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杉側頭看着沈非凡抖動的肩，輕輕地靠了過去。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什麼？事業和家庭，二者不分上下。
沈非凡是人才，他學生時代的事業剛剛轉交個一個他看好的繼承者，算得上是善始善終了。他在社會的事業還沒起步，但是他自信滿滿，就像所有剛從大學裡出來的學生一樣。
可惜被末世打亂了腳步。沈非凡的事業暫時擱淺，沒開始就被遏制了。在這個時候，又沒有家人的理解，特別是把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時候，自然火氣就上來了。
但是火氣之外呢？是脆弱。二十二歲到底不算是成熟。
心靈的創傷很痛苦，對吧。非常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對吧。想在別人面前大哭一場，對吧。想在這世上找個瞭解自己的人，對吧。想要被安慰，對吧。
你的破綻太明顯了啊，會長。李杉伸出手，把沈非凡的頭壓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手指覆蓋上被另一雙大手遮住的眼睛，卻還能感受到從指縫溢出的潮溼的觸感。
李杉閉上眼，如果我可以做到你所希望的這一切的話，你精神的支柱這個位置就歸我了，好不好？
在你最絕望的時候伸出手，在你最痛苦的時候給你一個擁抱，在你最脆弱的時候給你一個肩膀，在你最飢餓的時候分給你一塊餅，在你最孤獨的時候站在你身邊……
不知不覺侵入你的生活，無聲無息照顧着你的一切。你每次回頭，我都在你右後方看着你。永遠不會離開，永遠不會背叛。
我的笑容是你們世界裡的陽光，我的安慰是你們心靈唯一的創傷藥。
但是，作爲交換。請爲了保護我的生命，貢獻出你們的一切。
公平嗎？很公平。你是選擇在這個世界痛苦孤獨地，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活着，還是選擇幸福溫暖地生活一段兒時間，爲了自己的信仰而死去？
你是被需要着的，你是被關心着的。這對於很多人來說，就足夠了。在你活着的時候，是被記住的，在你死後，任然會被刻在記憶裡。
多麼高尚，多麼偉大的人。李杉扮演的角色，就是這個……
沈非凡枕在李杉腿上，手從臉上滑落。真是難得的鬆懈時間，很安全的感覺。
沈非凡躺在李杉腿上，不再動彈。他睡着了，很香甜。
沈非凡再次睜開眼，已經是下午了。雨似乎是小了一點兒，聽起來沒那麼煩人了。李杉的手已經收回去了，肚子上蓋着一張毛毯，很柔軟。
李杉撐着下巴靠在窗戶旁邊，眼睛愣愣的往外看，很出神兒的樣子。
沈非凡覺得他這樣不帶表的臉也很好看，他的臉棱角並不大。即使這樣也不帶冷淡的感覺。
沈非凡動了動，李杉一下子驚醒。掛上一副笑臉，李杉遞過去一瓶水。沈非凡小口抿着，覺得人長得好的話，什麼表都看着舒服。
“我睡了多久？”沈非凡把水還回去，水平線下降了不到一釐米的樣子，他總共才喝了兩口。
“現在是下午四點。”李杉看了眼表，很含蓄地說。
沈非凡摸摸鼻子，有點兒尷尬。“……最近家裡太吵，沒睡好。”
“嗯，我知道。”李杉扭過頭，“會長現在是怎麼想的呢？”
“……走，儘快走。”沈非凡眼神歸爲嚴肅。“現在樓道里已經沒有喪屍了，但是還有很多喪屍被鎖在家裡，就擱置一扇門，很危險。”
李杉點點頭，“那是要回老家嗎？”
“不，老家應該更不安全。”沈飛搖搖頭，“那些傢伙就是從老家滾過來的。只能推測鄉下的況可能還不如這裡。這裡是大城市，又有軍隊，比小鄉村要好得多。”
“嗯。那去哪裡？”李杉提問。
“……”沈非凡沉默了，說得信誓旦旦但是卻沒有計劃。這是這個年紀男孩的通病。
“我覺得吧，現在還不能走。”李杉慢悠悠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爲什麼？”沈非凡大驚，他是千千萬萬沒想到李杉竟然會提出反對意見來的。
“我覺得會長的爸媽是不會放棄這裡的親戚的。”李杉開始列舉原因，“那就有兩種況。一個是他們說服你爸媽留在這裡，另一個是你爸媽堅持走的話就一起走。”
沈非凡想起了自家老爸跟他姐姐那個感好的樣子，咬牙承認確實只有這兩個可能性。
“那麼我們的車子就不夠了。”李杉有一輛悍馬，沈非凡家有一輛越野。但是聽沈非凡着語氣，人數肯定超過這兩輛車子的承受極限，是保準的不夠。“
沈非凡抽抽嘴巴，繼續點頭。
“還有物資。食物、水、石油這種必需品是一定要的。而且我們要有打持久戰的準備，我來的時候大路全堵。我們要走小路，時間就會翻倍。”
繼續點頭，沈非凡不知道除了這個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們可以設一個局。”李杉開始比劃，眼睛亮閃閃的。“首先，會長的親戚肯定不是直白地說他們不想離開對不對？他們肯定說‘喪屍太多了，太危險，沒有足夠的物資，政府肯定會管’對不對？”
沈非凡點頭。
“那麼我們就親自讓他們說出來，‘有足夠的物資就離開’不就行啦？”李杉笑眯眯。
“……好方法。然後呢？”沈非凡眼睛一亮。
“之後就是看我們的了啊！弄到足夠的物資，堵住他們的嘴。最好還能找到政府已經放棄我們的證據，這樣他們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政府放棄這一條兒我已經找到證據了。”沈非凡撐着下巴，“但是去哪兒弄物資？市場裡的喪屍可是最多的。而且據說軍隊已經開始掃蕩物資了，因爲各種工廠都停產了。”
李杉搖搖頭，“不對，市場貨架上的東西肯定是滿的。他們現在的人都在掃蕩喪屍，那些應該只是傳聞而已。”
沈非凡嘆了口氣，“希望如此。”他揉揉肩膀，臉上終於又帶上了笑意，“看來我的空間系異能要有大用處了。”
“確切的說，是咱倆的空間系異能要有大用處了。”李杉眯着眼睛搖着手指頭。
“不是吧？”意外之喜啊意外之喜。沈非凡開始扒李杉的外套，“標記呢？給我看看？”
“這裡。”李杉把褲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那塊兒褐色的印記。沈非凡手指一抖，嘴角抽了。
“那麼清晰？”沈非凡咬牙，雖然現在不是考慮才能這個問題的時候，但是也剋制不了心裡小小的嫉妒。
“啊？什麼意思？”李杉不解。
“標記越清晰，異能強度越大。”沈非凡挽起袖子，小臂的地方有一塊兒褐色的印記。隱約看得出來是個扇形的東西，顏色比李杉的要深一點兒，“我的空間大概只有十六平米的面積，兩米半那麼高。你的呢？”
李杉心裡一咯噔，他不知道該說多大才好啊！那就模棱兩可地裝傻吧。
“這個啊，我也不太清楚。”李杉歪歪頭，“反正我把家裡的東西都搬空了，應該還有很多地方。”沈非凡聽到這個很多，臉都綠了。李杉覺得挺有意思，繼續撩撥他。
“很多，很多，很多……”看着沈非凡的臉一層一層地綠下去，李杉表示心大好。
“小鬼！”沈非凡拍了一下它的腦袋，笑開了。“好事兒，我們能拿的東西多了。”
“嗯，”李杉跟着傻笑。“是一個印記表示一種異能嗎？”
“嗯，褐色的是空間系，紅的是火，藍的是水，白的是風。還有其他延伸出來的異能，比如雷啊什麼的，樣子都不太一樣。”
“黑色的是什麼？”李杉轉過去讓沈非凡看他左邊肩胛骨那塊兒的印記。
“不知道。”沈非凡回答得異常乾脆，異常模糊的形狀衝沒了對李杉擁有兩種異能的嫉妒。“太模糊了，異能會很弱。你現在應該還感受不出來。”
“嗯，”李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有兩種異能啊，好滿足！”
“……小鬼！”沈非凡再次在李杉的腦袋上拍了一下，一點兒沒留勁兒。
“啊——”李杉驚呼，抱着頭抽抽。沈非凡心好了不少，下了車
“走啦！”沈非凡懶懶的說，也不等李杉。“哦。”李杉可憐兮兮地默默跟上，走之前也沒往把車子收進空間。
沈非凡背對着李杉，沒有看見。不然肯定又要一擊手刀襲向李杉的腦袋，叫他嘚瑟！
“我回來了。”沈非凡推開門，不冷不淡的說。李杉揹着一個包兒乖巧地跟在他後邊兒，包裡物資沒有，倒是有一隻小狼狗。
在路上，沈非凡已經給李杉惡補了家裡的親戚關係，李杉背的是苦不堪言。
沈非凡一家三口，兩個異能者，住兩室一廳的標準房。現在硬生生地擠進了近十六口子人，要是再加上李杉和蘇瑾，那就是十八口子了。
沈非凡的父親，沈明喜的姐姐那邊兒就過來的就五口子。沈非凡的姑姑叫沈溪，姨夫叫楊彩旺，家裡在老家種地。沈非凡的兩個哥，大哥楊夏，二哥楊宇都結了婚。而兩個人的老婆，都變成喪屍了。楊夏倆個兒子，還餘下個小的。楊宇年前剛得的寶貝兒閨女也夭折了。和他們一塊兒離開人世的，還有楊彩旺的父母。他們這輩子值了，死在曾孫子曾孫女前邊兒，也算享天倫之不是。
原本一家十一口兒，死了六口兒，沒一個異能者。但是他們帶來的食物是最多的，還有一輛小皮卡，就是沒有油了。
李杉的母親，秦琴那邊兒的親戚就要雜得多。首先秦琴的姐姐那邊兒，過來了兩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剛從美國上完大學回來就遇到了這事兒。至於秦琴的姐姐跟姐夫，還有他們的小女兒都在外省，下落不明。
秦琴的哥哥，也就是沈非凡的舅，帶來了自己的老婆、兒媳婦兒跟小孫子兒。他家本來七口，死了仨了。
另外還有兩位不請自來的傢伙。沈非凡的八十歲的外公還有他的三十不到的小媳婦。
他們這些人中只有一個異能者，沈非凡的小侄子兒，今年剛滿月。聽到這一點，李杉自動推翻了毅力改變了變異方向這個假設，一個成年人再脆弱，也要比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要堅強。
除了在美國上大學的那兩個人，剩下的全部都是堅決要留在這兒等國家援救的。至於那兩個，也是處在中立的位置，從不表意見。
沈非凡給李杉嘟嘟囔囔了半天，李杉是啥也沒記住。主要是中國的親戚是在是太亂了，想國外，就一個uncle跟aunt的事兒，中國有叔叔舅舅姑父姨夫大伯姑丈大姨小姨舅媽姑媽嬸嬸等等等等……
最後沈非凡看李杉的圈圈眼兒，非常理智地收了口。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自己家的族譜，還讓李杉硬背確實不太人道……
反正李杉肯定不會給自己惹事兒，沈非凡也就放心大膽地把人往家裡帶。
最早迎上來的是沈溪，一個極度圓滑的女人。
“回來了？餓了嗎？你中午沒回來你媽在鍋裡給你留了飯，趕緊去吃了吧……”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很符合她中年婦女的形象，但是又不得不說她說的東西讓人舒服，字字都是爲了你着想。
確實會感覺她嘮叨，纏人，但是真正的厭惡又談不上。
但是前提是沈非凡沒有感受到過李杉的關心啊……這種只是用嘴說的關懷，跟李杉那種敢把命拿出來的可不是一個等級的啊，不，連做比較的可能性都沒有。
沈非凡淡淡地嗯了一聲，衝李杉招招手。“過來。”李杉很聽話地走過去，臉上的微笑對上不少不善的目光，卻沒有一絲僵硬。
“爸，媽。”沈非凡推開門，跟自己的父母打了聲招呼。
“非凡！你這是要幹什麼？”李杉走進屋子，餘光掃了一眼，很乾淨，裡邊兒擺着一架三角鋼琴，牆上掛着肖邦的油畫，藝術氣息很濃重，跟外邊兒的髒亂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而老二，也就是蘇瑾就窩在一張沙上，兩腳懸空，上邊兒的血已經幹了，髒兮兮的。
蘇瑾看見李杉進來，眼睛一亮。李杉衝他點點頭，視線卻一直落在那雙腳上。蘇瑾注意到他的視線，不安地把腳往後縮了縮。
“你別動！把我家沙弄髒了怎麼辦？”一聲尖銳的女聲響起，秦琴的臉上全是厭惡。蘇瑾咬咬牙，身爲上了bj大學的學生，哪個不是從小受人仰慕的？現在突然被一個陌生人如此對待，落差太大。
“非凡？咱家已經沒空地兒了。你趕緊跟他們說！”沈明喜轉過頭去，表生硬。
“咱家的陽臺還能睡兩個人，另外他們自帶了食物。我不知道他們跟外邊兒那羣人有什麼區別，憑什麼不能住在咱家裡！”沈非凡吼道。
“非凡！非凡你怎麼跟你爸爸說話呢？！什麼叫‘外邊兒那羣人’？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你知道嗎你？這兩人非親非故的。”
沈非凡攥緊了拳頭又鬆開，反反覆覆了幾次才忍住了心頭的怒火。“衫子，我帶你們去陽臺。”
“啊，嗯。”李杉點點頭，走向了蘇瑾。走進了才現，他的手被反綁在了後邊。李杉用指甲劃開膠帶，輕輕地把它撕下來。男孩子胳膊上的汗毛重，帶下來不少。
李杉要揹他，被蘇瑾搖着頭躲過去。他站起身來，受傷的腳踩到了地板上，又得到了秦琴幾聲尖銳的斥責。
“媽，閉嘴！”沈非凡終於按捺不住，衝那個女人吼道。秦琴嚇得腦袋一縮，最近兒子越來越奇怪了，她很難把現在這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跟以往愛笑聽話的大男孩兒聯繫起來。但是身爲母親的尊嚴讓她不能退讓。
“你吼個屁！你這孩子怎麼那麼不懂事兒呢？你看看他們，能帶多少東西？還有一個是病號，萬一他的傷口被h0n0感染了，你這不是把狼往家裡帶嗎？！”
“李杉，走。”沈非凡的表冷若寒霜，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暴虐。沈明喜和秦琴竟然被自己的兒子嚇到了，察覺到這一點的他們感覺非常沒面子。但是幾次張嘴，聲音卻吐不出來。
李杉扶着蘇瑾路過這對夫妻，臉上的笑容略帶苦澀。“好久不見，叔叔阿姨。這次給您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說完，走了出去。
沈非凡幫李杉開着門，最後深深地看了一樣自己的父母。“他們是我請過來的，都是異能者。”說完，也不再逗留，帶上了門。
陽臺跟沈非凡的臥室連接在一起，沈非凡的臥室裡還是很乾淨的，就是東西少了點兒。李杉注意到他的衣櫃和書櫃已經不見了。
“燒了做飯用，”沈非凡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書也燒了，用火柴點木頭點不着。”
李杉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沈非凡也沒有繼續進行這個話題，指了指牀，“先放那邊兒吧，我去跟你們拿條毛巾。”
李杉拉住他的胳膊，低着頭。“不用了，我空間裡有。”
沈非凡頓了頓，“啊，那就算了。”想把胳膊從李杉的手裡抽出來，卻沒成功。“衫子？”
“……等到會長過生日，我送會長一書櫃的書。”李杉低着頭，肩膀輕輕地抖動。“滿滿一書櫃的，老書。”
“……”沈非凡喜歡書，特別是那種老版的書。現在爲了生活把從小收集到現在的書親手扔到火堆裡的心，不言而喻。但是，沒有辦法呢，這就是生活。
只是，沒想到衫子反應那麼大啊……
沈非凡壓壓李杉的腦袋，從父母房間裡出來是壓抑的心終於消失不見。
“好啊，我等着。書櫃我可是要最大的組合套裝那種啊……”
撐在牀上，蘇瑾看見了從李杉淺棕色的絲掩蓋的臉上，低落的淚水。隱約還看到了一點兒，痛苦至極，扭曲的表。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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