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修高站上空,俯望他們。
不知怎地,辰爍上人覺得她藏在兜帽下的眼,正帶着嘲意落在自己身上,冷冽得像青凰川冬日的雪。
“辰爍上人……神君這話,是何意思?”陳際垂着頭不敢看她,這時候他不再顧忌剛纔才和自己鬥得死去活來的的辰爍上人,只拿詢問的眼神遞向辰爍上人。
青棱話中之意,他只捕捉了一個輪廓,而這輪廓下的真相太驚人,他不敢深究。
辰爍上人冷冷盯了他一眼,覺得他蠢。
“就是你們被五川利用了。”青棱出聲回答。
陳際覺得身上冰涼,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開口。
“邊族所藏之寶甚豐,你們覺得五川的人會白白拱手相讓嗎?”青棱“呵呵”一笑,發出冷語,
“你們以爲他們爲什麼將這裡的邊族留給你們?真的是因爲所謂異修與邊族的生死之爭嗎?據我所知,五川的精銳早已暗中抽回,趕赴蛟海。”
“蛟海?!”陳際驚得擡頭。
辰爍上人又瞪了他一眼,後者才悻悻然又垂頭。
“神君言下之意,可是說五川集齊散修十軍,名義上是爲了討伐邊族,將邊族之寶分羹與我們,實際上打的卻是蛟海的主意,而我們只是被其利用來掩人耳目,順便牽制這裡的邊修,是嗎?”辰爍上人斟酌一番後,朝青棱開口。
青棱點頭。
辰爍上人便繼續道:“可是神君,他們是否利用我們來行障眼之法,與我們奪取邊族寶物並無衝突。”
他的意思也簡單,不管五川打的什麼主意,對散修大軍來說,邊族的法寶都送到了他們眼前,而若是沒有五川的盤算,這場戰也未必輪得到他們。
說白了,就是一個共贏的局面。
“若真只是如此就好了。你們以爲你們今日爲何會打起來?百荒離此處甚遠,爲何偏要往這裡跑?”青棱倏爾一笑,笑聲中有些挑拔人心的恨意,“邊族爲天仁古族,所藏寶物都是上古仙家之寶,五川如何捨得這塊大肥肉?就算青凰川願意割捨,其他川的人難道不會有異心?若能引得你們自相殘殺,對五川來說,即能獨佔寶物,又能清除散修,一舉數得。要知道,邊族一去,五川之下再無異心者,整個天仁盡歸他們囊中,你們這些散修……可就成爲第二個邊族!”
一席話說得所有人心頭劇跳不已。
細想想,也確如她所言,天仁之上五川爲尊,散修各據一池,而邊族偏安一隅,多年來雖爭鬥連連,卻也相互制衡,如今邊族一去,五川再無敵手,到時候哪有散修立足之地。
“您是懷疑朱陽?”辰爍上人問道。
“我雖是十軍統帥,然而修爲再高也不過一介散修,朱陽本是龍垠川精心安排的十軍統帥,如今被我橫插一腳,失了統帥之位,他們怎肯善罷甘休?近日我連得三軍軍報,傳來的消息都是各軍被困邊族法陣中。邊族似乎早已猜到我們的行軍路線,事前做出安排。每軍將領只知道各自的行軍路線,並不知曉其他軍隊,能夠獲得十軍安排的人,就只有我與五川川主。”青棱再道。
此語一出,整個墨湖一片譁然。
陳際再也不顧不上其他,愕然擡頭:“您是說,您與五川川主中有人泄露軍機?”
辰爍上人忍不住白眼一翻,在太元神君面前懷疑她泄露軍機,這人簡直蠢到無藥可救。
青棱卻不介意,語氣反而緩和不少。
“你這麼猜也沒錯,只是本尊與爾等休慼相關,本尊沒有理由害你們。”
“神君,您剛纔所言之語,也只是推測吧?”辰爍上人眼神閃動,精光陣陣。
青棱將兜帽掀去,露出覆着面紗的臉,一雙眼眸眸光如劍,直透人心,看得辰爍上人陡然間遍體生寒。
她手掌憑空一抓,藤蔓就將阿古與龐梓再度送到她眼前。
“說,你們怎麼知道我們的行軍路線?”
清冽的聲音並不大,卻充滿殺氣。
“呸!”阿古被棘藤縛着,眉頭怒結,眼裡迸出強烈恨意,朝着她啐了一口。
青棱偏偏頭,眼神望向龐梓。
“我……也呸!”龐梓縮了縮,壯着膽子朝她啐去。
她眼神倏而一沉,手上青光閃起,不容分說地印上阿古額前。
“啊——”
阿古淒厲叫起,整個人被擊飛,如流星般遠墜,直至撞上山崖石壁,發出一陣轟天巨響。
山崖被砸出巨大窟窿,碎石成粉,揚起滿天塵煙。阿古撞上山崖後,身體被青焰覆蓋,再無一絲氣息,連元魂都逃遁不出。
“族長——”被棘藤所困的百荒族族人悲呼成片,恨意滔天,卻只能如被蛛網纏住的蟲獸,再怎麼掙扎也不得而出。
衆修只見這百荒族族長在頃刻間便被奪了性命,心下盡皆駭然。
“現在,你說不說?”青棱又看向龐梓。
龐梓又是驚怒又是恐懼,眼神直直看着阿古的方向,聽到她聲音像聽到催魂音似的,肥胖的身軀一抖,面上現出懼,牙關卻仍咬得死緊。
“我不……”
一句話未完,便被青棱的長藤穿透肩頭。
“說不說?”她語帶蠱惑地開口。
衆修見她言語溫柔,可下手卻殺伐果決,手段狠辣至極,情不自禁起了懼意。
龐梓疼得整張臉扭曲。
“說……我說!”
“龐梓!你這個叛徒!”百荒族中有人怒叫出聲,卻即刻被纏在身上的長藤堵住了口。
龐梓已無暇顧及他人,他眼中只有面前羅剎般的女人。
“一個月前有人向這裡的邊族送來一份你們的行軍計劃,並想聯合邊族共抗五川,成立邊族之盟。我百荒族選擇加入。”
“何人?”青棱再問。
“瞻天族的族長夫吟。”
“瞻天族不是被龍垠川的人給滅族了……”陳際一時忍不住叫出聲來。
瞻天族毀於龍垠川手上,活下來的族人都被龍垠川捉了回去,這麼看來,還真是龍垠川的人利用了瞻天族。
“你們爲何信他?”辰爍上人依舊疑心。
“生死關頭,哪顧得上這許多。”龐梓咳了咳,回道。
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不信是死路,信了也許尚有生機,如此而已罷了。
“還有什麼要問的?”青棱睨了眼辰爍上人,後者思忖片刻後搖頭。
她手中便又聚起青光,狠狠印上龐梓額頭。
“轟——”又是一聲巨響,龐梓落得與阿古同樣下場。
青棱抖了抖斗篷,平靜道:“好了,本尊知道你們還疑心於我,無妨。本尊也只是讓你清楚這其中詭譎之勢,信不信隨便你們,反正我志不在邊族。如果有興趣,諸位可隨我前去什女國看一場好戲。”
“什麼好戲?”陳際問道。
“我的分/身在什女國外督戰,這十軍統帥的位置,朱陽早就覬覦多時了吧,恐怕這一兩天就要對我出手。按你們所言,這什女國應該也是空城一座,他必定請我先入,將我困進什女國中。你們不來看看他想怎麼殺我嗎?”青棱眉梢眼角均都上挑,露出不以爲意的笑容。
狂妄並且無所畏懼。
“神君,您說您志不在邊族,那你加入我們是爲了什麼?”辰爍上人抓到了她語中重點。
青棱給他一個讚賞眼神。
“如今除了匯心川之外,其他四川都傾巢而出,攻往蛟海,川上必定缺少修士。要說寶貝,哪裡的寶貝能比得過五川呢?”她輕描淡定的話像一枚炸彈,瞬間炸得衆人震愕呆滯。
“五……五川……”陳際不可思議地自語。
辰爍上人縱然心機甚深,此時也不禁面露撼色。
以五川爲目標,這人好大的口氣。
“要玩就玩大一點兒的。五川修士佔據五川甚久,又定了那些條條框框將最好的修煉寶地與寶貝據爲已有,憑什麼呢?”青棱的話中帶着無上的惑意。
“快,再加把力,他們已經動搖得差不多了。”妄聽躲在她的魂識之中,面色冷凝地不斷窺探衆修心想法,一邊將這些信息傳達給青棱。
青棱依他所述不斷以言語配合控心術,激起這些散修心頭最原始欲/望與怒意。
此爲攻心之法。
“這可是絕佳的好時機,從最近的龍垠川開始攻上去,能搶多少是多少,搶不過了我們就跑。這近萬的散修,就算他們想追究,只怕也無從追起。到時候尋個隱蔽的地方好好閉關,千年以後可都是大修!”青棱接着誘惑,“一樣都是搶,搶邊族是搶,搶五川不也一樣!要知道五川之上的寶貝,可比邊族的多了不知多少倍。”
“搶……搶……”衆修中已有人被蠱惑得熱血沸騰,不自覺吼出聲來。
一人出聲,便如石入靜潭,激起一大圈漣漪,轉眼間就帶起衆人情緒。
什麼討伐邊修,說穿就是搶,一羣土匪而已,還指望他們有歸屬感不成,自然是哪邊利益大便往哪邊倒。
青棱垂下眼,聽着此起彼伏的聲音,心頭冰霜四覆。
“若你們願意,就自己結成同盟攻上五川吧,我也不當什麼統帥了,沒意思得緊。各自領各自的兵,能搶多少,皆憑本事!如何?”
陳際與辰爍上人對望一眼,雖沒答覆,眼神卻也在衆修的高呼中漸漸露出興奮之意。
“不必急着答覆,先解決什女國的事再說。”青棱言罷,將兜帽罩起。
她雙手結印,四野藤蔓纏來,織成巨大網球,將所有百荒修士都裹入其間後,整個藤球拔地而起,青棱飛掠到藤球之上,駕馭着這巨大藤球朝什女國方向飛縱而去,也不理身後修士有無跟上。
……
不知多久,棲鳳嶺安靜下來,四周再無異動。
山壁下的石堆中傳出一陣嗽聲。
“咳……咳咳……”
石堆“嘩啦啦”響動,向四面滑落,有個人站了起來。
“我的親孃喂,師父您這手也下得太重了,疼死我了!”龐梓揉着胸口,蹣跚邁向另一個人。
還未等他靠近,那人便忽然竄起。
阿古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