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柳老爺故意把那晚之事透露給白家,並做出一副絕不輕饒應秋明的樣子,白老爺也深感不解,想不通自己看着長大的一個品行端正的孩子怎麼會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他本來絕不相信應秋明會做出那種事情來,聽到應秋明自己親口承認卻又不得不相信。
應秋明家裡是世代的書香門第,雖然幾代積累也算富裕卻沒有能力供他去國外留學,應白兩家本是世交,到了應秋明父親這一輩,更是情同手足,因此應秋明留學的費用基本是白家在資助。聽到兒子做出此等事來,一輩子重綱常倫理的應老先生甚感愧對白家,急怒攻心,竟然活活氣死!
應秋明聽聞自己的父親被自己活活氣死,亦毫無偷生之念,連回家的勇氣也沒有,深夜獨自來到江邊。此時正是江水暴漲之際,夜風蕭索,濁浪滾滾,應秋明苦笑一下,回顧平生,自己春風得意,風光無限,無人不羨慕,好景卻如此短暫,眨眼間,自己就變成了不忠、不信、不孝之人,人人唾棄的敗類,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麼?
黑夜無語,沒給他答案,濤聲依舊,彷彿在嘲笑他的可憐。
世間芸芸衆生,不管你是如何聰慧,怎樣精明,試問又有誰逃得了無情的命運?人有時實在太渺小了。應秋明終於明白自己只是被命運愚弄的渺小蒼生之一。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切卻並非天災而全是人禍!
他緊了緊黑色風衣,最後一次回頭看看身後夜闌珊華燈卻依然的繁華紅塵,這一切多麼誘人啊!他不想拋下這一切,更不想死。誰又想死呢?可天大地大卻容他不下小小的一個他,悲從中來正準備從江堤跳下一了百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既然還對這花花世界如此留戀,又何必輕生呢?”
應秋明一驚,回頭卻看到遠處慢慢走來一個人,這不是柳若菲的父親嗎?他這麼晚了來這裡幹什麼?他是來找我算賬的吧?一定是!應秋明心想。
反正自己已經是將死之人,死前能夠贖一點罪過也好,他這樣想着,不管他怎樣對自己,都是罪有應得,於是佇立江堤上等着柳老爺走來。
柳老爺仔細大量着面前這個一表人才的年輕人,緩緩說道:“人生短短几十年,誰都會有死的那一天,你又何必心急呢?如果連死都不怕,還怕活下去麼?”
應秋明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好沉默着聽他繼續說下去。
“感覺偌大的城市突然沒有了你的容身之處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來我這裡,我會讓你擁有你這個年紀的人無法擁有的一切!你對若菲所做之事,我既往不咎,過段時間,你二人把婚禮一辦,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你是知道的,將來我的一切都是你應秋明的!”柳老爺誠懇的說道。
應秋明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死的勇氣在這一刻有了一絲動搖。然而一想到被自己氣死的父親和白冷月那絕望的哭聲,他又覺得自己實在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生與死矛盾至極的他流下兩行淚來,道:“晚了!一切都晚了!”然後縱身跳入滾滾江濤中。
柳老
爺大手一揮,兩個早就準備好的人立刻跳進江中營救。他滿心歡喜的自語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他如果連這點烈性都沒有倒也不配做我柳家的女婿了。”
第二天,應秋明在柳老爺的私人醫院中醒來,當看到自己竟然沒死時,他絕望的哭了。他知道自己從此只能苟活於世,遭受萬夫所指。
走過一遭生死的人,能再第二次尋死的,也只有那些鐵石心腸的人可以做到,他應秋明一生重情重義,無論如何是再也狠不下心來自殺的了。
得到應秋明醒來的消息後柳老爺很快趕了過來,慈祥而高興的說道:“秋明,你終於醒了!你這孩子,可把柳伯伯嚇壞了,你以後可不許再做這樣的傻事了啊!你安心在這裡靜養,其他的事情都會過去的。”說完又吩咐下人一定要滿足應秋明的所有要求,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就這樣,柳老爺隔三差五的抽空來看望應秋明,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一個月時間轉眼就過去了,本來應秋明什麼事都沒有,只是沒法面對外面的人和物,故只好住在這裡,躲避外面的一切。柳老爺也對往事隻字不提,讓應秋明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單是這一點應秋明就對柳老爺漸漸有了感激之心,又想着自己終不可能一輩子躲在這裡,該面對的終得面對,於是提出出院。
他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父親的墓前痛哭一場,自責不已。然後回家去看望自己年邁的母親,卻被自己的哥哥一頓狠打,連家門都不讓進,他不辯解也不還手,任憑雨點般的拳頭落到自己的身上。
才短短一個多月沒見,應秋明看到聞訊而來的母親已經是白髮蒼蒼,面容憔悴。這位傷心欲絕的母親哭着止住大兒子,然後木然的對他說道:“你走吧!以後別再回來了!”話剛說完竟然昏死過去,衆人忙把她扶了進去。
應秋明擔心母親,想進去看看,大門在大哥的一聲令下就此緊閉,任他拍打就是無人來開。
應秋明只好失魂落魄的離開,剛轉過一條街,卻不想正好碰上了白冷月。
兩人正面相遇,想躲已是不及,白冷月宛如從來不認識他一般,從身旁擦肩而過。他亦難以啓齒,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兩個人表面無聲無息,內心卻洶涌澎湃,愛恨情仇在這相遇的一瞬間,全部涌上心頭。忘記一個人是世界上最最難的事,有些人你越想忘記卻終生難忘。
接下來的日子應秋明開始幫柳家做事,而且是近乎瘋狂的工作,一但停下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會襲上心頭,讓他無法自拔,每天晚上都累到倒頭就睡。
柳家的生意在他的打理下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柳老爺每天都是笑得合不攏嘴。唯一讓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柳若菲,從上次那事後,她就像換了一個人一般,本來是隻快樂的百靈鳥,卻變成了不苟言笑的第二個“白冷月”。
柳夫人看在眼裡急在心中,就經常在柳老爺面前抱怨;而且柳夫人在面對白家的人時,總如做賊一般心虛,兩家的關係也逐漸淡漠很多,這也讓柳夫人很是不安。
這天柳夫人又在柳老爺面前抱怨
不休,開始柳老爺還默不作聲,聽多了就不免煩躁,罵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個屁!要不是我使出這個計來,把應秋明從白家弄過來,咱們家的生意會有這麼興隆?”
剛好應秋明這時來找柳老爺商量生意上的事,將這句話聽得一字不落。
就如晴天霹靂一般,那一刻應秋明從頭到腳都震悚不已。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視爲恩人的柳老爺竟然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大步衝到兩人面前,質問道:“你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柳夫見他突然出現,嚇得已經說不出話來。柳老爺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震驚之後,也不掩飾,坦然道:“是真的,一切都是爲了你應秋明!”
應秋明苦笑道:“爲了我???哈哈哈!好一個爲了我!”
“難道不是嗎?爲了你我在酒裡下催情藥將自己的女兒親自送到你懷裡!爲了你我置柳白兩家的親情於不顧,絞盡腦汁想着怎麼讓你過來!爲了你……”
“夠了!!!你怎麼不說是爲了你自己???你這隻天底下最狠心最無恥最無賴的老狐狸!你休想再讓我再爲了你做任何事!你知道嗎,你害了若菲,害了冷月,更害了我父親!我要讓這件事大白天下,讓你名譽掃地,讓你也嚐嚐身敗名裂的滋味!”
“是嗎??哈哈哈,你去說啊!看誰會相信你這個背信棄義,氣死自己親生父親的小人!”
“我信!”一個柔弱而堅定的聲音傳來,柳若菲孱弱的扶着牆緩慢而來。她聽到家裡有人在大聲爭吵,趕來後卻聽到父親和應秋明的對話,一直在心中無比偉大的父親形象轟然倒塌,她只感到長久以來自己心灰意冷的心,這回徹底死了。
“菲菲,你聽爸爸說,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爸爸怎麼會害你呢,我這樣做全是爲了你啊!”看到柳若菲突然出現,柳老爺故作的理直氣壯蕩然無存,一下子就慌了神。
柳若菲已經聽不清父親說的內容是什麼了,她的心此時如萬箭穿心般疼痛,用手捂着臉,痛哭不已。
柳老爺忙去拉她,想安慰她一下,柳若菲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瘋了一般的往外跑去,柳老爺和柳夫人忙追出去,卻哪裡追得上。
柳若菲先是毫無目的的跑,將滿腔痛楚,盡情揮灑,後來想到最愛自己的人都是如此對待自己,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於是想到尋死,但死之前一定得把這一切告訴白姐姐,不能再讓她傷心的矇在鼓裡。
於是她擦了擦眼淚,快步往白府快步走去。
白冷月對柳若菲的突然到來大感意外,本來心意已絕,這輩子再不見她,卻在柳若菲的苦苦哀求下終於還是打開了房門。
兩個曾經的好姐妹,最親密無間的玩伴,都驚異於對方憔悴的容顏,和哀怨的眼神,兩人就相對站着,直到柳若菲將事情全部講完。
最後她道:“白姐姐,事到如今我並不祈求你的原諒,應大哥和你纔是真正的一對,我祝你們幸福!”然後轉身離去。
白冷月望着柳若菲孑然的背影亦淚如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