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睹物
蓿被那雙眼睛驚豔了一息,旋即方纔看清,那漂亮的眼眸此刻卻是直勾勾地,瞧來很有幾分癡相,似是被庫房華麗的陳設並各色器物給鎮住了。
蓿便不免有些得意,想着這些宋人總說“我大宋”如何如何,如今親眼見到了這些富貴之物,卻也與她當初一樣地眼花繚亂。
衛姝並不曾注意到蓿的視線。
這一刻,她的心正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東牆高格上的蒙塵之處,呈着一具不起眼的銅爵,透過其上斑駁烏黑的蝕點,隱約可見其形制:
螭紋、三足、前流側鋬,那流口處還染着一點豔朱。
這……不正是朕最愛的酒爵?
衛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猶記那一夜,她因大梁災禍連連、亂匪四起而憂心,遂披衣起榻,難得地喚人送酒上來,悶坐獨飲了一整宿,卻是醉得不輕,不小心便將那硃砂灑在了銅爵上。
過後她雖命人設法袪除,然那硃砂在火上烤了足足三個時辰,色入質中,卻是再也清不乾淨了。
在衛姝的記憶裡,這也不過就是亂軍攻入皇城前幾日之事,那漫漫千餘載的光陰,於她而言亦不過昏睡數息的工夫,如今乍見舊物,自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朕的東西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衛姝頗花了幾息方纔穩住心神,眸光往旁一轉,忽又見那結着蛛網的角落裡,一具形若眉月、夔首鼓腹的器物,竟也面熟得緊。
那是……朕的……夔觥?
衛姝瞬也不瞬地盯着那造作夔龍形狀的青銅觥,數息之後便即斷定,她沒看錯。
那正是她不久前……嗯,是千年前大梁朝的不久前……才命人蒐羅回來的夏朝珍玩。
這東西如何也跑到此處來了?
一時間,衛姝不喜反怖,心底深處竟罕有地生出了幾分對天地的敬畏。
在阿琪思當差的府邸,便藏有還魂而來的衛姝的舊物,此即所謂的……天意?
那俗語常說的“冥冥中自有安排”,便是如此的麼?
思緒漸而有些飄遠,恍惚間,衛姝似是又回到了踐祚九洲、獨掌天下的時日。
彼時,她曾誓言要做個好皇帝,遂將那好飲的毛病生生給改了,惟以收集酒器爲樂。
夔觥以盛酒、螭爵以溫醪,再多一枚挹酒的天雞勺、一隻飲酒的雲紋觚,則這一套酒器也算齊了。
縱使身爲國君,蒐羅這些夏商兩朝的古物亦頗爲艱難,衛姝可是花了不少工夫才集齊的。
如今,曾把玩於掌中的舊物,竟在這異國他鄉重逢,衛姝再是強自鎮定,仍不免有些蠢動起來。
這可都是朕的、朕的!
那種被人摘了心肝兒似的感覺,令得衛姝萬般難耐,有那麼一瞬,她甚至生出了砍翻在場所有人、立時盜寶遁走的念頭。
好不容易纔蒐羅來的奇珍,她自個兒都還沒把玩夠呢,如今卻落在他人手裡,且那人就這麼隨隨便便將之扔在角落,莫說清理其上鏽斑了,便連浮灰都沒人去掃上一掃,顯見得那持有者一如他的名字,就是個有眼無珠的莽夫。
對,莽泰,朕說的就是你!
你全家就(大梁粗語)是一羣白瞎了眼睛的蠢貨!
越是恨那莽泰有眼無珠,衛姝那心窩子便越是刀扎般地痛,攏在袖中的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將那冰涼的鐵錐都捏得溫熱了。
在大梁朝時,這套酒器便已價值連城,千年後的如今只會更甚。誰能想到,這等名物不說拿上好寶盒盛着,竟還見棄於塵土,可見其主人對它根本不在意。
那朕可就都拿走了啊。
“阿琪姐姐,我擡這一頭好不好?”略帶乞求的溫軟語聲忽地傳來,衛姝微吃了一驚,心緒剎時迴轉。
未及言聲,她的面上便先漾起了一抹溫笑,便如她從前與衆愛卿鬥心眼子的時候,也總是這般地未語先笑。
她彎着脣角,笑吟吟望向對面那身形瘦弱的小姑娘,喚着對方的名字道:“蓮兒,便聽你的就是。”
說完了,衛姝又低頭輕咳幾聲,略喘息着道:“你年紀小,這重的一頭定是擡不動的。”
“教姐姐受累了。”蓮兒低了頭,說話聲越發地細微:“實是昨兒捱了兩板子,胳膊使不力氣。”
她的聲氣裡帶着濃重的水音兒,卻並沒敢哭,只將腦袋埋在胸前。
衛姝知道這話屬實。
昨日不知誰弄壞了花真小書房的一隻筆擱,因始終無人肯認,蓿也懶得審問,一股腦將所有書房內當值的婢僕盡罰了二十鞭子、書房外灑掃的也每人領了幾板子,蓮兒湊巧在外灑掃,便也受了這無妄之災。
“無妨的,妹妹便省些力氣,我到底力壯些。”衛姝一面說話,一面又輕咳了幾聲,面色也有些蒼白。
蓮兒見狀,心裡愧得緊,又見蓿正與那管庫媽媽說話,一時沒顧着這廂,便極小聲地道:“等完了差事,姐姐來我屋裡吃糖。”
她在廚下還擔着差事,時常能偷個嘴兒。
“那就多謝妹妹了。”衛姝語聲柔軟,笑容和善,縱是面上有疤,瞧來也教人心生親近。
蓮兒不自覺地也露出了笑,瘦伶伶的小臉如初生的花蕾,迎着窗縫裡的晨光,竟也有幾分清秀。
花真那丹很愛美,百花院的女奴便皆生得乾淨,有幾個更稱得上美貌。倘若阿琪思的臉上不曾有那道傷疤,姿容亦是極美的,卻不知她又是如何入了花真的眼?
思忖間,衛姝已與蓮兒捲起垂落的流蘇,將那帳幔擡了起來。
沒了雜物遮眼,具呈幔卷的條案便也顯露出來,卻是一張四足方漆案,形制端正、線條簡利,雖無丁點雕飾,卻絲毫不顯陋態,反有種泱泱之氣,一望便知是出自中原名匠之手。
衛姝見那案面漆光清朗、色蘊質溫,便多看了兩眼,驀覺鼻端飄來一股極幽淡的暗香,一時間竟恍了神。
這是……陰沉木的?!
衛姝怔得一息,不免又自暗歎。
此案理當以書畫鋪陳,置於明窗之下,再以墨香並書香薰染着,方纔合宜。
如今,它卻用來盛放花哩唬哨的帳幔,那金光燦爛的錦緞且不去說,只上頭掛着的薰香便沖鼻得很,將那木香也擾得亂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
跟大家報備一下,作者君應該是中招了55555,雖然沒有抗原無法檢測,但症狀和專家介紹的一樣一樣的,前兩天就是咳嗽咽乾,昨晚開始發低燒,喉嚨很疼,不同於以往感冒的那種疼法,吞刀片這個形容真的很貼切。
作者君別的不怕,就怕得腦霧,真的不敢想象以後碼不出字的感覺,淚目。昨晚上在牀上哭了一會兒,生病真是使人脆弱。
大家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哈,能不出門就千萬不要出門,現在估計滿大街都是陽人,等這波陽的都轉陰了,就能在沒得過的人四周形成一道免疫屏障,到時候就安全了。
作者君沒苟住,小可愛們可一定得堅持住、苟住啊,爭取健健康康、歡歡喜喜迎新年。
——病中仍然很愛你們的作者君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