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回想着和齊修遠交往的經歷,她的確爲他戒掉了許多喜歡的東西,不過在分手之後,她很快重拾舊業,而且熱情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比如說對於二次元。
麥扎眯着眼睛,晃了晃手指:“不不不。那種感情在我看來,不叫愛情,倒更像是偶像效應。你喜歡的,是你所臆想出來的完美形象,所以當你瞭解那個人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美好時,就會果斷地離開。”
這一番話深中肯綮,正好說出了路漫漫和齊修遠的問題所在,她不由得吃了一驚,有的時候,還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而你現在所說的這個人,毫無疑問,你是知道他有許多缺點的。這些缺點在你看來,甚至有點難以忍受。”
“不是有點,是非常。”路漫漫開始認真聽麥扎分析。
“好吧,總之你知道他不完美。但是趕走他之後,你開始難過、焦躁,坐立難安,告訴我,你讓他走的時候,是不是以爲他不會走?”
路漫漫好不容易安定的眼神又開始有點閃爍不定,她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在認真地回想之後,發現事情,好像就是麥扎說的那樣。
當時那句“這是我的自由,與你無關”,更多的只是一時氣話,因爲潛意識裡真的以爲,吉爾伽會永遠像強力膏藥一樣粘着自己。
……所以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纔會無措。
纔會震驚。
纔會……懊惱自己的意氣行事?
……纔怪咧。
既然都知道吉爾伽壞毛病一堆,怎麼還會可能喜歡他?不對不對,應該是喜歡吉爾伽這件事情本來就很匪夷所思,她對他一點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泛愛如她,連羅尼都會覺得可愛的她,也只認爲吉爾伽就是小的時候比較軟糯可愛而已,嗯,因爲揉起來的手感很像湯圓糰子。
吉爾伽是高富帥中的戰鬥機沒錯,但是他目中無人的惡劣性格已足以掩蓋一切。
所以,既然明知道前面是個火坑,那就算真的有什麼曖昧的小萌芽,也必須早早掐掉。
總而言之,路漫漫雖然偶爾花癡,做做白日夢,但還是懂得高富帥不一定就是白馬王子,騎白馬的也不一定是王子。就她目前對吉爾伽的瞭解,她並不想再一次自我犧牲,成爲恩奇都的替代品。
雖然鬧成這樣,雙方都不是很愉快,但這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看吉爾伽的反應,估計這次是真的鬧崩了,希望他能夠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然後早早收手,這樣他不用再跟着滿世界亂跑,路漫漫也不用非要得到永生之酒,甚至還有可能早一點回家。
輾轉反側一宿,羊都數了1624只,天還沒有亮,室內室外灰濛濛的一片。路漫漫把頭埋進被子裡,這才注意到自己腰上的天之鎖正在散發着淡淡的銀光。她來到這個世界有一段時間了,怎麼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天之鎖居然會發光呢?
難道是因爲吉爾伽?
天之鎖依舊一閃一閃地閃爍着微光,像是人的呼吸一般,路漫漫看着那淺白中透着淺綠的光芒,突然想起恩奇都。
綠色,似乎是恩奇都的代表色。綠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眸,擁抱着野外不知名的小花和野獸,在吉爾伽的描述中,她總是朝氣蓬勃,如同夏日的陽光般清爽乾淨。
這條名爲天之鎖的鎖鏈,也是她的。
當初吉爾伽是怎麼說的?他是上蒼釘入人界大地的天之楔,而爲了規誡和勸導天之楔履行職能,作爲天之鎖的恩奇都才應運而生。
莫名的,路漫漫想起了亞當剛降臨在世界上,上帝從雲端與他指尖相觸的畫面。
吉爾伽和恩奇都的紐帶與之何其相似。
吉爾伽美什穿着榮耀厚重的黃金鎧甲,站在生靈塗炭的蒼茫大地,而有着如同春風化雨的綠色長髮的恩奇都,從雲端不顧一切地向他飛來。
指尖相觸的剎那,已經不需要語言,心間的靈犀已經足夠表達所有。
古老高傲的英雄王甘願被鎖束縛,而如同自由精靈的恩奇都也願意被釘在大地上。
或許沒有吉爾伽,或者吉爾伽不是吉爾伽、而是某個天生聖人,恩奇都都不會存在。
神明高高在上,有幾個懂得人間疾苦。他們旁觀着大地血流成河,卻只說滄海桑田又是一春。
兩人竭盡全力打倒芬巴巴的時候,是吉爾伽告訴恩奇都,“守護也是分種類的。僅僅如春風般保護是算不得守護的,有時候凜冽的北風也很有必要。”
等等,爲什麼感覺這句話如此熟悉?是因爲之前在翻看吉爾伽的資料時看到過嗎?還是因爲他在野良神的世界對她說過?
不,都不是。
剛剛的那句話真切得就像在耳邊。
腦海裡有一些片段若隱若現,像是斷片的畫面斷斷續續,吉爾伽曾經告訴她的故事,全都變成紛亂的畫面在腦海裡盤旋,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一些看個清楚,可那些畫面卻如同調皮的蝴蝶一般,總是從她手邊溜走。
她像是站在一段漫長的黑色走廊上,兩邊的出口都在很遠的地方,周圍層層疊疊全是紛亂的記憶碎片,不停地旋轉、旋轉,如同萬花筒一般令人眼花繚亂。
每一個碎片的聲音都在耳邊迴響,不斷地訴說着什麼,路漫漫腦袋幾乎爆炸,情不自禁地蹲下來抱住腦袋,卻看到碎片旋轉的速度竟然漸漸慢了下來,她擡頭一看,赫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所有的碎片都是吉爾伽美什,而且只有他一個人,根本沒有恩奇都。
最大的一塊碎片中是穿着黃金鎧甲的吉爾伽從芬巴巴身上拔出開天闢地乖離之星的背影,他轉過俊美的側臉,白皙的面容上還沾有點點血跡,對他說道:“守護也是分種類的。僅僅如春風般保護是算不得守護的,有時候凜冽的北風,也很有必要。”
他轉過身,比最名貴的紅酒還要醉人的紅色雙眸看着她:“明白了嗎,恩奇都?”
心臟猛然一滯,路漫漫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窗外清明的景色,聽到有早起的鳥兒的啁啾聲,愣怔了半天,才漸漸明白過來,昨晚上想着想着居然睡過去了。
額上有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細軟的頭髮全被沾溼了,她懶洋洋地爬下牀,像遊魂一樣飄到盥洗室,手捧着清涼的冷水澆在臉上,感覺清醒了一點,才擡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腦袋還沒有完全擺脫睡意,她現在都還覺得在那個昏黑的長廊中,吉爾伽最後問的那句話還在耳邊迴盪。
他的眼眸直視着她,真真切切地看着她,儘管那只是過去的畫面,但她卻好像親身參與了一般,甚至聞得到芬巴巴身上血液的腥鹹味道,聽得到他們奮力一搏後的粗重喘息,還有那來自於遙遠時空的咆哮的風聲……
所有的一切,都加重了路漫漫之前一直竭力忽視的預感——她就是恩奇都,或者確切地來說,是恩奇都的轉世。
鏡子裡面的人臉色蒼白,雖然同樣是黑髮黑眸,但卻並不是路漫漫自己的樣子。
她的身高要要矮一些,眼睛要大一點,頭髮要更長一些,她家的何美女一直很固執地給她紮成雙馬尾,說是這樣可愛。每當這個時候,她都只能無語地看着她家母上大人:“媽。我已經是大學生了好嗎?大、學、僧!你知道嗎!我不是小學生了,來我們把目光放長遠一點,看到了嗎,那是我小學的畢業照。”
路漫漫本來也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問題。直到讀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去動物園玩耍,遺傳了媽媽喜歡動物的天性的路漫漫,特意穿了一件模仿梅花鹿花紋的連帽衣。一羣小朋友排成小火車,跟着老師走,路漫漫看到剛出生的小鹿覺得可愛極了,不知不覺竟然和老師走散了,在那裡站着哭累了,就蹲下來挨着小鹿睡着了。
帶她出來的老師差點沒急瘋,過了很久之後,路漫漫才從她媽媽嘴裡知道了那次事件的後續。事實上,那個老師後來有好幾次都路過梅花鹿館,但每次都只能焦急地掃一眼,只看到幾隻小鹿睡在一堆,並沒有半個孩子。
“哈哈哈,小鹿你知道嗎?你穿着那個衣服,睡在那裡的時候,已經和那羣小鹿混爲一體了,你們老師都沒認出來!還是動物園的飼養員去喂小鹿的時候,才發現你睡在那裡,哎喲喂,真是太萌了!聽說你們老師把你抱走的時候,大鹿小鹿還一直叫喚呢。”
路漫漫喝了一口牛奶,瞪着她:“所以這就是你後來一直叫我‘小鹿’的原因嗎?”
她的死黨郝佳佳,比她長得高又壯(比起路漫漫纖細的小胳膊小腿,健康人的胳膊腿那就叫“粗壯”),又會打扮又會說話,在男生中間相當吃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外交都是郝佳佳去處理,通常不知情的人都會指着她背後的路漫漫問:“那是你妹妹?好可愛哦,幾歲了?叫叔叔就給你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