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要給朕的答案?”
天剛微亮,魚肚白的天邊一輪紅日將要升起時,蕭衍帶着手邊所能掌握的線索來至紫宸殿,蕭沐尚帶着人在外頭查那些采女們的線索與來歷的真假,蕭衍沉着一顆心,提氣立在大殿之內看着剛剛起身,氣色不善的皇帝。
審了一夜的宮人,蕭衍眼下氣色並不算好,熬紅的眼圈,耷拉着的眉眼,青須盡現,無比憔悴,而皇帝雖說是睡在這紫宸殿,可臉色看上更是不佳,似如自己的頭頂懸着一把利刃一樣,剛毅閉眼,便覺得那把利刃就會落下,皇帝也是一夜未眠。
看着蕭衍遞上的所有消息,皇帝冷哼着一聲“若真如你這摺子上所言這些人很有可能都是突厥人放在這宮中的探子,這宮裡在這三四年間就已經有這麼多探子混進來,那餘下的呢,餘下的那些十年前,二十年前是不是還有更早的,是不是連朕睡的枕榻都會有人覬覦,身爲臣子,身爲人子,你就是這樣做的盡心又盡職?朕,可真的是老懷安慰!”
皇帝臉色不善,把那一本奏摺直接扔到了一旁,厲聲向着蕭衍發難,蕭衍跪在地上,只告罪着“兒臣疏忽,甘願領罰。”事情已出,他所能做能說的便是把手裡頭能夠查到的盡數告知皇帝。
“五十軍棍,你自己早已經給自己立好的軍令狀,朕沒忘,找不到真兇,你自己去領罰,還指望着朕會同情你不成!”皇帝聽得蕭衍的這一句話,嗤笑了一聲,越發沒好氣道。
“若九弟那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一切的陰謀都是突厥人所爲,兒臣願帶兵出討突厥,將他們部落的首領人頭割下,給父皇用來祭天!”
蕭衍心知現下的自己摘不乾淨,與其小心翼翼的奉承說話,倒不如還似從前那般,皇帝現如今正在氣頭上,無論怎麼做,總有話說。
蕭衍的一句帶兵征討直接引來了皇帝的一個冷眼“出兵征討,你當是過家家鬧着玩兒,百姓要的是邊陲安寧休養生息,你若總是想着帶兵出征,老百姓還過不過日子了,朕怎麼發覺你如今越發的能夠胡鬧,你這二十多年的飯倒像是白吃在肚子裡。”
這樣的有心爭對,不說是蕭衍,就是伺候在旁的袁衛也看着覺得說不過去“皇上,王爺昨夜一晚上沒閤眼,睿王妃現下也沒醒來,不管怎麼說,先讓王爺去瞧一眼睿王妃,查找兇手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還是多給睿王一些時間吧。”
袁衛遞上了一盞清熱去火的菊花茶,又在裡頭添了三四塊的冰糖與一些紅棗碎放在了裡頭,交給皇帝。“皇上,菊花清心明目清熱去火,紅棗補血養肝又潤燥,皇上喝着,王爺不光是你的臣子,還是您的兒子,昨夜,要不是睿王妃伸手拉了王爺一下,現如今躺在那兒的何止睿王妃一個,那些人有心爲之,王爺就是想揪住幕後兇手也要費點時間,天還沒亮時,榮國公就遞了帖子進來詢問王妃的傷勢,國公夫人更是請求入宮探望王妃,皇上不爲別的,光爲王妃那一片孝心,也該消消氣。”
八寶菊花茶這東西還是前些時候洛卿語進宮泡給德貴妃喝時,袁衛偷學來的,當初第一次泡給皇帝喝時,還得了皇帝一笑,如今再泡上這麼一壺,也是袁衛想用這茶水稍稍的爲皇帝降降火氣,也提醒着皇帝憤怒太過傷了父子情義總歸不好。
皇帝接過那一盞茶喝下之後,長吸了一口氣之後嘆出,看了眼地上依舊跪着的蕭衍,只給了一記白眼之後,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袁衛親自送了蕭衍出門,語重心長的提點了兩句,只望蕭衍與皇帝之間不要有了隔閡“皇上現如今正在氣頭上,王爺別太往心中去,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王爺先去德貴妃娘娘那兒看看王妃,兇手的事情一步步來,奴婢人小勢微,但還是會幫着王爺的,只要王爺沒做過,沒人能夠污衊了王爺,事關皇上的生死,現下皇上還沒醒過神,多多少少會有震怒,等查清了真相,皇上醒過神了,也就好了。”
畢竟是皇帝身邊經年的老人,袁衛的話蕭衍自然聽得,作揖再三謝過之後的蕭衍離開了紫宸殿,轉而回去的袁衛看着蕭衍離去時挺直着的那道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
“與他說什麼了?”回到殿內的袁衛操持着皇帝的早膳,把新煮的豆漿盛了一碗放在皇帝的面前之後,皇帝望着手中那碗豆香四溢的豆漿,沒有胃口,打量着袁衛時,發問道。
“只寬慰了睿王爺兩句,畢竟事情還不曾鬧清楚,皇上這一番的詞嚴厲色,睿王爺難免吃心,若睿王爺真的是冤枉的,到時候豈不是不好收場,奴才並不爲了誰,這一輩子伺候着皇上,認得主子也只有皇上,一切爲了皇上好的事情奴才都會去做,皇上與王爺那是父子。”袁衛夾了一塊桂花糕放在了皇帝的碗碟裡,不卑不亢的回話着,更是在這一刻向着皇帝好好的表明這着自己的立場,一句話,聽的皇帝很是滿意,臉上卻只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越老越精明,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兩頭不得罪,都做了好人,感情你這些年就是這麼在朕的身邊過日子,瞧把你給能耐的。”
“奴才是奴,奴只能對自己的主人衷心,爲自己的主人着想,奴才這些年都這麼過來日子不是過的很好,有皇上做奴才的靠山,奴才走出去都能夠擡頭挺胸着,誰都不敢輕視了奴才,說句不怕皇上惱的話,那我出去都能狐假虎威,皇上是明君,昨夜的事情固然兇險,可睿王爺那是您的親兒子,他昨夜差一點點自己也沒了,要沒有王妃那麼一拉,現在不說是王爺,連您都不好說,您說是不是。”
袁衛彎腰只是一笑,若說這個世上最瞭解皇帝的人袁衛敢說第二,便是再沒有人敢說第一,這麼多年,陪着皇帝從皇子一步一步的熬成現在的這個位置,皇帝的心思他多少都能猜個七八分,可看破不說破,這是作爲一個內侍最重要的保命手段,現下,袁衛自然也不會盡數的說。
“那五十軍棍也不是朕逼着他立下的,自己不立下誓又如何,難不成朕還能夠綁了了他!”洛卿語躺在牀榻上被壓到錯位的肩胛骨不能騙人,整個人尚且暈着也不是騙人,袁衛的曉之以情,讓皇帝有所動搖,可皇帝終究是皇帝,哪怕知道自己的態度不對,卻也不會就承認是自己的不是。
“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無論到哪兒那都是滅頂之災,當時的那種情況,睿王爺若不這樣做這麼說,卻不知有心人又會怎麼樣的故意陷害,再怎麼樣,王爺當初爲了大梁出征大大小小受了多少的傷,多少次的死裡逃生,這一點就是奴才也記得,十四歲的少年上戰場,經歷過多少生死,那也是需要勇氣的,就爲這個,奴才還是願意相信睿王爺的。”
袁衛的話說的委婉卻又討巧,沒說蕭衍一定是被冤枉的,卻也願意相信相信蕭衍,皇帝聽後,眉頭一沉,深吸一口氣後,對着袁衛揮了揮,連早膳都沒用就讓人全部的撤下……
彼時,坤德殿內,昏睡了一整夜的洛卿語從牀榻上醒來,肩胛骨的疼痛,讓她現下連翻身都不能,嘶啞咧嘴的抽氣聲,驚醒了守了她一整夜的喜翠姑姑。
“別亂動,骨頭錯位了,好在沒斷,要是斷了,你這一輩子那就毀了。”真要斷在這兒,可不成了殘廢,喜翠姑姑按住了想要亂動的洛卿語,忙的與之說道。
“蕭衍呢,他怎麼樣?”洛卿語的記憶止步於房樑砸下,餘下的不再曉得,恢復了神志之後,洛卿語輕聲拉了拉喜翠姑姑的手,急聲問道。
“我沒事,別擔心。”喜翠姑姑正要開口時,蕭衍連衣裳都來不及換的出現在了洛卿語的面前,滿臉倦容,青須盡現,顯得那樣疲累。
蕭衍看着醒來的洛卿語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模樣,自是心疼,再看她纏着繃帶的肩胛與臉上被木屑碰擦的擦傷,臉上出現了滿臉的愧疚。
“有人要殺我,我拉你的時候,有人推了我一把,反把我給推出去了。”沒等蕭衍說話,洛卿語急聲的向着蕭衍說道,她清晰的記得,有人用盡了力氣狠狠的把自己推了出去“你找到兇手了嗎?”
“全死了,不僅如此,父皇現在懷疑我與人勾結制造了這一場刺殺,爲的是要奪權,我在父皇面前立下了軍令狀,找不到兇手,給不了她一個合理的交代,我會受五十軍棍,現如今,所有的證據都指在了突厥人身上,這樣的解釋顯然給不了父皇他要的滿意答案,這五十軍棍,看來我是逃不掉了!”
蕭衍掛着一抹飄忽不定般的笑,看着像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洛卿語知道,這五十軍棍真打下去,不殘也要躺在牀上三四個月,這三個月一躺,在等回去,黃花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