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元旦了。王永新一上班,便打開筆記本,查看有無遺漏的重要事項。查看一番後,發現該安排的都安排了,便愜意的靠在椅背上想着事情。
這幾天王永新心情很好,主要是工作順心,尤其那件讓他最撓頭的事得到處理,去了他的一塊心病。這段時間,王永新最惦記的就是拆遷補償款籌措,他跟那些上訪居民承諾,元旦前全部支付到位,跟省領導也是這麼保證的。雖然這事有了處理方案,雖然得到了市委班子的一致認同,但他仍擔心有突發事件,擔心這些資金會被佔用。因此,他一直盯着這事,向財政下命令,優先保證這筆款項。在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時候,這筆資金全部籌措到位,他便馬上安排人員立刻發放。
發放當天,成捆現金堆放在市政府大會議室,工作人員共分了十個位置進行發放,現場有警務人員值守戒備。飛天大廈和四海商貿原居民被集中在旁邊會議室,由警察和市政府工作人員引領,分批次進室領取。領完的居民被要求立刻離開現場,離開市政府樓。領到錢的居民難掩興奮,喜形於色,奔走相告,誠心感謝政府,都說王市長辦實事、辦人事。有的人更是親自到市長辦公室感謝,破天荒的進了一次市政府首腦辦公重地。對於居民的當面致謝,王永新保持着清醒的頭腦,總是謙虛的把功勞推到市委和政府頭上,而他自己反而表示歉意,爲沒有及時支付補償款而道歉。
能夠支付這些欠款,王永新卸掉了一個大包袱,對於人們的評論,心中也高興不已。但表面一直比較淡然,甚至顯得有些過於冷靜,就像這事和他完全無關似的。人們把王市長這種態度競相傳送,對其更加讚賞不已,不吝溢美之詞,齊誇王市長不簡單,是幹大事的領導。這種信息反饋給當事人時,王永新自是內心欣喜,而表面依然恬靜淡然。
元旦前這段時間,除了日常工作,除了操心籌措這些經費以外,王永新也參加了大大小小的迎新活動。這些活動有市政府直屬部門的,有下面科局的,對於人們的邀請,王永新只要能分配出時間,就一定參加。在參加活動期間,人們自是避免不了奉承與吹捧,尤其更是拿支付補償款說事,好多人吹捧的非常肉麻,就好像是王永新自掏腰包似的。王永新自是要謙虛再謙虛,有時還偶爾略爲批評、提醒一二,越是這樣,王永新的形象就越爲高大。
想着這幾天的事情,王永新不禁有些陶醉,也有些感慨。自己到成康市這一百來天,可以說是兢兢業業,自認也做了好多有益的事情,但人們卻看不到。而支付拆遷補償款,本只是做了件份內的事,卻得到了人們這麼多正面評價和認可。
忽然王永新笑了,笑自己都一把年紀了,竟然會像小年輕一樣膚淺,不禁有些尷尬。他也明白,之所以爲了這點讚譽而沾沾自喜,主要是今年整體走“背”字,值得高興的事太少了。
“篤篤”,敲門聲響起,打斷了王永新思緒。
在得到允許後,秘書楊永亮走進了屋子。
看到楊永亮,王永新才意識到,自己本來正想找對方瞭解有無遺漏的事,不曾想只顧自我陶醉,把這事忽略了。
這幾天自己心情順暢,秘書楊永亮在自己面前也經常笑模笑樣的,但今天對方卻異常嚴肅,王永新意識到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也許不是好事,也許事情有些棘手。
楊永亮走到王永新面前,把手中的紙張遞了過來:“市長,您看看上面內容。”
看了眼對方,王永新接過紙張,看了起來。
第一張紙是傳真件,上面有成康市招商引資的內容,看了兩遍內容,也沒發現有什麼異常。放下第一張紙,王永新又拿起第二張紙看了起來,看着看着,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然後,他又拿起先前的那張紙比對着,很快,他找到了兩張紙的聯繫。但他沒有說出來,而是問道:“怎麼回事?”
楊永亮指着第一張紙:“市長,這是我一個同學從省城發的傳真,他發的是一張照片掃描件,照片拍的是省商務廳招商廣告,招商廣告內容是成康市城建局提供的。”
“招商應該是市商務局的事吧,怎麼城建局也跟上摻和了?”王永新問。
“業務分工是這樣的。不過這份廣告也不是純粹的廣告,只能算是成康市城建工作宣傳,但在裡面出現了招商內容。另外,這裡面有一條,多少有些說法,恐怕要起糾紛。”說着,楊永亮特意指了上面的幾個字。
王永新沒有發佈看法,而是指着第二張紙:“這是土地局報的?他們怎麼能這麼寫?”
“這是市土地局昨天報到政府辦的申請,我今天正好看到。我剛向土地局瞭解過,土地局老陳說,在這之前土地局報過一份申請,上面並沒有二毛廠地塊和無線電地塊。上週的時候,趙順到過楚市長那裡,回局裡後就要求在原申請上加了這兩個地塊,但沒有立即報過來,而是昨天才送到政府辦。”楊永亮道,“另外,在趙順從楚市長那裡回去以後,土地局又給鵬程公司寄了一份函。函件的內容就是,土地局要依法收回閒置土地,讓對方在五日內到成康來談,否則就直接收回。”
“鵬程公司肯定是沒來人了?”王永新問。
楊永亮點點頭:“是的。”
沉吟一會兒,王永新說:“我知道了,你先忙過吧。”
楊永亮應了一聲,走出屋子。
王永新已經明白,這兩份東西,肯定是楚天齊搞的,目的就是逼一個人現身。只是這楚天齊膽子也忒肥了,那份廣告分明與有關合同條款不符,而且和對方談都沒談呢,竟然就要把這兩個地塊招拍掛,這可是要惹麻煩的。他不禁擔憂起來,替政府擔憂,同時也很是不快,爲楚天齊的自做主張而不快。
拿起手機,王永新撥打了楚天齊的號碼,就在即將按下撥出鍵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陷入沉思之中。
……
副市長辦公室。
楚天齊坐在辦公桌後,他對面站着秘書李子藤。
李子藤正在做彙報:“目前人們都是小範圍評論,他們看到我的時候就不說了。具體評論內容我沒聽到,不過他們幾乎都說到了‘膽子太大’,我覺得他們指的應該是您。”
“好,我知道了。”說着,楚天齊揮了揮手,“你去忙吧。”
“好的。”答應一聲,李子藤走了出去。
“叮呤呤”,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楚天齊看到,屏幕上來電顯示,是一個隱藏號碼。遲疑了一下,他掛斷了電話。
“叮呤呤”、“叮呤呤”,鈴聲不斷的頑強響起。掛掉兩次後,楚天齊按下了接聽鍵:“哪位?”
手機裡透出呼吸聲,但卻並沒人說話。
“到底是哪位?再不說話,我可掛了。”說着,楚天齊擡起右手大拇指,隨時準備按到掛斷鍵上。
“連個電話也不敢接,至於嗎?成天吹的牛皮哄哄的,常委副市長聽着挺唬人,原來卻是一個慫包。”手機裡傳出一個奇怪的音調。
雖然對方用了變了音,但楚天齊依然知道是誰。便回擊着:“連個號碼都不敢顯示,說話簡直就是被掐脖的鴨子,比人排氣聲音都難聽,這更不是老闆的做派吧?”
“你……彼此彼此……嘎嘎嘎。”對方發出類似貓頭鷹的聲音,“姓楚的,你的膽也忒肥了,竟敢拿着別人的東西賣,你這是知法犯法,是要坐牢的。”
楚天齊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對方又是一陣怪笑:“嗄嗄嗄,姓楚的,咱倆還用藏着掖着?女人都用過同一個,還有什麼不能明說。我知道,你是存心報復老子,你說吧,想幹什麼?要是條件不太苛刻的話,老子倒是可以考慮。是不是還在想那個破爛貨?老子已經玩膩了,可以讓你撿個便宜。”
“臭嘴放乾淨點,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楚天齊怒聲道。
“客氣,你他媽什麼時候對老子客氣過?你這裝瘋賣傻的勁實在讓老子不舒服,既然你已經做了,那就大大方方的承認。”對方冷哼着,“你明知道老子和鵬程、鵬燕的關係,明知道鵬程和成康市籤的協議內容,卻偏要違反合同條款,指使奴才曹金海發狗屁的招商廣告。你這是明火執仗的霸權,是藉着政府名義在欺負企業,如果不給個明確說法,老子就到有關部門告你們。”
“老子聽不懂。”楚天齊迴應了一句。
對方又是一陣冷笑:“都到這時候了,還他孃的裝蒜,有意思嗎?老子還知道,你已經指使趙順,申請對那兩個地塊招拍掛了,對不對?”
“老子沒時間跟你瞎扯。”楚天齊說完,按下了掛斷鍵。
“叮呤呤”、“叮呤呤”,手機鈴聲此起彼伏,響個不停。
楚天齊沒有理會,就任由手機不停的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