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工劍出爐以來,常曦在天墉城已經盤亙半月光景,新劍遇新主,自然需要慢慢打磨蘊養劍意,又恰逢天墉城是普天之下清氣最是升浮之地,利於劍主靜得下心神養劍,這等天大好事擱在眼前,常曦自然不會輕易錯過。
天亮拂曉時分,天墉城中響起悠揚晨鐘,一聲遞一聲,聲聲漸遠,布衣打扮的常曦推開寢宮殿門步入殿前庭院,擡頭看向東方升起的瑰麗暖光,袖中有黑光閃過,迎風暴漲成寬大厚重的不工劍,不工劍劍身在主人身邊拉扯出黑金兩色的劍芒,每天都是這般的樂此不疲。
常曦踏過院中的小橋流水,盤膝坐在一株青松下,笑着朝不工劍招了招手,頑皮有如孩童的不工劍嗖的一聲回到常曦手上,常曦咬破指尖,滴下精血抹在不工劍劍身上細心溫養,黑金色澤的劍身微顫,升騰起淡淡的血光,劍氣微微翁鳴着,與常曦的心神連接再度緊密一分。
常曦看着不工劍劍身上繁複如天星的細密陣法紋路,會心一笑,這些陣法紋路比起不工剛出爐時,可是多了足足幾倍。常曦時至今日已是陣法大師境界,這些陣法紋路都是他自己一筆一劃親手鐫刻上去的,其中有進一步增加劍身重量的重力陣,還有加強土屬性靈力吸收的地載陣,數不勝數,甚至連圓滿意境的井字劍符都有畫上幾道在,幸虧是不工劍的劍身足夠寬大,品質也足夠堅硬,否則也根本無法刻畫如此之多的陣法和符陣。
其他幾柄五行靈劍見了不工能有這番待遇,紛紛表示也想請主人刻上些陣法加持威力,常曦罕見的危難起來,畢竟其他幾柄五行靈劍的質地說實話遠不如不工劍這般堅不可摧,而且劍身大多纖薄細窄,尤其是杏花枝,那鐫刻陣法的難度實在太大,但這幾柄五行靈劍,柄柄都和自己親兒子差不多,苦了誰都不能苦着兒子,常曦只好爲它們各自鐫刻了一些加強五行屬性的陣法,那幾天可把他累得夠嗆。
常曦拎起不工像曬衣服一樣掛在身旁,繼而依次爲赤影、含光、青霜和杏花枝滴血溫養劍意,五柄五行靈劍在他身邊緩緩流轉,五柄靈劍在日出東方的晨曦照耀下,折射出令人心醉沉迷的光芒,美不勝收。
興許是在之前與陵越的比試中因爲劍陣早早被破而不盡興,常曦心中似有不甘,五柄靈劍亦有不甘。常曦擡頭間雙目中滿是精光,全力靈力氣機沸騰如油鍋。
他猛然站起,甩袖如春雷炸響,一黑一白兩道劍影從他體內竄出直衝天際,五柄五行靈劍緊隨其後,常曦面無表情的摸出三兩塊自己親自動手做出的陣法角牌,撒在庭院牆角,隔絕視聽的禁制陣法眨眼間完成,常曦可不想自己在寢宮裡捯飭劍陣引來旁人圍觀。
不遠處,夙攸沿着曲殤流水的抄手遊廊款款走來,沒有出聲去驚擾常曦,而是緩緩曲下身子坐在了寢宮前的臺階上,扯了扯豐滿臀瓣下的貼身薄緞子,笑吟吟的看着少主耍威風。
月虹洞幽做陣眼,五行屬性圓滿的生死五行劍陣頃刻間崢嶸初顯,偌大的庭院間彷彿有劍仙降世,凌厲到足以將尋常元嬰初境的大修扯碎成血沫的劍氣自上而下下擰成龍捲,夙攸檀口微張,笑容凝固在臉上,她看見少主竟然走進劍陣。
今天早早起來和小藥在庭院裡玩耍的天荒之靈幻化成童子,在遠處的牆根下抱着自己的本體,剛準備舒舒服服的躺下休息,就被小藥揪着耳朵,“天荒!你這懶鬼!主人都自個跑進劍陣裡測試威力了,你怎麼還有閒工夫睡覺,就不能進去劍陣裡頭幫主人撐一撐防護罩嗎?”
天荒瞧了眼遠處聲勢浩大的劍陣彷彿要將天地切碎,他哭喪着臉,死死抱住自己的劍鞘本體,不讓小藥搶走給丟進劍陣裡頭,討饒道:“那種劍陣,除了主人自己說不定能稍稍抗下一二外,換了旁人進去,絕對是十死無生啊,我還年輕,我還不想尋死啊!”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劍陣也是。
七柄飛劍與常曦心神相通,此刻也都已經知曉了主人的意思,在經過短暫的猶豫後,紛紛調轉劍尖。
原本對常曦分毫不侵的生死五行劍陣,忽然變得凌厲狂暴起來,比起當初對戰陵越時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威勢不減反增的劍氣切割而來,常曦須臾間已經大金剛寂滅體覆蓋全身,劍氣漩渦中亮起一道璀璨金光,那是常曦身後盤踞起的朦朧水墨的金龍虛影。
千百道五行劍氣迎面斬來,常曦腳踏劍罡步,手掌隨意一捏,一道劍氣如同實體劍一般被他握在手中,身旁懸浮起另外五道劍氣,做出五方肅斂的防守架勢,五行劍氣叮叮噹噹的斬在五方肅斂上,很快將防守的劍氣撕扯成虛無。
常曦見自身凝聚的劍氣在整座劍陣中根本無異於用小河倒灌湖泊,一點用都沒,乾脆將大金剛寂滅體催動到極致,這種大金剛體魄除去力道驚天之外,隨着境界和自身修爲愈發提升,抗打擊能力也是直線提升,常曦獰笑着一掌抓去,只一擰一扭,頃刻間將近百道劍氣生生捏碎。
常曦一手攬雀尾,一手畫太極,六十萬斤的力道揮動起的氣流絲毫不弱於劍氣,五行劍氣此刻幾乎已經無法近身,常曦哈哈大笑,這武當山的絕學用起來還真是順手。
陣眼處的月虹與洞幽看着常曦哈哈大笑的嘴臉,再看到五柄靈劍的劍氣甚至連這個胡來的主人的一片衣角都斬不下,月虹劍身上浮現出童子模樣的劍靈,看他滴溜溜轉動的眼珠子就知道有着一肚子壞水,月虹劍靈搓着小手對着身旁默不作聲的洞幽劍說道:“要不要咱倆給主人來個教訓?可不能讓主人小瞧了咱們圓滿的生死五行劍陣啊。”
月虹劍靈將生死兩字咬的極重。
洞幽劍依舊沒有做聲,但漆黑如墨的劍身卻從陣眼上漂浮起來,月虹劍靈頓時眼冒精光。
洞幽劍完全無視劍陣中呼嘯的劍氣,如一尾入水的魚兒,以肉眼完全看不清的軌跡接近常曦,常曦神識一直展開着,雙眸中威嚴金黃升起,玉掌探出,轉身去抓洞幽,洞幽彷彿未卜先知,常曦竟意外的沒有抓着。
一人一劍錯身而過,常曦身上布衣缺失一角。
洞幽得勢不饒人,在絢爛的五行劍氣中真真切切的拉扯出成千上萬道黑色殘影將常曦包圍,常曦還是第一次見到洞幽劍火力全開的模樣,待他回過神來,他身上的布衣在洞幽兇猛的切割下,竟然是被剪裁成了更加得體的樣式,看的常曦一陣目瞪口呆。
劍陣陣眼中的月虹氣得直跳腳,好你個洞幽劍,好你個婆娘,說好了讓主人出點糗,沒想到一向高冷的洞幽劍靈竟然是個背叛革命的叛徒,這種裁縫活計都被這婆娘學了去用來討好主人,今後可還讓他怎麼混吶?
身上布衣變得風格迥異,常曦有些苦笑不得,這生死五行劍陣倒是沒必要再測試了,洞幽劍在五行圓滿的鼎力加持下,無論是威力還是速度都堪稱恐怖,如果他不全力而爲,否則根本在洞幽面前討不到半點好處。
常曦揮袖散去劍陣,席捲天日的劍陣分解開來,化作五道顏色各異的靈光遁入袖中乾坤,餘下黑白兩道劍光則被常曦納入丹田靈臺中溫養。
常曦擡頭看了看天,掐指算了算時辰,神秘一笑,“估摸着時辰也差不多,那兩位也差不多該到了。”
果不其然,常曦話音剛剛落下,庭院正門就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常曦負手而立,夙攸身形閃動着已經到了正門旁。
見那傢伙的寢宮正門打開一角,活潑好動的少女剛想迫不及待的伸手推開那門縫,冷不丁又瞧見了那胸前景緻壯觀的姐姐,原本姣好面頰上盛氣凌人的模樣頓時焉巴了下來,勉力扭過視線不去看那撐滿她整個視野的渾圓豐碩,細聲如蚊的問道:“常曦說好今天見面的,不會這會他還在養劍吧?”
活潑少女身後站着的符宮首席微微行了個萬福。
夙攸退後兩步做出了個請的姿勢,掩嘴笑道:“少主已經恭候兩位多時了。”
陵祁拉着澹臺水月一步邁過正門,看着微笑走來的常曦,再着庭院不遠處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劍痕,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再練劍啊,怪不得剛纔在寢宮外面,能一直聽到寢宮裡面有轟隆隆的奇怪聲音呢。”
常曦笑而不語,倒是心裡有些不確定,到底是因爲這些陣法角牌中隔絕視聽的功能還是不夠完善,還是因爲生死五行劍陣的威力太大攪亂了天地靈力,希望是後者吧。
說起陵祁和澹臺水月,其實昨日她們二人就已經登門拜訪,只不過昨日她們二人來時,正值常曦溫養不工的關鍵時刻,甚至連分神開口說話都不能,夙攸只好替少主定好了明日清晨再見的約定,事後常曦從夙攸嘴中得知,那身爲符宮首席弟子的澹臺水月面色稍顯焦急,應當是有事相求。
常曦將兩人引導抄手遊廊環繞的一方角亭中坐下,夙攸識趣的迴避,走到院牆下,一手一個提溜起嬉戲玩鬧的天荒和小藥兩個活寶進了寢宮。澹臺水月撫裙落座,只把裙下半邊屁股蛋擱在石凳上,坐姿極端正,像極了學生上課的模樣,眼角餘光敏銳的注意到不遠處的牆角下有三兩道陣法角牌的光芒,心中微定。
常曦擺出寢宮裡現成的茶具,親手泡上三杯茶,笑道:“澹臺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嗎?”
陵祁捉起茶盞,鼓起腮幫子狠狠的吹着茶麪,小心翼翼着啜飲一小口,看着滿臉輕鬆的常曦和一臉忐忑的未來大嫂,心中鬱悶着,這傢伙怎麼一眼就能看出是澹臺姐姐有事找我,而不是我找他,真是奇怪。
澹臺水月的衣角一路上都快被捏出花來,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常師兄可知道我們符宮的符陣塔?”
常曦點了點頭,笑着道:“你是指你們符宮裡那座九層符陣塔吧?以前聽三師姐說起過,說你們天墉城的符陣塔是個給陣師符師修煉的修煉聖地,三師姐當時還想着如果青雲山也能修建幾座符陣塔,說不定現在的青雲山也能多出幾個陣法大師。”
澹臺水月聽了只想苦笑,到底是青雲山弟子纔能有這般大的口氣,像符陣塔這般薈萃了幾乎整個九州知名符師陣師畢生所學的聖地,換做其他家勢力根本沒有建立的資格。
澹臺水月用她那雙漂亮眸子直視常曦,認真道:“在昨日登門拜訪常師兄前,我就曾查閱過近期關於師兄你的資料,發現常師兄你如今不僅是陣法大師,在符道修爲上也有着極高的造詣,我說的對嗎?”
常曦扶額嘆息,心道這些天墉城的探子們真是害苦了他,無奈着點了點頭,換來陵祁再一次震驚的紅脣微張。
得到常曦本人親口承認,澹臺水月肅容起身,素手交疊放在腰間,極認真的行了個萬福,“請常師兄祝我一臂之力。”
常曦沒有伸手去扶這位對他很是恭敬的符宮首席,微微皺眉,一來是這位女子是陵越的未婚妻,他和此女子的肌膚接觸還是越少越好,免得引起陵越兄弟的猜疑;二來是澹臺水月還沒有說清楚究竟要他幫什麼忙,常曦可不是見了美女就走不動道的癡漢,萬一這是個等着他跳進去的火坑呢?
澹臺水月見常曦沒有半分要急於表態的樣子,咬牙道:“小女子想請常師兄在明日的符陣塔試煉上助我一臂之力。”
常曦皺眉道:“你們符陣塔能允許我進入?”
見常曦似有鬆口跡象,澹臺水月連忙道:“我有和家師講過此事,師尊說換了旁人絕無可能踏足符陣塔半步,但若是常師兄便沒有問題,說當年青雲後山的大師兄救下陵越,天墉城無以爲報,可以允許常師兄進入的。”
常曦垂首,看來澹臺水月嘴中的家師應該就是妙法真人了。
當常曦準備再問問緣由時,性急的陵祁看着兩人一來一往磨磨唧唧,終於忍不住,開口搶先道:“還不是因爲符陣塔的第八層和第九層的難度太高,符宮中至今還沒有人可以突破,其他符宮弟子比澹臺姐姐的實力差太多了,沒法幫助她突破第八層,所以纔會找上你麼,你是個男人就痛快點啦,不要磨磨唧唧的。”
快人快語確實簡單明瞭,常曦長嘆一聲,掏出一張許久不用刻畫着簡單兩豎兩橫的符紙遞給面前女子,說道:“符道我有些時間不碰了,你先看看這種符道修爲夠不夠吧,別明天我去了符陣塔被你們笑話,那我就太沒面子啦。”
澹臺水月接過那張劍符,看着那簡簡單單的兩豎兩橫,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中,倒映出令人心悸的凜冽寒光。
一同揚起的,還有少女臉上由衷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