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際仍塗着淡淡的暗色,時間還不到凌晨五點,便有一輛黑色轎車駛出安平縣城,上了奔向首都方向的高速公路。
黑色轎車後排座椅上,坐着一個梳背頭男子,男子滿面陰霾,眉頭緊鎖,看着既愁苦又無奈,多少還帶着一絲畏懼。該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安平縣委書記喬金寶。
喬金寶如此不悅,並非因爲週六不能睡懶覺。這麼多年從政,雖說不是每天都勤勤懇懇,但起早貪黑也是常有的事,喬金寶完全能夠適應。現在之所以愁苦滿面,主要是擔心此次首都之行,擔心與陽哥的會面,他總感覺要很麻煩。這階段對方的態度,以及昨天的通話,就很說明問題。
意念至此,昨日通話情形,再現腦海。
……
昨天快下班時,喬金寶剛結束與一個“無賴”電話,另一個無賴電話也來了。看到手機上“陽哥”二字,喬金寶就很頭疼。
在六月底的時候,經過認真反思,喬金寶決定不和楚天齊鬥了,於是和老領導表明了心計,老領導予以肯定和支持。然後喬金寶在接陽哥電話後,也表示“沒意思,我不玩了”,當時陽哥只是“哦”了一聲,便掛掉了電話。可是沒過幾天,陽哥又打來電話,喬金寶就沒再接,他已經不準備和對方有任何瓜葛了。自那天之後,陽哥又來了幾次電話,喬金寶都是老辦法:想打就打,我就不接。雖然每次都沒接,但喬金寶只要一看到那個號碼和討厭的“陽哥”兩字,就很不舒服,也有些頭疼,這次依然一樣。
來電鈴聲響了三遍,便沒了聲響,喬金寶嘴角掛上笑容,冷哼一聲:“有能耐再打呀。”
“叮呤”,很短促的兩聲鈴響。
難道是他?帶着疑惑,喬金寶拿起手機。一條短信跳了出來:敢不接電話,想好後果了嗎?喬金寶再一看號碼,正是陽哥手機號。
威脅,這傢伙威脅老子,老子怕你不成?你能把老子怎樣?喬金寶咬着牙,心裡發狠。
“叮呤呤”,手機鈴聲再起,就是陽哥電話。
聽到刺耳鈴聲,想到短信內容,喬金寶狠勁立消,心中不禁忐忑:他要幹什麼?他會怎麼幹?
再跟他明確一次態度,省得他不死心。爲自己找到了下臺階理由,喬金寶按下接聽鍵。
手機裡立即傳來一個陰森的聲音:“喬書記很忙呀。”
喬金寶淡淡的問:“有事嗎?”
對方“哦”了一聲:“喬書記打起官腔來了。咱倆抽時間見一面,如何?”
喬金寶道:“見面呀?我近幾天工作特別忙,日程都排滿了,根本走不開。”
“走不開?喬書記是大忙人,情有可原。”停了一下,對方又說,“既然你走不開,我可以去見你,到縣委大院找你。”
“你不要來,不要來。”喬金寶趕忙阻止着。
“如果明天上午見不到你,我立即坐中午十二點飛機趕到晉北省,下午下班前指定趕到你辦公室。”手機裡聲音至此,戛然而止。
握着手機,喬金寶喃喃着:“他要來找我,中午飛機,下班前到。”
不行,這怎麼行?喬金寶意識到,絕不能讓對方到單位,誰知那傢伙能說出什麼來。想至此,急忙回撥了過去。
“嘟……嘟……”回鈴音響起,一聲接一聲,可卻沒人接聽。一連打了五次,依然故我,喬金寶心中焦急不已。換位思考,他反而有些理解對方,自己已經多次這樣對待人家了。
萬般無奈下,喬金寶只好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明天上午在首都哪裡見面。
短信發出,就如泥牛入海,很長時間過去,沒有任何迴音。喬金寶又發了第二次,第三次,可對方依舊沒有回覆。
只到夜裡將近十點時,陽哥纔回了六個字:到首都再聯繫。
一夜都沒睡好,早上天還不亮,大腦也昏昏沉沉的,喬金寶就踏上了首都赴約之旅。
……
“叮呤呤”,一陣鈴聲響動,打斷了喬金寶思緒。
拿出手機一看,又是一個令人頭疼的號碼,但喬金寶遲疑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一個尖厲女聲傳來:“你去哪了?大早上辦公室電話沒人接,竟然夜不歸宿了。是不又去了騷娘們那?”
“胡說什麼?”喬金寶下意識看了眼觀後鏡,把手機捂得更緊,“出門了。”
“出門了?”手機裡傳來一陣笑聲,“咯咯咯……出的哪個門?怕是剛從……”
“大早起放……”喬金寶趕忙打斷對方,“沒事我掛了。”
“好好好,先不說這事。”女人轉換了話題,“我問你,子銘怎麼樣了,你怎麼還不救他出來,你這到底要幹什麼?還是那個姓楚的傢伙不給面,他也太他*娘……”
“等我回去再說,好嗎?”咬牙說出這句話,喬金寶摁下了紅色掛斷鍵。
哎,都他娘添亂呀,咋就沒人理解我呢?喬金寶暗歎着,心中甚是委屈。
緩緩搖下車窗,清爽的晨風吹進車子,那種憋悶感才減弱了一些。放眼看去,天際間的暗色已經徹底褪去,整個天光大亮,遠處天邊染了抹淡金的顏色,太陽快出來了。
一塊標識牌從車旁劃過,標識牌上印着“距*……公里字樣”,上面數字沒看清。先不管到沒到*市境,也不管離*市中心還有多遠,但肯定是越走越近,喬金寶的心揪了起來。
在昨天等候陽哥回覆短信的時候,喬金寶更多的是擔心對方拒絕自己要求,而是執意要到安平來。在等候期間,他又假設了多種陽哥到安平的方式,也假設了多種陽哥可能做的事情。雖然這些都是假設,好多純屬就是假設,但他仍然莫名的擔心,總感覺對方能有讓自己倒黴的方法。這種擔心一直持續到那條“到首都再聯繫”的短信回覆過來,可又忽然產生了新的擔心。
從陽哥的回覆看,對方是同意自己到首都了。可是對方究竟要和自己說什麼,又讓自己做什麼?自己又該如何回覆?能答應他嗎?可以不答應嗎?他究竟有什麼手段,還是抓到什麼把柄了呢?喬金寶心中胡思亂想着。
……
隨着時間推移,車旁已不見連綿的高山,地勢相對開闊了好多。外面太陽也已升的老高,天際間越來越霧氣昭昭,污染更嚴重了。身旁經過的村鎮不再是低矮的平房,而是變成了錯落有致的小樓。有的樓房還非常漂亮,黃綠色的琉璃瓦頂、別緻的造型,爲霧霾嚴重的空間增添了一些生氣。
“*界”標識牌出現在右前方,標識牌清晰,上面字體也很醒目,喬金寶這次看清了,心也揪的越來越緊。不需多時,就要見到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面的陽哥了,那傢伙究竟會怎麼對待自己呢?
忽然,喬金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這次首都之行太被動了,其實從昨天接聽電話,尤其主動給對方發短信之時,自己已經先落了一局。想至此,喬金寶既悔也懼,暗下決心:一定不能再輕易失子,否則恐怕只有聽任擺佈的份了。
“*界”標牌從車旁滑過,轎車已經駛入首都界。
“叮呤”,兩聲短促鈴聲響起。
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上出現一大條短信:*市旅遊局提示,*市歡迎您,來*旅遊……
這條短信還沒看完,又是兩聲短促“叮呤”。掃到來短信號碼,喬金寶立即打開了新收短信,短信內容很簡單:剛到首都吧,老地方。
老地方,老地方。心中暗念着,喬金寶腦海中浮現出一處所在。他也不禁納悶:那種地方上午就營業?
舊疑問未除,新疑惑又起:陽哥怎麼發了“剛到首都吧”,難道他知道我的方位?不應該呀。可明明自己就是才經過界牌,剛剛進入*市範圍呀。真他娘奇怪了。難道他還能定位不成?想至此,喬金寶心跳加速,忐忑不已,身上不禁微微起了雞皮疙瘩。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
那傢伙來電話了?喬金寶下意識看了眼觀後鏡,把手機位置放低了一些。看到屏幕來電顯示,他心中一鬆,偷偷笑了:媽的,讓那傢伙弄成驚弓之鳥了。
穩了穩心神,喬金寶坐正身姿,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裡傳來楚天齊聲音:“書記,你沒在辦公室嗎?”
媽的,他怎麼知道?難道也對老子定位了?否則怎麼電話這麼巧,還能知道我不在辦公室?帶着狐疑,喬金寶問:“有什麼事?”
對方講說着事情:“書記,今天週末,沒有別人打擾。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和你把最近一些事碰碰。打你辦公室電話沒人接,我這纔打了你的手機。你沒在嗎?那就等你回來,等你有時間再說。”
這麼回事呀,怪不得呢,老子真成驚弓之鳥了。喬金寶神情一鬆,說道:“真是不巧,我正好沒在,等回去再說。”
對方回覆:“好的,再見!”
說了聲“再見”,喬金寶掛斷電話,心生疑問:他找我說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楚天齊同樣疑惑:昨天很晚還見他屋子亮着燈,今天就突然出門了?去哪了,去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