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起火

後院起火

回府不過剛交亥時,老遠就見劉忠領了幾個家丁在門前打望。見我回來,忙的迎過來,口裡道:“爺可回來了。”

“怎地,府裡有事?”我扶着他手下了馬車,擡腿往府裡走,隨手除了披風。

劉忠小步跑在後頭兒接着:“下午安俊侯家的郡主就過來了,奴才回說爺給朝裡絆住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了。郡主定要候着,就閒坐到這回子了。”

我猛一停步,回身問道:“她現在還在府裡?”

劉忠慌的站定躬身:“回爺的話,是,還在書房候着。”

我皺皺眉頭:“她一個人來的?”

“郡主和沁主子一塊兒來的。”

“可用過飯了?”想了想轉頭往書房走。

“先郡主說等爺回來一起用,到酉時二刻,沁主子撐不住喊餓,奴才就叫廚子上些點心。不知怎地郡主就冷了臉,怪奴才們不會伺候,打瞭解語一巴掌,摔了杯子。”

這個劉灩,謀劃着說動宮裡所有女人麼?在我府上動起手來,也不看看自個兒身份!我冷冷一哼:“找了大姐,又找小妹,若是泱兒在,豈不是連她也要叨擾?真是不知進退!怎麼不打發她去了?”

劉忠躊躇道:“爺,且不說那是公主郡主之尊,就衝着…”後半句卻嚥了下去。

我一轉念,面子上劉灩好歹是我未過門的妻,這些個下人哪兒敢開罪她。思及此,也不好發作,拍拍劉忠肩膀:“劉灩是郡主脾氣上來,你也別往心裡去。今兒若是真怠慢了她,自有爺拿臉子去撐着,不關你們的事兒;但若你們受了委屈,只管說給爺聽,橫豎教訓奴才也該爺來不是?”

劉忠忙的打個躬:“還是爺體己,奴才倒不曾怎樣,就可憐瞭解語那丫頭。詳細的奴才也不清楚,畢竟郡主公主的是千金之軀,奴才一個臭男人怕醃雑了,只敢在外頭望望,插不上話兒的。”

我邊走邊問:“那怎地不來滿翠樓說一聲?”

劉忠忙道:“奴才想,爺見的是安俊侯,這時節請爺回府,不太妥當。奴才自作主張了,還請爺發落。”

我一想,也是這個理兒,總不能當着未來老丈給他女兒臉色,也就不提這茬兒。眼瞅着到璧湖旁了,猛一停,回頭吩咐道:“你先進去把解語知憂叫出來,別說我回來了。”

“是,爺。”劉忠打個躬,忙着去了。

“子敬,你去東街老王記看看,要還有椒鹽酥餅的,買兩包回來,若是沒了…”

子敬輕笑道:“三爺要的,怎會沒了?”打個躬,也就去了。

我踱着步子繞圈兒,越想越怪。解語跟了我這些年,可說是身邊伺候慣了的人,平日裡謹小慎微,安分守己,斷不會做出不合體的事兒來。按說劉灩也不是使小性子的人,偏這事兒蹊蹺。算着時辰,來的時候我正在戶部,接着又去見了她老子安俊侯…不對,我請安俊侯劉灩不可能不曉得,莫非…我一咬牙,好你個安俊侯,順水推舟在我後院放火,你且狂妄這一回子!

一回頭,就見解語知憂老遠跪行過來,只管磕頭,死活不起來。我伸手一擡解語下巴,臉打了不算,額頭早磕得紅紅的,兩個眼哭得跟個爛桃兒似的,嘴裡只管嚷着:“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起來回話!”我一皺眉,放開她下顎。

解語又連連磕頭,我心中一惱,面上反是淡淡的:“你該不該死是爺說了算,甚麼時候輪到你定了?”

解語打個抖,劉忠慌的把她拉起來,附耳道:“有甚麼委屈還不快給爺說?”

解語這才哭哭啼啼道:“回,回爺的話兒,今兒下午,郡主和沁主子過府來…”

“這些爺曉得了,告訴爺,爲甚麼發作你們?”我擺擺手。

解語道:“沁主子歲數小些,撐不住喊餓,奴婢一想沁主子愛吃閒的,就巴巴兒跑廚房問了一句。爺也曉得,平日裡廚房不作鹹點,一時也弄不出來。奴婢自個兒計較,昨兒嘴饞買的鹹酥餅還剩半包,就撿出幾塊裝了盤子送進去,指望着對付一陣子,等爺回來再傳飯。誰知道沁主子嘴靈,咬了一口說不新鮮。郡主就說奴婢有意怠慢,掌了奴婢的嘴…”

“那也是小事,犯不着頂撞她啊?打了就消氣了,怎麼又鬧出來?”

知憂扣個頭,一臉憤憤:“是奴婢不好,頂了郡主一句。”

我倒一笑:“你怎麼她了?”

知憂一臉委屈:“奴婢見解語被打了,一時嘴快就說‘平日裡爺都捨不得打解語姐姐,郡主好大架子’。誰曉得郡主小心眼兒,也不拿問我,非要發作解語姐姐。”

我搖頭一笑,借題發揮罷了,這個劉灩,還沒過門,就要顯威麼?突地又想起一茬兒:“文思呢?”

劉忠慌的跪下:“奴才大膽,猜着郡主多半是衝他來的,就打發他躲在奴才住的屋裡,叫他沒吩咐千萬別出來…”

我拍拍他肩膀:“這事兒做的好,自個兒去賬房拿賞。順便去把文思叫過來。”

劉忠謝了賞,忙的去了。

我又回身望望兩個姑娘,嘆口氣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她是衝着爺來的。爺不在,只好拿你們撒氣,爺這就給你們賠個不是。”說着點了個頭。

兩人忙的叩頭回禮,嘴裡喊着:“奴婢不敢。”

我又道:“今兒受了委屈,爺只能說先忍着,要是現下幫了你們,日後她進了府,你們反是難作,這個,你們可懂?”

解語垂淚道:“奴婢明白,爺心裡是爲奴婢們好的。”

我拉她二人起來,摸出懷中巾子擦擦淚水,打趣道:“多少年沒見過你哭了,倒應了‘梨花帶雨’一句。”

解語想笑又不敢,只管紅着臉接了巾子,知憂倒是一臉坦然:“還算爺回來了,郡主明的暗的打聽文思,奴婢只說跟着爺辦事去了。”

我點點頭:“今兒這事兒做得得體,自個兒去賬房拿賞…”

一擡頭,見劉忠帶了文思過來。

我笑笑拉他道:“一會兒跟我見個人去,想說甚麼就說甚麼,我看着呢!”

文思一咬嘴脣:“是那個郡主吧?我…見她合適麼?”

我低頭笑道:“早晚要見的,能躲哪兒去?”

文思又道:“可我,我這身份…”

我輕輕一吻他額頭:“以後你的身份,就看你今兒晚上的表現了。”

文思一愣,醒悟過來,赧然一笑。

我慎重道:“昨兒大姐過來了,你也曉得是怎麼回事,若不能叫劉灩停了鼓搗,你不會有安穩日子過。我能保你這回,難保你下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既不能時時看着你,也不能事事偏私你。否則,你就一輩子只能當個男寵,你可懂了?”

文思想過一回,雙眼炯炯有神,亮堂堂答了一句:“文思明白了。”

我笑笑一捏他小臉兒:“也不用太擔心,橫豎有我不是?”

文思嘻嘻一笑:“文思可不想別人在背後說爺…嘿嘿。”

“說甚麼?”

我笑起來咯吱他,他笑着要躲,鬧了一陣,子敬才提了幾包點心進來。我點點頭,正色道:“子敬,解語知憂,還有文思,跟我進去。”

一進門,沁兒就撲過來,膩在我懷裡撒嬌:“三哥可回來了,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

我笑着一拍她腦袋:“一月不見,倒是長高了些。”

沁兒又道:“這是去哪兒了?這麼遲纔回來,沁兒都快餓死了。”

我從子敬手裡拿過一包椒鹽酥,笑着在她眼前晃晃:“給你找這個去了!還不拿着?”

沁兒接過一看,笑嘻嘻的:“東街老王記的,還熱着啊,謝謝三哥!”

我也笑笑,解語忙的送上茶來。衝劉灩點個頭。算是見了禮。她回個萬福,也就罷了。我又衝沁兒道:“剛要進來,就聽說你來了,忙的又出去給你找這個,這才耽誤了,你不會怪三哥吧?”

沁兒嘴裡塞塊酥餅,只管嬉笑:“三哥亂說甚麼,沁兒哪兒會怪三哥?”

我眨眨眼睛:“沒生三哥的氣?那怎地又是打人又是摔杯子的?”

沁兒拌個鬼臉,溜眼劉灩,也不答話,只管嬉笑着吃餅。

解語上前跪下:“是奴婢沒伺候好沁主子,還請爺責罰。”

“是你!怎的這麼不小心呢?”我唬起臉來,“還不快給沁兒請罪?”

解語又衝着沁兒扣個頭:“奴婢該死,還望沁主子責罰!”

沁兒溜溜我,沒說話。我笑笑道:“這個丫頭跟着我好些年了,我不常在府上,疏於管教,今兒正好藉着這事兒好好整治一下這班沒大沒小的,沁兒,你說三哥怎麼罰她?”

沁兒眨眨眼睛:“也不是甚麼大事兒,今兒她告了一天兒的罪,我也聽煩了,三哥叫她下去吧。”

我扳起臉來:“這可不行,奴才不管教,難道任着他們翻上天去?今兒就是要他們曉得,誰是這屋裡的主子!”

這話說得極重,沁兒不敢言語,悄悄嚥下嘴裡的酥餅。劉灩面上一紅,也不敢說甚麼。我瞅眼看看,喊道:“來人啊,來人!”

裡裡外外的小子丫頭都跪了下來,劉忠抖着進來:“爺吩咐。”

我拉拉袖子,故意露出劉灩送的那個香囊:“拿爺的鞭子來!”

知憂啪的跪下:“爺,爺!解語姐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爺念着些好,饒了她這回吧!”

劉忠也跪下道:“爺,解語平日裡做事本本分分的,今兒見了郡主,難免心裡惶恐,還望爺饒了她這遭。”

我臉上一冷:“怎麼?爺領着千軍萬馬號令如山,回到家裡倒要看你們這般奴才的嘴臉不成?”

解語連連叩頭:“爺息怒,爺請息怒!奴婢願罰,奴婢願罰!”

劉灩起身行至我身旁,輕道:“三哥聽灩兒一句可好?”

我回過頭來:“你說!”

劉灩望望沁兒:“其實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兒,不過是惹了沁兒妹妹,現在妹妹也不追究了,何苦難爲他們?”

我看看沁兒,她連連點頭:“我沒生氣,真的!”

劉灩又道:“三哥累了一天,回到家裡還要煩心這些個瑣事,何苦呢?”

我裝着疲倦:“是呢,今兒在戶部整天,累得氣兒都沒好好出幾口。”

劉灩接道:“可不是麼?本就累了,這些個小事兒就罷了吧。”

我一擡眼:“若是不管,還不翻上天去?”

劉灩掩口一笑:“三哥帶慣兵了,事事兒講着號令如山,這可是家裡,比不得戰場。”

我一點頭:“治家如治軍,怎能放縱?”話鋒一轉,“不過今兒既然沁兒不追究,灩兒你也給他們說情,就饒了你們這一遭。”

解語知憂給劉灩磕頭:“奴婢謝郡主!”

劉灩笑笑,擺擺手,渾是大方得體。

我心裡冷笑,作戲倒不錯,可惜找錯了戲臺子:“不過不罰不行,革瞭解語二月銀子,你們自個兒想想,改怎麼作奴才!”

解語磕個頭,我才叫他們都起來。

剛說了兩句閒話,沁兒打個呵欠。我一想,快交子時了,禁宮城門已閉,就叫丫頭們伺候她先住我這兒。

劉灩不說走,也不說留,看着我安頓罷了沁兒,才衝着文思點頭道:“你就是文思麼?長得倒真是俊俏呢!”

作者有話要說:剛纔家裡停電,貼得遲了,各位大大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