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好不容易放過她頸子上那一抹曖昧的紅,重新回到那張小臉上,只見面前女子杏目圓睜,一臉怒意。
“葉小姐,你不是想見你的驚瀾?好,既然如此,我就讓你看看好了。”
葉棠還未反應過來,季書寒已經身形一動,於她身上一點,她渾身動不得,季書寒順勢將她推到了閣樓門口。
熄了房裡的燈,黑暗籠下來,季書寒將門開了一條縫。隔着走廊和寬木欄杆,樓下情景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可他是如此顯眼啊,她一眼便認出來了。
“蕭---”
一張口,竟然是無聲。
她不死心,“蕭-----”
一連說了幾次,皆發不出聲音來。
身後,季書寒牢牢扣着她的腰,她明明已經動不了了,他似乎還怕她跑掉一樣。
陌生身軀緊緊貼在自己背上,葉棠只覺得連他的呼吸都近得讓人有些噁心。
往下一看,那人就在眼前了啊,他一定是來找她的。他手裡拿着的,不就是她給他畫的梅花燈麼。
“蕭池!”
她又喊了一遍。隨後耳邊響起季書寒的聲音,隱匿在黑夜裡,低沉得只有她一人能聽見。
“別那麼用力喊了。嗓子會壞的。”
季書寒說着,自她身後擡起手來,手指掠過她的頸項,剛好就是那抹桃紅的地方。
“放手!別碰我!”
此刻方知,她的身體似乎已經先她的心一步認了主人。季書寒離她越近,她便越發覺得噁心。
蕭池一進醉雀樓,恰好看見許芳苓從樓上下來。一件單衣草草披在身上,衣襟攏着,並未束好。髮飾已摘,素衣薄面帶三分慵懶,正從樓梯上緩緩而下。
許芳苓一見他,一臉喜色,於他身邊輕聲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許芳苓輕輕垂眸,趁機不着痕跡挽了他的胳膊。身前衣襟恰恰半開,探出些許桃粉來。
蕭池迅速四下環顧。一時也未理她。許芳苓見他未說話,也未擋開他,身子往他身上一靠,又見他手裡拿着一個圓圓的小燈。
“早就聽說這幾日護城河岸有燈會,今兒個天氣不好我便沒有出門。難得這小燈如此可愛,是給我的嗎?”
許芳苓一邊說着,一邊就要去拿他手裡的燈。
蕭池驀地將那燈拿遠了一些,“別動!”
眉宇一蹙,目光落在她攀着他的手臂上。
許芳苓雖不能完全懂他。可他的情緒,她是能懂的。見了他那眼神,她只好訕訕鬆了手,又站開了些。
“你來,難道不是來找我的?”
蕭池也未瞞着她,“葉棠不見了。”
許芳苓往他身後門外一看,他的確是帶了不少人來。不過因着這裡是醉雀樓,他的親信都知道,也未擅自動手。
他還未開口下令,那些人只候在廳裡。
“呵,九王爺深夜帶了這麼多人出來,是爲了找葉棠?就算你要找她,吩咐一聲就罷了,何須要親自出來?”
蕭池並未理會她,只說了一個字,“搜。”
眼看手下人得了他的令,有序四散開來。就算閣樓隱蔽,許芳苓心裡還是止不住打?。
他還是那麼小氣,吝嗇到說了必要的一個“搜”字後便誰也不理了,只不時看着手裡的小燈。
他已經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了,上面總共梅瓣九十二片,其中,有七朵完整,她還仔細取了紅點了蕊。其餘或大或小,皆是梅花瓣飄散下來。無風卻似有香。
葉棠只覺得箍在自己身上的那雙手又緊了一些,她知道,是季書寒怕了。許芳苓攔不住蕭池,他一定能找到她的。
許芳苓雙手疊在身前,又同他道,“天晚了,你搜完了就別走了。”言語間甚是體貼,與往常他熟悉的並沒有什麼兩樣。
蕭池並未說話。恰逢承譯進來,匆匆走到他跟前,低聲一句,“爺,徐公公來了。”
醉雀樓門口,果然見一頂小轎子於深夜中急急往這邊來。不多時,轎子於醉雀樓門口停下,落穩。有一小太監忙將轎簾兒一掀,將徐公公扶了出來。
承譯又問,“爺,您看,見還是不見。”
“呵,都找到這兒來了,當然要見。”
蕭池出了醉雀樓。往門口一站,徐公公正沾了一身風雨候在門口。一見九王爺出來,也顧不得冷硬的地面上還有雨水,立即俯身跪地。
徐公公進宮數十載,伴駕也數十載,如今憑他的地位,朝裡官員,哪個不是小心翼翼巴結着。可唯獨這九王爺,他每每見了,各項禮儀都少不得。
朝上朝下,也就屬這九王爺的差最難辦。九王爺沒說起來,他就跪着沒動。若是給九王爺磕頭這差就能好辦一些,他寧願多給九王爺磕幾個。
九王爺終於開口了,“不知徐公公這次又是所爲何事?”
他雖然出來見了,可徐公公已經聽出來,這九王爺一開口就是不耐。
徐公公也不拐彎抹角,只說,“聖上請您進宮一趟。”
“本王沒空。”
蕭池說完便要回樓裡去,徐公公顫着一把老骨頭,仍舊跪在原地道,“九王爺請聽老奴一言。”
蕭池腳下一頓,“你還有什麼事?”
“九王爺,前次,聖上打您是重了些,可自從您走後,他就沒好過。如今,聖上又搬回了沁芳宮,這一到晚上便總一個人在院子裡喊雪妃娘娘的名字,誰勸也不聽,誰勸也不回。所以------”
蕭池打斷道,“可本王的確是沒空,改日吧。”門檻邁了一半,他又補充道,“對了,若是需要,讓和風進去給他看看吧。”
徐公公還想再說些什麼,可他已經沒有耐心,也不願再聽,匆匆帶了人趕往下一戶人家。
閣樓上,季書寒帶着葉棠往門邊一側一避。剛好,那些正在猶豫,不知該不該繼續上樓搜查的人不知怎麼又慌忙轉身跟着九王爺走了。
葉棠看着匆匆離去的人影,無聲喊了一聲,“蕭池------”
季書寒依舊抱着她沒有鬆手,輕笑道。“別喊了,他已經走了。”
於她身上一點,她終於能動了,可還是不能說話。
葉棠掙扎兩下,終於掙開了季書寒,一轉身便順勢擡起了手。季書寒一怔,臉上就這樣結結實實捱了她一巴掌。
他也沒想到,她突然說打就打。看着面前氣得有些發抖的人,他冷笑一聲,呵,她不讓他碰呢。
許芳苓上來的時候,便看見季書寒左邊臉上泛起的一片紅,又看了看一旁的葉棠。
季書寒卻未當回事,只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蕭池一走,許芳苓也知道,方纔未能放葉棠走,現在就更不能了。閣樓門一鎖,季書寒與許芳苓出來,只剩葉棠一人在裡面不停地拍着門。
許芳苓回了自己的房間,季書寒跟了進來。
許芳苓直言,“姓季的,你跟我說實話,你留她究竟想做什麼。或者說,剛剛你想做什麼,這臉都被她打腫了。”
季書寒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丫頭下手可真狠。
“呵,做什麼?我與葉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誰也不怪,要怪就怪她姓葉。許姑娘,你助我騙過了九王爺,今夜一過,咱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沒有退路了。”
“季書寒,你這是什麼意思!”
季書寒看着她一笑。“意思就是,你若不給我醉雀,我就要往九王府走一趟了。”
“卑鄙!”
過了沒多久,季書寒便看着面前端上來的點心笑。
“季書寒,你笑什麼!”
季書寒指着許芳苓給她的醉雀,說,“方寸之間,齊聚七色,色澤明豔,鬆軟鮮亮。不過點心終究是點心而已,放不放醉雀,放多少醉雀還不是你說了算。許芳苓,別想蒙我了,我要最初形態的醉雀。”
三言兩語便將許芳苓心思戳破,許芳苓沒有辦法,只好吩咐人又給他送來了一個小瓶子。
季書寒小心開了瓶,輕輕一嗅,“桃花、白蘭、百合、木槿、桂花、冬梅、清荷,七種花香齊聚這小瓶子裡,可真是不簡單。這東西,究竟是什麼做的,催人意志,惑人心智,莫說雀,就連人嗅上一嗅都要醉了。”
許芳苓沒說話,如何做的自然不可能告訴他。
“這些,純的醉雀。無論是摻到水裡還是點心裡,都足夠你用很久了。你拿着走吧。”
季書寒將那小瓶子於桌上一放,笑道,“許姑娘,我走了你可怎麼辦?交出葉棠去跟九王爺請罪麼?剛剛你不是沒見他的樣子,你覺得他能放過你和醉雀樓嗎。對了,還有常五,估計被你傷透了,連話也不肯說。更別說給你求情了。”
許芳苓此時方明白過來,“季書寒,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季書寒大笑,站起身來,走近了,將她往懷裡帶。一手摩挲着她的臉頰一邊道,“你現在才明白啊,我當然是故意的。不逼走你身邊的人,你又怎麼肯與我合作呢?”
許芳苓於他懷裡扭着身子。“小人!你放開我!”
她當然拗不過男人的力量,下巴被季書寒挑起。這張臉也精緻,也美,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人都是我的了,現在說這些還有用麼。”
目光一閃,他並未吻她的脣,而是出乎她意料地,狠狠吻在了她的脖子上。
幾乎是相同的地方,鎖骨略微靠上一些的地方。果然。女子的這地方,薄薄一層肌膚,最爲細膩溫熱,吻起來感覺最好。
手上一用力,許芳苓幾近被他折斷在懷裡。
沒一會兒,許芳苓便覺得脖子上那一處快被他吻破了皮。
忍不住推了他兩下,季書寒纔回過神來。一下鬆了她,意猶未盡看着她的脖頸處。許芳苓卻說,“季書寒,你發什麼神經!”
他笑笑,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脣,也未理她,徑自開了桌上茶壺的蓋兒,又順手將許芳苓剛剛拿來的那瓶醉雀全部去倒了進去。
“季書寒,你這又要做什麼!”
季書寒一笑,他馴不服的人,自有別的東西來幫他馴服。
將茶壺往許芳苓面前一推,“將這個端到閣樓。給她喝下去。”
許芳苓聞言滿眼驚駭,她沒想到,這季書寒竟要將醉雀給人吃。
“這,不行!這麼多,若是人吃了-----況且,他說過,醉雀萬不能給人吃。”
“你若不給她吃,事情遲早有敗露的一天。可你若是給她吃了,她永生不會在踏出醉雀樓,也永遠不可能再見你心心念唸的九王爺。一年,兩年,總有一天,九王爺找不到她,便會放棄。於男人而言,再美再好,也只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總不至於一輩子念念不忘。”季書寒走近了,魔咒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屆時,你若還想做九王妃,也不是不可能。這筆買賣,你既然已經開始了,便沒有回頭路了,明白了麼?”
許芳苓端着盛了整整一瓶醉雀的茶壺,將房門一開,交給候在外面的一個小廝,低聲囑咐了幾句。小廝應下。小心端着茶壺上了閣樓。
許芳苓坐立不安,季書寒倒是淡然坐在桌子邊。
似乎過了許久,那小廝纔回了來。
許芳苓手心沁出一層冰涼薄汗,一把抓了那小廝,半天才問了出來,“喝了?”
那小廝點點頭,“喝了。”
許芳苓一下頹然,醉雀無解,這下。她當真沒有退路了。
一扭頭,她直直盯着那隻鍍金鳥架的翠鳥,身形比剛捉來的時候瘦了一些,羽毛也不比來時光鮮,雙眼無神,目光呆滯,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凝滯了。
那個葉棠,當真與這鳥兒一樣了嗎?
忽聽得一聲悶響。許芳苓往門口一看,發覺剛纔那給葉棠送茶的小廝已經倒在了地上,雙眼圓睜,眉心一柄小刀,齊柄沒入。
許芳苓大驚,嚇得連連後退,腳下不穩,差點就要跌在地上。季書寒及時從她身後將她托住。
“季,季書寒。你怎麼能-------”
季書寒於她身後一笑,語氣平穩,好像殺人比殺一隻鳥還簡單容易。
“他見過她了,也知她喝的是什麼。所以,不能留。往後,她的一切,都由我親手來。誰也不許進閣樓看她。”季書寒輕嘆一聲,懷裡許芳苓沒什麼膽子,依舊嚇得渾身僵硬。他拈了她一縷發,“我也很想知道,這人若是吃了醉雀,會是什麼反應。呵,任人擺佈,爲所欲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