麼糊塗,不問青紅皁白就給張儉之送了五萬,那張儉之還真毫不客氣地收了。真他孃的,這都是什麼世道啊。要說這老胡也真不適合當官。
王清華把老胡說的一愣一愣的,口氣一下子軟了下來道:“聽你的意思,好像我的事兒,不是張儉之說的?”
“什麼好像。我實話告訴你,你的事兒壓根跟你那狗屁老同學張儉之沒有任何關係。是我——在跟羅榮天最後談話的時候提出的條件。明白了嗎?”王清華越想心裡越堵的慌,就捎帶着把張儉之也編排了一頓,“唐朝武則天的時候,好像有個名臣叫張諫之,好像還是神探狄仁傑的同學,你那老同學也叫張儉之,雖有一字之別,可叫法也差不多,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人家是一代名臣,你那老同學簡直就是個市井無賴。”
老胡現在估計也把腸子都悔青了。要知道,前多年,也就是老胡剛剛參加工作那會,國家經濟形勢不好,又遇到什麼大動亂,想老胡這樣的機關幹部,每月的工資也就是幾十塊,除了一家子的吃喝拉撒之外,幾乎是所剩無幾,遇到點事兒,還得向親戚朋友借貸。後來經濟形勢好了,手裡纔算有了些積蓄,不過那也是剛剛十來年的事兒。老胡就那點工資,老婆也就是個國企一般員工,後來企業改制,還下崗了,就老胡一個人掙那點工資,省吃儉用,能攢下來的,也就是個七八萬塊錢。現在一把送給了張儉之,心裡能痛快嗎。
“現在怎麼辦呢?”老胡一臉的沮喪,真想找個南牆一頭撞死算了,“總不能問人家要回來吧。”
王清華冷靜了一下自己,心中琢磨了一陣道:“你那老同學也太可惡了,我叫他吃進去肉,連骨頭一塊給我吐出來。”
老胡疑惑道:“人家只吃進去了肉,你讓人家吐哪兒的骨頭啊。你趕緊給我個拿拿主意。我也不讓他吐骨頭了,只要把我肉吐出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哪怕只吐部分,消化了的就算了,也行。”老胡本來想撒把辟穀扣只鳥兒,想不到別人已經送了鳥兒,自己卻在那裡妄撒了一把辟穀,心裡哪有不彆扭的。
老胡說的話,讓王清華又想起自己給張儉之送的那兩萬塊錢。王清華借張儉之出國留學的事兒,給張儉之送了兩萬塊錢,那是有求於張儉之,而老胡的事兒,卻跟張儉之八竿子打不着。王清華以前只認爲張儉之好色,想不到還愛財。這種人要是不好好整一整,就不知道在哪兒拔的毛。
王清華沉思一會,靈光一閃,一個想法馬上出現在腦海中:“這樣,你再給他送一次……”王清華的話剛一出口,老胡就急了道:“不是吧,我神經了,已經錯給他送過了一次,還要我給他送?”王清華阻止道:“你着哪門子急,你聽我把話說完不行嗎?”
就在此時,不知從哪兒“飛”來一隻野雞(此處並非對失足女的污衊,而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了。用那個字,肯定要被屏蔽的,只能代替一下。失足女本來也屬於弱勢羣體,也是人,只是爲了賺錢,行爲方式有些跟我們的傳統倫理相悖罷了),對着正打電話的王清華擠眉弄眼的。王清華專注於和老胡打電話,也沒看見,一擡頭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正站在自己面前。那女孩子見王清華看自己,就扭捏了一下身體,將身上穿的大衣敞開,撩開衣服,把白深深的肉露在外面,道:“先生,要不要玩啊。很便宜的。五十塊一次,如果包夜的話,還可以給你打個對摺,就收你二百塊了。我的本領很多哦,吹拉彈唱樣樣精通,滾打摸爬什麼都行。”那女孩見王清華不說話,就又往王清華跟前湊了湊神秘兮兮道:“玩的暴力一些也無所謂哦,不過價錢方面就要多一些了,一次二百塊,一晚上嗎,八百塊。先生,要不要啊……”
“用棍子捅一晚上多少錢?”王清華盯着那隻“野雞”沒好氣道。那“野雞”落了個沒趣。心裡憤憤的,轉身欲走。王清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百元票面,唉了一聲塞到“野雞”手裡,說了一聲去吧。那野雞拿着錢難免一陣的千恩萬謝地走了。不過轉個彎兒嘴裡就不知道還會說什麼了。用棍子捅一晚上,當然只是一句玩笑話,用棍子捅一晚上,就是用牛筋做的也要被捅個底兒朝天,更別說人了。
王清華剛把耳朵對在手機聽筒上,就聽老胡在電話那頭嘎嘎嘎地邪惡笑聲:“是不是碰上好事了?”老胡在電話那頭估計早已將剛纔那女孩的說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故意這麼問王清華的。
“行了,”王清華故意逗老胡道,“剛纔那姑娘長的很真不錯,要是阿姨不介意的話,我把人給你叫住。今天晚上我給你買單,你看怎麼樣?”
不想老胡也不客氣道:“有人買單,我當然樂意了。要不就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