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從屏風後傳出一聲嘆息。
“想不到,朕親自給他挑的人選,還是錯了。”
屏風上,連理枝間金線鷓鴣站成了一雙。明黃身影從裡間出來,腳步緩慢,“原以爲,將軍府的大小姐,養在深閨,纖塵不染,一定能安心伴他一生。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堪。”
最後,聖上又說了一句,“呵,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鎏金的宮殿,那人說着,緩步而出,徐公公忙跟上。
“聖上,天晚了,您------”
“不必跟着了。”
“是。”
徐公公止步,心下也明白了。他近前侍候幾十年了,聖上這樣子,一定是又要去沁芳宮。
他說的沒錯,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可就是一個女人,早就香消玉殞十幾年,他還是沒能忘掉。以至於三千紅塵路,他一人走了大半生。
沁芳宮,門一關,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梳篦綾羅,珠璣針線,她的東西還好好放在桌上,就好像剛剛還用過。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一個針線笸籮對面。裡面有布料幾塊,還有些錦絲布料做的布花。
沁芳宮清寒,茶水下腹,一路熨帖,他嘆了口氣,對着那個針線笸籮說,“你這東西,做了好幾天了,怎麼還沒做好?”
他似乎看見那針線笸籮兀自搖了兩下。她一見他便將東西一收,什麼針線也不做了。轉身就走,甩他一句,“我願意。”
他起身跟上她,將她拽進懷裡,纔不管她願不願意。
沁芳宮繡牀上,雕花深刻,盤龍附鳳。宮中開小窗一扇,有花借風,深夜送香來。他將她困在懷裡,一雙手停在她身上,似乎還意猶未盡,忍不住嘆道,“梅紅雪白,皎皎若冰玉之姿。”
激盪過後。他又恢復了溫潤如水。一低頭,眉眼淺含笑,見她眼角似乎還有淚珠未乾,他伸手給她擦了。
“梅雪這二字,也只有你才當得了。”
她卻冷哼一聲,將頭一扭,說了句,“強盜!”
他毫不介意,反而看着她在他懷裡發着小脾氣低聲笑了出來,強盜就強盜。想要就搶,他纔不會委屈自己呢。
指腹還留戀她白潤的皮膚,他溫聲道,“強盜又怎樣,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朕不介意當強盜。”
這是開始。他以爲,將她留在身邊,一切便無憂了。
奈何她與他總是疏離,雖然不敢再與他提那個人,可她處處與他作對,似乎恨不得他一氣之下殺了她纔好。
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將她怎麼樣的。
他允她恃寵而驕,可這寵,她卻不想要。
再後來,他只好又問她,“若朕做君子,能得你的心麼?”
彼時,她正於妝鏡前坐着,長髮鋪陳開來。什麼髮飾也沒有。他送她的那麼多東西,她似乎總也不喜歡。
所以,她總也什麼都不戴,隨便一挽了事。
她知他進來了,也不起身,也不行禮,依舊在鏡子前坐着。
沒關係,他早就習慣了,又怎麼會跟她計較這些。
等他說完這句話,她手上一頓,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扭頭,見那掌天下人生死的男人就站在她跟前,一臉嚴肅,似在等她回答。
再看他那認真的神情,竟然像在書房聽底下人同他說什麼國家大事。
他這樣子,她沒忍住,於鏡前輕輕搖頭,笑了出來。
剎那間霰雪散,煙波開,芙蓉輕搖,風拂弱柳。
他一時就這樣看着她,站在原地沒動。
她起身,素顏錦衣,迤迤邐邐。她走到他面前,微微擡着頭,眸含秋水,看着他笑道,“你可知,強盜就是強盜,永遠也做不了君子。”
他扣了她的腰,冷哼一聲,“什麼君子,朕也懶得做!不過,朕要提醒雪兒,下次若是再偷偷去書房外,又不是爲了看朕的話,可得要小心了。”
他說的是今日晌午。聽說早朝後,他召了幾位臣子去了書房,其中就有新受封的護國候。
鬼使神差,她突然很想去看看他。
說來也奇怪,這一路,竟未有人攔她。她順利到了書房外,房門緊閉,她在書房一側悄悄等了許久,也沒能見到護國候。
最後,房門突然一開,先出來的竟然是他。明黃色身影,邁步出來,腳下一頓,眼睛一眯,忽然停了片刻。她就低頭悄悄藏在一側,未敢出聲。她以爲,這些,他都不知道。
此時聽他如此說,她輕嘲自己一聲,“原來,你都知道了。”
莫說區區宮中,這天下事都能運籌帷幄,他有什麼不知道。
目光落在她的頸項上,修長白皙,餘痕未消。心念一動,匆匆將她抱了。
這強盜是說話算話的,她住進沁芳宮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原來的皇后被廢,她果然戴上了后冠。
她一連幾日與他鬧了脾氣,不怎麼肯吃飯。直到太醫來過,跪在地上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孕了。”
她聞言怔忡,他卻喜形於色。
宮中上下皆知。當今聖上明明有了不止一個孩子了,可似乎頭一次如此高興。也是,皇后無過,說廢就廢了。聽說,只是因爲那個女子看上了那頂后冠。傳言不知真假,因爲沒有幾人有機會能得見那女子真容。可聖上最近迷上了一個女人卻是真的。
明黃紗幔輕輕飄,他撫過她的小腹。時,雪白的肚皮在他掌下,已經像只小球。身上鬆鬆的一副粉面桃花已經要遮掩不住。
她低頭,長睫落影,看那溫熱大掌在自己身上流連。
他撐着身子在她耳邊問道,“雪兒在想誰?”
自知自己有孕後,她便一直都不怎麼說話。雖然依舊不想吃飯,可她還是努力吃了不少。
“孩子都有了,我想別人還有用麼?”
依舊是沒什麼好氣,可他聽了卻分外愉悅。
“這才乖。”
桃花落盡,他俯身急急吻她。她有些難受,一邊躲着他,還在錦被裡的雙腿卻不自覺屈起。他第一次沒有勉強她。隨後的日子,除了朝上,就是在沁芳宮。連她吃飯沐浴都要他親手。
她總嘆道,“你有那麼多孩子了。”
他總說,“嗯。”
他的確是有很多孩子了,可那又怎樣。她肚子裡的這個,註定要來接手他的江山。
她聽了笑說,“若我生的是女兒呢?”
“餘生還長,那就給朕生出兒子爲止。”
一切終於都如了他的願,他抱着她給他生的孩子,叫他小九。
小九一落地,得他賜名,“蕭馳。”
她聽了搖搖頭,說,“不好,太動盪了,換一個吧。”
向來,給皇子賜名,不管他取的是什麼名字,那些妃子哪個不是欣喜受了,何曾輪得到女子插嘴。
他卻親自抱着襁褓裡的小九,笑道,“既然雪兒不喜歡,那就給小九換一個。” Www⊙tt kan⊙CΟ
牀上女子又說,“池,池水的池吧。”
沒想到他輕易點了頭,“好。蕭池。”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溫潤內斂,波瀾不驚,可他終究是希望這個孩子能如自己一樣的,於是又給他賜了字,“驚瀾。”
他好像要將世間一切氣勢都給這個小小嬰孩。
小皇子降生,還有一件事備受關注,那就是給小皇子的出生禮。出生禮雖小,可終將伴隨每個皇子一生。不僅如此,這皇子得的是什麼,更與背後那個女人有關。
有些期許,從一出生就註定了。無論前朝還是後宮,大家都等着呢。都等着看聖上給這九皇子的禮物是什麼。
惟獨那個女子,似乎一點都不期待。她只恨不得從早到晚將小小嬰孩都抱在懷裡。
三兩天過去了,誰也沒聽說,這聖上給九皇子的是什麼。
可徐公公卻看見,這聖上竟親自拿了一柄小刀,在御用硃筆一端刻了一個“瀾”字。
這御批天下的硃筆意味着什麼顯而易見,難道這聖上要給九皇子的是-------
徐公公垂首立在一側,未敢說話。
前朝,他依舊說一不二,可一回到沁芳宮,他又溫和成了另一個人。
一進沁芳宮,他將孩子從她懷裡接了,取了那支他親手刻好的硃筆,往那嫩生生的小手裡遞。
小嬰兒很解他的意思,明明還不太會抓東西。卻穩穩將他給的筆握在了手裡。
他見了很是滿意,笑道,“帷幄風雲,睿馭天下。這小九,不愧是朕的孩子,註定要與朕一模一樣。”
他以爲,她的心就算不在自己身上,一定會在他的小九身上。
幾年過去,他將她深藏於沁芳之中,前朝依舊沒什麼人見過她。可她對他,的確是溫順許多,也會每天帶着小九等他回來用膳。他以爲,她早就抵擋不住朝夕相處的流年,身心終於都是他的了。
可他萬沒想到,二月初十,她借他給的恩寵,以臨泉寺上香爲名,私會護國候。
他更不知道的是,那日,她一入寺,一炷香還沒敬完,便被人從地上拎了起來。
那人不顧青梅竹馬的情分,就在寺廟大佛之後,封了她的穴。
地面冰冷,她流着淚張嘴囁嚅,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年少便相識,就算幾年未見,護國候還是一下便懂了她的意思。
她說的是,不要。
這無聲的哭喊,越是撕心裂肺,他越怒火中燒。
護國候低頭看着她,一手用力扣上了她的脖子。
這女子,本該是他的妻,卻被那至高無上的人捧在手心裡,皇后一做便是數年。而此刻,她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拼了命的拒絕他的觸碰。
她當然拗不過他。
衣衫散落,她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肯放過她。站起身來,低頭看那蜷縮在地上的女子,一雙眼睛空洞得除了淚還是淚。
他一邊理好自己的衣衫,一邊冷聲叫她一聲,“皇后娘娘,微臣可還能讓您滿意?”
她其實一直都很想問問他,多年前那天,她被人帶走的時候,他爲什麼跪在地上一言不發。既然他早就選擇了放棄,也娶了妻,爲什麼現在又要------
沁芳宮,她一人坐了許久,連他進來,她都好像沒聽到一樣。
她一直低着頭,連他的眼神都不敢看。
他卻掐了她的下巴,不過一眼,眉頭一蹙,似乎覺出不對。他便要動手解她的衣裳。
她瘋了一樣躲着他,“別碰我!”
她的情緒,他都有數,可她此時,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驚駭痛苦,似怕極了他。她只扯着自己的衣裳一個勁兒往牆角縮。
他竟然沒有勉強她,在牀側坐下來,“好,朕答應你,不動你。雪兒,你先過來。”
她看了看他,依舊低着頭沒動。
他只好又說了一遍,“朕對你說的話,作數。”
她這才往他身邊挪了挪。
他將她抱進懷裡,她卻一下渾身都僵硬。
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強忍着脾氣,耐心安撫,“雪兒跟朕說實話,今天下午見誰了?”
她不說話,只一個勁兒在他肩頭哭。
他派的暗衛都被殺了,一個活口都沒回來,當朝有幾個能有如此本事的,他連想都不用想。可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他卻不願再想了。
他在等她親口跟他說。只要她開口,他立刻便要那人的命。
可她沒有,無論那人如何傷她,她還是選擇了保護那個男人。
後來,無論他怎麼打她,她都不鬆口,也不跟他承認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她不說他就不知道麼,他日日與她相伴,她的一絲一毫他都知道。
聖上只覺得,最近頭愈發地疼了,每每一來這沁芳宮,就疼得更厲害。可他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來的愈發頻繁。
此時在往妝鏡前一看,她明明就坐在那裡,回頭瞪他一眼,嗔他一聲,“強盜!”
“雪兒?”
他匆忙起身,不小心碰落了手邊的茶盞,脆聲入耳。再擡頭,她已經又不見了。
他扶着桌角搖搖頭,身形竟顯出幾分佝僂。
與她吵吵鬧鬧十幾年,他還以爲他贏了。你看,她不僅日日睡在他身側,還爲他生了個兒子。這世上,只要他想要,就沒有什麼得不到。天下如此,女人也一樣。
可最後,他才發現,與她交手,他其實從未贏過。她不過是避而不見,他就幾十年不得安寧。
她終於,不用日日面對他這個強盜了。
那她。可是見到她的君子了?
似乎,他再有本事,如今也管不着他們了。手上一用力,扶着的桌角竟然被他掰裂一塊。急咳幾聲,帶出幾縷血絲。
出了沁芳宮,他急急召了徐公公來。
“女人而已,他還年輕,萬不能伶仃一生。沁芳宮,就此封了吧。”
既然她從來無情,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щщщ¸тTk an¸¢O 出了沁芳宮,他猛然想起那夜,他打了夏雪瑤,蕭池深夜進宮來,那個葉棠就跪在他身邊。他當時明明告訴過小九的。這最容不下,也最不能容的,便是背叛。他既要接掌天下,便總得學會這些。
眸子一眯,他又吩咐徐公公,“還有,你過幾日再去一趟他府上,只要那個葉棠沒死,就給朕帶進宮來。”
小九下不去手,那就他親自來。
九王府,蕭池一人坐在書房裡,瓶上色剛調好,輕輕一落,覺得不對。又擦了重來。來來回回,擦了畫,畫了又擦,反覆幾次,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對。
明明她不太懂調色,可這簡單櫻桃的紅,無論他怎麼調,居然都與她的不一樣。她畫的櫻桃,形狀雖然不是很規整,可此時一想,那顏色似乎獨特得很。
她向來沒有什麼技法,下筆全憑喜好,貴在生動靈氣,這他是知道的。可他親自將水墨顏料配比換了幾次,竟然都不對。
那瓷上櫻桃紅,她究竟是怎麼調出來的。
承譯進來,已經在一旁候了一會兒了。
只見這九王爺雪白衣袖輕挽,眉頭鎖了又舒,最後乾脆站起來,在案前走來走去。翠葉已綻,這就差兩顆紅豔豔的櫻桃了。
“奇了怪了。”
承譯原本是想等他將這一隻瓶子畫完再說的,可見這九王爺徘徊半天,瓶子上還是乾乾淨淨。
已經耽擱了一會兒,這人都還在九王府外候着呢。承譯忍不住小聲提醒他說,“爺,這宮裡送來的人------”
蕭池圍着那張新送來沒多久的書案走了兩圈,連頭都未擡,只說。“不要,哪來回哪去。”
承譯早就想到了是這樣的結果,可徐公公親自送了幾個女人來,聽說個個都是難得的傾城絕色,且能歌善舞身懷絕技,還說這是聖意。承譯想了想,沒讓徐公公進門,自己先進來問問。
承譯纔不管是不是聖意,在九王府,只要九王爺說不行,便誰都進不來這門。
“是。”
承譯出門,正要將徐公公遣走。
蕭池卻突然想起來什麼,又叫住了他,“等等。”
“爺。”
只見九王爺放下手中的小瓶子,低頭一沉吟,脣角似一勾,又說,“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就留下吧。”
直到最後,他將桌上色盤都親手洗了,又反覆試了幾次。饒他落筆潑墨從不猶豫的人,還是沒能調出他想要的顏色來。
九王府裡到底是多了幾個女人。
攬月之高,修琉璃階,白玉臺,以觀歌舞。
九王府上下皆知,九王爺不好笙歌燕舞。莫說歌姬女子,九王妃來之前。府裡的女傭人都是少數,且年長者居多。她們多是自闢了宅子就在這裡了。
所以,這攬月高臺建成後就一直擱置。直到今日,才終於派上了用場。
管絃絲竹就緒,一衆已經準備好。
攬月在室外,琉璃清寒,奉命從宮中來九王府的幾個女子已經換好了衣裳,雪紗水袖,半月腰封將腰肢一纏,身形未動便見輕盈窈窕。這幾個女子正齊齊跪在階下候着。
眼看時辰已經到了,九王爺說今日要來攬月的,所以她們早早就開始準備了,可跪到現在,都未見九王爺的影子。
府上人聽說九王府今夜有歌舞。且九王爺沒說他們不能來看,一衆便都在攬月臺附近尋了地方,一齊等着。
“嘖嘖,不愧是宮中來的,哪怕同樣是歌姬,又豈是坊間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那可不,這幾個女子,傾城絕色,光是跪着便是嬌嬌無力,簡直心疼又養眼。”
悄聲議論的幾人低聲鬨笑,有人打趣道,“去,沒見過世面。”
又等了一會兒,眼見那幾個女子在地上已經瑟瑟發抖。就要跪不住了。
爲首一位,名喚芙淑,一襲紗裙,上繡彩蝶穿花。輕一擡頭,又見白皙額間一抹嫣紅硃砂,更添幾分妖嬈。此時,芙淑只覺得膝蓋冰冷僵硬。想她們奉命來這九王府,可不是來白白挨凍的。
再說這九王爺,她雖沒見過,可早就聽說病秧子一個,連朝都上不得。想她芙淑什麼權貴沒見過,哪個男人見了她不是以笑相迎,宮裡宮外,那些權貴官階不論高低。還沒有一位待她如此。就連聖上仁慈,也未如此過。
芙淑輕一擡眸,見不遠處一少年正着一身黑緞,正負手站在琉璃階旁。那人她認得,就是領她們進來九王府的小管家。
幾個女子仍舊跪着,只芙淑起身,柳腰一轉,蓮步輕移,裙袂隨身飄,帶起陣陣香粉濃郁。幾步走到承譯跟前,眼眸一眯,婉轉低笑,柔聲道,“姑娘們身子弱。這九王爺身子不濟,當是知道風寒苦的,難道他就如此忍心?”
這言辭輕佻不敬,芙淑只見這小管家眉頭一蹙,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看她的眼神冷冽,只吐出兩個冷冰冰的字來,“大膽!”
她好言好語同他說話,想不到卻碰了顆不解風情的釘子。芙淑站在原地暗忖,不想九王府這小管家年紀不大,卻油鹽不進。
人羣后,一棵歪歪扭扭的樹邊上,倚着和風。
和風瞥了一眼攬月臺,見那女子莫名在承譯那裡吃了癟,冷笑一聲,隨口吐出幾個瓜子殼來。
那個小管家,他纏了許多年,若是好說話就不是小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