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長山滿頭大汗,急匆匆地往家趕着,快到家門口時,突然看到自家院子門前,站滿了荷槍實彈的日本兵,長山大吃一驚,他放慢了腳步,邊走邊蹙眉盤算着,走到院門口時,發現院子裡也都站着好多荷槍實彈的日本兵,黑田站在院門口正死死盯着他,長山越發緊張。
長山戰戰兢兢地向黑田鞠個躬,擠出笑臉:“太君好!”
黑田冷着臉看着他,長山向院子裡走去。
三三兩兩的日本兵坐在院子裡的竹椅上、臺階上,有的席地而坐,他們都盯着從他們身邊走過的長山,長山低着頭,心驚膽戰地走進孃的屋子裡。
屋子裡,長山媳婦兒抱着泰平坐在牀上,長山娘和冬梅低着頭,擠坐在牀邊,巖井挎着軍刀,在她們面前來回踱着步。
站在一旁的七叔看見長山進來,像見了救星一樣:“長山啊,你去哪兒了?有兩個太君一夜未歸,巖井隊長找你問話呢。”
巖井停下腳步,盯着長山,半晌,用中文問:“你,哪邊了?”
長山帶着哭腔:“隊長,我正要去據點報告您,出了大事了!”
巖井:“你,慢慢地講。”
長山清了清嗓子,穩了穩神:“天快亮的時候,我聽見村子裡的狗叫的很兇,我不放心啊,就出去了,在村口,看見十幾個拿槍的人把兩個太君裝在麻袋裡扔進河裡了!”
巖井:“那些人去哪邊了?”
長山:“往山裡走了。”
巖井盯着長山良久,突然拔出刀,一刀砍掉桌子的一角,暴怒地說:“你,說謊地?兩個皇軍,你地殺的?”
長山娘和長山媳婦都嚇得哭了起來。
長山嚇得連忙跪下,指着牀上的老婆孩子:“隊長,昨天要不是你們一位騎馬的太君救了我要臨產的堂客,把她送回家,我堂客和兒子性命難保啊!我大恩未報,怎能害死皇軍……”
長山娘、長山媳婦兒和冬梅都不停地點着頭。
七叔也陪着笑臉:“是啊隊長,昨天是我堂客給接的生,確、確實是一位騎馬的太君給送回來的。”
巖井收回刀:“你地帶路,去河邊。”
長山忙站起身:“嗨!”
長山跟着巖井走出屋子,巖井向黑田下着命令:“去村口!”
黑田集合隊伍。長山娘、冬梅、七叔跟了出來,冬梅看見黑田,認出他來,嚇得趕緊躲在長山娘身後。
長山被日軍押着,向村外走去。
長山娘哭着對七叔說:“他叔啊,這可咋辦啊?”
七叔也一籌莫展:“到底是啥人乾的呢?這不是給咱村人惹禍嗎。他嬸子,你家栓子沒回來吧?”
長山娘和冬梅忙慌亂地搖着頭,異口同聲地說:“沒、沒回。”
七叔疑惑地看着她們。
長山帶着巖井中隊來到村口的河邊,指着扔下屍體的位置,對巖井說:“隊長,就是這兒。”
黑田命兩個個日本兵跳到河裡,不一會兒,撈上兩個麻袋。
麻袋被解開,露出兩個日軍士兵的屍體,巖井走到近前,仔細地看了看,正是前田和中村,罵了一句“混蛋”,然後指着長山對黑田說:“進山!讓他帶路!一定要抓住那些人!”
巖井說完騎上馬,黑田推着長山,帶着隊伍跑步向山裡進發。
在湘北茂密的山林裡,瀰漫着濃濃的霧氣,老楊、老曹、周廣仁走在齊腰深的草叢中,正小心翼翼地搜索前進。
周廣仁磕磕絆絆地走在最後,神情緊張地東張西望着,突然一條眼鏡蛇爬到他的腳面上,周廣仁嚇得不敢動彈,忙向走在他前邊的老楊低聲求救:“老楊……”
老楊和老曹停下腳步,回頭看周廣仁。
老楊:“咋了?”
周廣仁用眼神向腳面上示意着:“蛇——”
老楊和老曹低頭一看,蛇正從周廣仁的腳面上爬過,鑽進草叢裡。
老楊一臉不屑:“一條蛇就把你嚇成這個奶奶樣。”
老曹把捷克輕機槍扛到肩上:“你回去報告孫參謀,說我們沒發現敵情,就發現了一條蛇,哈哈哈!”
老楊忙給了老曹肩膀一拳:“小點兒聲!你這大嗓門的毛病得改改,在山裡,聲音傳得遠啊!”
老曹捂着嘴點了點頭。
老楊:“快走吧!”
三人繼續前行,周廣仁四下看着,不無擔心地問:“老楊,霧氣太大了,不會迷路吧?”。
老楊:“少廢話,你就跟着走吧。”
周廣仁緊走幾步,跑到他倆中間。
老楊端着湯姆遜衝鋒槍走在前邊,突然他好像聞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用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
老曹走上前,好奇地問:“聞啥呢?”
老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有股怪味兒。”
老曹:“啥怪味兒?”
老楊:“是鬼子的怪味兒。”
周廣仁滿臉不屑:“你能聞出鬼子的味兒?”
老楊繼續用鼻子在空氣中嗅着。
老曹:“鬼子是啥味兒啊?”
老楊想了想:“說不好,是臭雞蛋和爛生魚的混合味。老曹,打開保險!加點兒小心沒壞處,小心駛得萬年船。”
老楊說着把衝鋒槍的保險打開,老曹也把肩上的輕機槍端在手裡,打開保險。
三人繼續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行,周廣仁更加緊張,始終讓自己保持在老楊和老曹的中間。
老楊聞到的真是鬼子的味道。
在霧氣瀰漫的密林深處,吉村帶着分隊日本兵也在艱難地跋涉着。
吉村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命令分隊長:“就地休息一會兒吧。”
疲憊不堪的分隊長滿腹怨氣,帶着不滿的口氣說:“參謀大人,我們在山上找了十幾天了,大海撈針啊,看來令妹凶多吉少,是不是先回去——”
吉村罵道:“混蛋!雅美還活着!一定要找到她!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分隊長連忙立正,大聲地回答:“是!”轉身命令士兵,“就地休息!”
分隊長派出哨兵後,和其他士兵席地而坐,一些士兵低聲發着牢騷:
——“真是一個自大狂啊!”
——“參謀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連飯糰都快吃完了。”
大家很快就昏昏入睡了。
吉村可睡不着,他心裡惦記着雅美,一個人走到一個大樹下,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發黃的全家福照片和雅美的信看了起來,照片上是吉村和父母、妻子、女兒、妹妹雅美的合影。
吉村看着照片上的雅美,嘴裡喃喃地說:“雅美,找不到你,我怎麼向父母大人交代啊!”
此時的雅美正躺在牀上,心中也思念着哥哥,“哥哥,你現在在哪啊?一定急得在到處找我吧。”
這時,彭老爹端着一碗藥進來:“二妹,把藥喝了。”
雅美:“噯。”
雅美坐起身接過藥碗,把藥喝了,彭老爹放心地點了點頭,出去了。
老楊、老曹、周廣仁在濃霧中穿行,突然聽見附近傳來日語的說話聲。
老曹剛要說話,老楊趕緊捂住他的嘴,低聲說:“我聽見了,是鬼子。”
三個人忙趴在地上,老楊回頭,伸手示意周廣仁留在原處,他和老曹匍匐前行,周廣仁戰戰兢兢地趴在地上。
老楊和老曹小心翼翼地向前爬着,突然透過濃濃的迷霧,老楊發現了日軍哨兵的兩條腿近在眼前,哨兵也發現了老楊,老楊閃電般地拔出匕首,撲向哨兵,割斷了哨兵的喉嚨,哨兵慘叫一聲,聽見動靜的日軍士兵紛紛站起來。
周廣仁吃驚地向前張望着。
很快,日軍士兵已衝了上來,老楊和老曹迅速站起身,手中的機槍、衝鋒槍同時開火,打倒了衝在前邊的幾個日本兵。
其他的日本兵迅速臥倒在草叢裡,舉槍瞄準射擊。
子彈從周廣仁的頭頂上飛過,嚇得他抱着腦袋,伏在深深的草叢中。
聽到槍聲,吉村忙把信和照片放進口袋,拔出手槍衝過來,指揮士兵射擊。
老楊向老曹大喊:“快撤!”
老楊和老曹撒開腿就往回跑,兩人從周廣仁身旁跑過,很快消失在濃霧中。
周廣仁慢慢擡起頭,四下一看,發現老楊和老曹早已沒了蹤影,只剩下自己。
濃霧中,周廣仁貓着腰站起來,轉了幾個身,就迷失了方向,慌不擇路地跑了兩步,就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他坐起來一看,絆倒他的是一具日本兵屍體,這時他才發現在自己周圍,都是正在齊腰深的草叢中搜索前進的日本兵,知道自己跑錯了方向,慌忙趴在草叢中,不敢起來。
正躺在牀上的雅美聽見槍聲,吃驚地坐起來,跑出茅屋,向槍響的方向望去,彭老爹也從屋裡跑出來,滿臉憂慮地向遠處張望着。
長山帶着巖井中隊的士兵正在山中搜索,聽見槍聲,巖井忙抽出手槍,命令士兵:“快!”
正急匆匆趕回部隊的栓子也聽見了槍聲,他加快了腳步。
孫參謀、秦智勇帶着偵察排的戰士也聽見了槍聲,孫參謀命令戰士們“跑步前進!”
這時,老楊、老曹氣喘吁吁地迎面跑了過來。
老楊:“孫參謀,前邊有鬼子!”
孫參謀:“有多少人?”
老楊:“霧太大,看不清啊。”
秦智勇:“哎!二鬼子呢?”
老楊回頭看了看,問老曹:“二鬼子呢?”
老曹搖搖頭:“沒看見啊。”
孫參謀拉了一下掛在胸前的衝鋒槍的槍栓,對身後的戰士:“隊伍散開!”
戰士們迅速散開隊形。
濃霧中,吉村帶着分隊士兵在齊腰深的草叢中搜索前進,此時,周廣仁已換上日軍士兵屍體身上的上衣和帽子,只是褲子沒來得及換上,他把帽檐壓得低低的,端着一支三八式步槍,混在日軍隊伍裡。
突然,槍聲大作,前邊的幾個日本兵中彈倒下。
周廣仁慌忙躲到一棵大樹後。
孫參謀指揮戰士向進入到包圍圈中的日本兵射擊,戰士們手中的湯姆遜衝鋒槍射出密集的子彈,老楊、老曹用機槍向敵人掃射,日本兵頃刻間被打倒一片。
其他日本兵喊着“萬歲!萬歲!”向前衝鋒。
周廣仁躲在大樹後,虛張聲勢地用日語喊着“萬歲!萬歲”,他從腰間摘下兩顆手榴彈,趁亂向正射擊的日軍人羣中投了出去,炸死了七八個日本兵。
這時,吉村跑到周廣仁躲藏的大樹後,周廣仁嚇了一跳,吉村一邊舉手槍射擊,一邊揮舞着軍刀,想日本兵們喊着:“突擊!”
只剩下四、五個還活着的日本兵站起來衝鋒,絕望的吉村慌慌張張地從文件包裡拿出“兵力部署圖”和其他文件,又從口袋裡拿出火柴,蹲在地上想把地圖、文件點燃。
周廣仁悄悄繞到吉村身後,舉起槍托向吉村的腦袋狠砸下去……
秦智勇和偵察排戰士打死了最後幾個日本兵。
突然前邊傳來周廣仁的喊聲:“孫參謀,秦排長,別打了!別打了!鬼子都被打死了,是我啊!我是周廣仁!”
秦智勇很吃驚:“是二鬼子!別開槍!”
孫參謀:“停止射擊!”
戰士們都停止了射擊,老楊、老曹、黃信田也吃驚地向前張望着。
秦智勇喊着:“是二鬼子嗎?”
大樹後,周廣仁一邊把被砸昏的吉村用綁腿捆好,一邊大聲回答着:“是我啊!別開槍!”
秦智勇:“好!你出來吧!”
周廣仁扔掉頭上的日軍軍帽,手裡舉着吉村的王八盒子,腰裡彆着吉村的軍刀,神氣活現地從大樹後走出來,可剛走了幾步,腿被掛着的軍刀絆了一下,周廣仁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孫參謀、秦智勇等人都紛紛迎上去。
周廣仁對大家嬉皮笑臉地唱着家鄉的歌謠:“來了日本鬼兒啊,洋刀碰大腿兒啊。”
衆人把周廣仁圍在當中。孫參謀對秦智勇:“注意搜索殘敵。”
秦智勇:“是。”
秦智勇帶着幾個戰士去打掃戰場。
老楊故作着急的樣子:“哎呀,二鬼子,你跑哪兒去了?我和老曹都急死了,到處找你。”
老曹附和着:“是啊,到處找。”
周廣仁:“算了吧,一遇到鬼子,你倆跑得比兔子都快。”
老楊尷尬地笑笑:“嘿嘿,情況危急啊,那種情況,誰顧上誰啊。”
老曹打着圓場:“二鬼子你福大命大,就知道你會沒事兒。手榴彈是你扔的?”
周廣仁很得意:“不是我還能有誰,我還打昏了一個鬼子軍官呢。”
孫參謀一聽,很驚喜地問:“在哪兒?”
周廣仁:“被我綁上了。”
孫參謀:“早說啊!快帶我去!”
周廣仁領着大家來到大樹後,秦智勇和幾個戰士也站在那裡。被用綁腿捆綁着的吉村躺在地上,頭上流着血,還哼了一聲。
孫參謀高興地:“太好了!還活着!幹得好!二鬼子,給你記一功。快給他包紮一下。”
一個戰士拿出急救包給吉村包紮。
秦智勇向周廣仁伸出大拇指,周廣仁得意地笑了笑。
孫參謀撿起地上的“兵力部署圖”和文件看了起來。
老曹在周廣仁的肩膀上捶了一下:“行啊二鬼子,殊——殊堪嘉許啊!”
周廣仁:“幸虧沒跟着你們一起跑。”
老楊拿過周廣仁手裡的“王八盒子”,愛不釋手地欣賞着,他看看槍又看看吉村,對周廣仁半信半疑地問:“真是你打昏的?”
周廣仁:“你還不信咋的?”
老楊看着昏過去的吉村,嘀咕着:“這小子別不是撞樹上了吧?”
老曹點點頭,故意地:“嗯,像。”
氣得周廣仁一把從老楊手裡搶回“王八盒子”。
老楊、老曹都大笑起來。
孫參謀蹲在一旁,仔細地看着“兵力部署圖”和文件,秦智勇在一旁悄聲問:“有用嗎?”
孫參謀興奮地點點頭:“集合隊伍,回團部!”
雅美揹着竹簍,腰別砍刀,在密林中飛快地跑着。
她突然聽見不遠處有說話聲,連忙伏下身,輕輕撥開眼前的草叢,看見一支全副武裝的隊伍正走在林間小路上。
隊伍裡,老曹、老楊還在調侃着周廣仁。
老曹:“……二鬼子,你咋跑到鬼子那邊去了?”
周廣仁:“急中生智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老楊:“別他媽吹牛了,跑懵了吧你?”
老曹:“哈哈哈!要不就是想當漢奸,故意跑過去的。”
很多戰士也都笑了起來。
周廣仁急赤白臉地:“看我立了功,你們這是眼紅啊!”
雅美疑惑地看着這支隊伍從眼前走過,突然她發現隊伍中間有一個被綁縛着的日軍軍官,定睛一看,認出是哥哥吉村,不禁大吃一驚。
孫參謀揹着從吉村身上繳獲的陳排長的文件包,手拿文件和“兵力部署圖”在仔細地邊走邊看着。
雅美盯着孫參謀身上背的文件包和他手裡的地圖,緊張地思索着。
老楊走出隊伍,向路邊的草叢走去,老曹:“老楊,幹啥去啊?”
老楊頭也不回地:“去解個手。”
雅美看着老楊向草叢走去,當她看見老楊肩上的機槍,眼神不禁一亮。
孫參謀邊看邊對秦智勇興奮地說:“沒想到任務完成的這麼順利!秦排長,這些情報很有價值啊!”
路邊草叢中,雅美慢慢從腰間拔出砍刀,悄悄向正在撒尿的老楊身後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