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撐着身子慢慢爬起,又略帶歉意的將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辰夜拉起。
辰夜扶腰,滿是憤恨的看着他。
他深深一揖:“還未介紹,在下洛函。適才多謝公子搭救。”
辰夜偏頭,半冷不冷:“辰夜。”
他微笑:“適才在下也是身不由己,還請公子不要見怪。我在城南處開了一間酒館,不知辰夜兄可否賞臉光顧,我自會備上些薄酒小菜,作爲賠罪之禮。你看如何?”
辰夜揮揮手道:“不必了,明日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便不作陪了。”辰夜略點了頭,扶着腰一拐一拐懊惱的走向回程,心想着今兒個真應該查查黃曆,絕對是犯太歲的日子,不然不會這麼倒黴。
洛函在辰夜身後又道:“在下五年前釀了些梅子酒,想着近來須得開個一兩壇品一品,不知辰夜兄可有興趣?”
辰夜是好酒,尤其最好梅子酒,入口清甜,脣齒間蘊着梅香,一杯下肚,簡直不能更愜意。
對梅子酒的喜好始於很久遠很久遠的記憶,遠到辰夜自己都忘了原因。只是一直記得那杯特別的梅子酒,記得那個很獨特的味道,縈繞在齒間,歷久彌新。
或許是最初尚在人間時嚐到的味道,又或許是在夢中。
後來他也嘗過很多種類的梅子酒,自己也嘗試釀造過,但都不是最初的那個味道。因爲心中的一縷執念,辰夜依舊嘗試着尋找。找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模糊了記憶中的味道。
但辰夜對梅子酒的喜歡卻在尋找中逐漸加深。
這一點辰夜未對其他人提起過,只告訴過沐青。
沐青聽後微微一笑,只道他對梅子酒是骨子裡的喜歡。
或許是吧。
是以,洛函此時一提梅子酒,辰夜頓時泄氣。
辰夜停住步子,強裝勉強:“既然洛兄一片好意我也不便推辭,便去淺嘗一二吧。然在下午時有些事情,不如晚上一敘如何?”
洛函道:“城南微寒居,隨時恭候。”
辰夜道:“那便說定了。”又道:“我有事在身,便不奉陪了。先告辭。”扶着腰一瘸一拐幾步出了林子,向着不遠處的主城大道蹣跚而去。
到了客棧天已將明,還未稍坐,就聽到外面一陣喧譁。
推開窗戶,看見不少人向着衙門的方向聚集而去。
有幾個好事者一臉驚慌嚷嚷道:“又出事了又出事了,這次是朱家的那個書呆子,死狀和前段時間那個李株是一樣一樣的。這不,衙門那裡要開審了……”
看來,衙門已經發現了昨晚暴斃廟內的那個男子了。
辰夜起身走出客棧,跟隨人流,決定前去看一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辰夜覺得,事情已經發生了,自己沒能阻止的了,說什麼也晚了。但做一些事情去彌補,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強。
今日的衙門前,聚了比上次多一倍的人,即使現在尚是拂曉時分。
此事一出,怕是城中人心更加難安了……
府尹滿面愁容的上了堂,圍觀的百姓也是一改上次的看戲之姿,個個面色嚴肅緊張。或許這次的事發,終於讓他們認識到了此危及自身,他們也不再是個看客。一個不小心,或許下一次躺在這裡的便是自己。
堂上那男子的屍身安靜的躺在那裡,蓋着一塊白布。他這一世所有的喜怒、所有的悲歡、所有的聚散離合都至此終結,掩藏在這塊白布之下。
府尹一拍驚堂木:“帶沈獵戶。”
衙役帶着一個約莫三十多歲樣子,身材精壯的男子上了堂。
府尹道:“朱葉死後,你是第一個發現的?”
沈獵戶道:“沒錯。小的今早照常前往城郊打獵,穿過城東的林子時,恍惚看見廟中躺了一人。”他指了指旁邊蓋着白布的人,神色惴惴:“就是他。”
府尹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株死後也是你第一個發現的?”
沈獵戶道:“是小的發現的。”
府尹一拍桌子,喝道:“爲何每次事發你都由你發現?這兩件事究竟與你有何關係?還不從實招來!”
沈獵戶被府尹的質問嚇住,忙不住磕頭道:“大人冤枉啊!小的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人的性命開玩笑啊。小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觸了什麼黴頭,次次都能撞見這等事。上次李株的事情,讓小的嚇得不輕,足足發了三日的高燒,休息了七日身體纔有了力氣,剛開工沒多久,這不就又碰上了一樁。”
府尹怒目道:“果真與你無關?現在坦白還來得及。”
沈獵戶道:“大人明鑑,小的與這二人無冤無仇,平白無故爲什麼會殺掉他們呢?況且若真是小的乾的,早就跑掉了事,幹嘛要報與官府呢?”
府尹想了想,嘆口氣道:“罷了,想來你也沒那個膽量。”又道:“傳王氏。”
一個哭得悽悽慘慘的老婦上得堂來,看見府尹,“撲通”一聲跪下,用力叩頭道:“大人!您可得替民婦做主啊!民婦就這一個兒子,他父親死的早,民婦辛辛苦苦將他帶大,不期望別的,就期望他能考得功名,光耀門楣。誰知竟會遭此橫禍,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沒了。大人,您可一定得替民婦做主啊!”
府尹道:“本府問你,對於朱葉的死你都知道些什麼?”
王氏道:“我兒一向老實。從小就聽話,很少會忤逆我的意思。書也讀的頗用功,鄰里都說,我兒將來定成大器,到時,我就等着享清福吧。沒成想……”說着,又悲慼大哭。
府尹道:“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何時?”
王氏想了想,道:“昨日黃昏時分,他出了家門。”
府尹道:“出家門?你可知他去幹什麼?”
王氏訕訕:“他與民婦發生了些口角。”
“哦?”府尹有些吃驚道:“我記得你說他並不常忤逆你的意思。”
王氏道:“確是。但在這件事上他不願妥協,民婦也不願妥協。”
府尹問:“何事?”
王氏緘口不言,雙手攥緊。
府尹喝道:“說!”
王氏神色略顯掙扎,計較一番,終還是說出了口:“他竟要娶一個青樓女子。你說,我怎能答應?”
府尹一捋鬍鬚,問道:“他要娶的是誰?”
王氏道:“綺繡樓花魁,付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