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將戒指戴好, 蘇秋子從牀上起來, 洗漱過後下了樓。何遇還沒有離開,蘇秋子下樓的時候聽到了水聲,從廚房傳過來的。她走過去一看, 廚房廚臺邊, 男人浸在朦朧的水霧之中,正將手中的麪條放入翻滾的鍋中。
蘇秋子的心口也像是被那熱霧給薰到了,暖而脹,塞得滿滿當當。她過來時,何遇看了過來, 水霧中男人雙眸漆黑清亮, 看到她時, 脣角淺淺一勾, 問道:「睡好了?」
「嗯。」蘇秋子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笑起來,她走進廚房站在了何遇身邊, 看著竹筷在柔軟的麪條中翻攪,蘇秋子出神,叫了一聲:「老公。」
「嗯?」何遇輕應。
「這還是第一次別人給我煮長壽麪。」蘇秋子說。
何遇側眸,女孩眼角彎彎, 望著他滿足而溫暖的笑著。他淺聲一笑,說:「以後還會有很多的第一次。」
末了, 他補充道:「我給你的。」
蘇秋子笑容加大, 望向廚房的窗邊, 朝陽升起, 廚房裡滿是勃勃生機。
何遇工作很忙,即使週末,即使她生日,吃過早餐他也要去公司繼續開會忙工作。生日也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天,但今年的生日對蘇秋子來說已經十分特別。她收到了何遇給她的戒指,還吃到了他給她做的長壽麪。
和何遇分別前,何遇告訴蘇秋子,今天晚上他們要去繆華苓家吃飯。何遇出差一個多月,繆華苓本也想他,再加上蘇秋子生日,今天的生日晚餐就在繆華苓家吃。
何遇跟她說時,女孩茶色的眼睛望著旁邊出神,何遇微低頭,視線與她平視,問道:「怎麼了?」
蘇秋子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男人清俊的臉龐,她說:「我以前挺羨慕家人陪著過生日的場景的。」
「現在我也有啦。」女孩眼睛一亮,開心地歡呼。
她向來容易滿足,但這麼單純的滿足感還是讓何遇眸光微動。他盯著蘇秋子看著,蘇秋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剛纔太大驚小怪了些。
最後,何遇看著她,淺淺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男人掌心溫熱,像是她嫁給他之後,他一點一點帶著她步入他的溫柔,緩慢、平淡、不容忽視,讓她沉溺其中。
昨天看了房子,今天去中介那裡籤合同,商量貸款的相關事宜,蘇秋子今天要奔波一天。簽完合同,蘇秋子接到了繆華苓的電話,說要一起去挑選蛋糕。蘇秋子開車去了繆華苓家,開車載著繆華苓和連君因一起去了蛋糕店。
暑假即將結束,連君因剛從夏令營回來,嘰嘰喳喳地說著這次夏令營認識了幾個朋友,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她參加的夏令營是國際夏令營,蘇秋子從沒參加過,小姑娘說起來時眉飛色舞,蘇秋子聽得也很認真。
蛋糕店並不遠,離著一家商廈挺近。今天週末,到了下午,停車位十分緊張。蘇秋子利用自己畢生絕學,將車子卡在了一條小巷的旁邊。小巷不窄,卡了半輛車的話,不影響一般車輛通行。
剛下車,蘇秋子就接到了何遇的電話。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他那邊工作忙完,要過來找她們。
蘇秋子報了地址,後蹙了蹙眉道:「已經沒有車位了,我把車停在巷子口了,你開車過來可能沒地方放。」
「我讓Kane送我過去,等回家的時候開你的車。」何遇道。
兩人商量下來,蘇秋子被連君因帶著去了蛋糕店。
這是一傢俬人烘焙工作室,工作室的老闆是繆華苓的朋友。這個阿姨家裡也有錢,做烘焙只爲興趣,不爲賺錢,所以用料之類的格外用心。
工作室不大,上下兩層複式,裝修得格外明媚溫馨。連君因拉著蘇秋子去卡座上坐下,笑著和她道:「這是我哥哥給程阿姨設計的。」
這讓蘇秋子想起來,她那套房子也該領著何遇去看看,他說要給她做室內設計的。建築設計師的設計,都是有個人風格的。何遇的風格很多變,但萬變不離其宗,總能在各色設計風格中品味出一種淡淡的溫柔來。
聽說是蘇秋子生日,今天的蛋糕是程阿姨親手給做,蘇秋子笑著道謝,選了蛋糕樣式。等選好以後,程阿姨去二樓製作蛋糕,蘇秋子和繆華苓還有連君因坐在一樓的卡座上吃甜點喝紅茶。
繆華苓問了蘇秋子最近工作的事情,蘇秋子簡單說了一下,連君因倒是挺感興趣。她說:「這些案件都是真實的啊?」
「對,欄目組有記者專門去刑警隊採訪。」蘇秋子回答道。
連君因感慨說:「我還沒有在現實中碰到過這種事情呢。」
小姑娘說話的時候,託著下巴,一臉懵懂天真的模樣。她被保護得太好,也認爲世界是彩色的,這樣也挺好的。
三個人正閒聊著,門口突然傳來了風鈴的聲音,伴隨著清脆的響聲,玻璃門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淺色T恤和黑色短褲,寸頭下一張臉英俊而堅毅。他並沒有進門,只扶著想玻璃門自己站在門口,握著門框的手修長而又骨節分明,手臂堅實有力。
「那輛車牌號XXX的車主在這兒麼?」男人聲音低沉,說完以後,掃了一眼前臺。
前臺小妹聽到他的話,轉頭看向蘇秋子這邊,蘇秋子起身,說:「是我的車。」
洛帆聽到聲音,擡眸看過來一眼,濃眉下雙眸漆黑,他抿了抿脣,道:「麻煩過來移一下車。」
蘇秋子隨著一起出了門。
工作室裡冷氣充足,一出門,熱浪滔天,蘇秋子聽到了警車聲,她上了車往後退,但車技寥寥。最後,怕影響刑警工作,蘇秋子下了車,對洛帆道:「幫下忙吧。」
洛帆並未多說,打開車門啓動車子,一來一去,將車子停到了旁邊剛好空出來的車位上。
「臨時沒有阻擋。」洛帆下車後,說:「過會兒急救車會從這裡過,帶死者回去解剖。」
剛剛連君因還說她沒有在現實中碰到過這種事情,接著現在就碰到了。聽了洛帆的解釋,蘇秋子應了一聲。既然這裡沒她的事情,她就準備回去了。
臨走之前,洛帆叫了她一聲。蘇秋子回過頭,小巷子裡,男人身高腿長朝著一輛黑色的破桑塔納走去。他打開車門,彎腰從裡面拿了個東西出來,走到蘇秋子身邊,遞給了她。
「今天你生日。」洛帆道。
盒子不大,也不知道里面裝得什麼,蘇秋子也不想知道。她上次和洛帆把話已經說清楚了,兩人已經沒有任何交集了。如果母親的案子查出來,他可以聯繫她,但這種無所謂的事情,就別做了。
蘇秋子還沒說話,洛帆已經將東西遞給了她,她下意識一接,洛帆說:「送我一定會送出去,你想扔想留隨意。」
洛帆話音一落,蘇秋子聽到了一聲熟悉的溫柔的叫聲。
「秋子。」
蘇秋子擡頭看過去,何遇站在不遠處,正安靜地看著她。
最後,蘇秋子將禮物還給了洛帆,何遇過來時,她也只簡單介紹了一下何遇是他的丈夫。至於洛帆,只是她的高中同學。
兩人對於蘇秋子的介紹都只淡淡點頭,還算友好的握了握手後,洛帆去了案發現場,何遇則帶著蘇秋子回了烘焙工作室。
這次短暫的碰面,算是一個小插曲,在她的生日過程中如一縷青煙飄散。何遇並沒有多問,蘇秋子也並沒有多說。她想把以前的事情告訴何遇,但還有繆華苓和連君因在,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在繆華苓家裡,蘇秋子度過了自己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個生日。桌上全是菜,蛋糕上點著蠟燭,連君因給她唱著生日歌,她還戴著生日的那種小皇冠,像是被全家用愛呵護的孩子。
蘇秋子很開心,何遇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脣角淺淺勾起,燭光在他臉上覆了一層薄薄的溫柔,讓他更爲溫和柔軟。
「許願呀!」連君因迫不及待地對蘇秋子道。
蘇秋子閉上眼睛,默默許願,最後,笑著將蠟燭吹滅了。蠟燭一滅,連君因歡呼,繆華苓和連孝清也笑起來,蘇秋子剛一坐下,身邊何遇就握住了她的手。男人掌心溫熱乾燥,蘇秋子的笑容更大了。
慶祝完生日後,蘇秋子和何遇離開了繆華苓家。八月末,已經有了初秋的感覺,夜晚的風也不如夏日那般潮熱難耐。
兩人上了車,蘇秋子還未從剛纔過生日的氛圍中回過神來。她嘴巴不停的和何遇說著剛纔的蛋糕還有蠟燭,開心滿足。
何遇淺笑著聽著,問她:「現在回家麼?」
「啊?」蘇秋子回過頭來,女孩的鼻尖上還有一點點白色的奶油。
何遇笑起來,用拇指輕輕地幫她擦掉,蘇秋子笑起來,說:「我想放孔明燈。」
「嗯。」何遇溫聲答應,問道:「哪兒有?」
「一中門口的小賣部。」蘇秋子回答道,「我在那裡讀的書。」
男人側眸看了她一眼,應了一聲:「好。」
不同城市的高級中學,一中往往都是實力比較雄厚的那一座中學,夏城也不例外。當年,蘇秋子是靠著自己優異的成績考進來的。
因爲母親的事情,蘇秋子在小學的時候遭受過校園暴力,被人恥笑辱罵,但等上了初高中以後,這種情況變少。一來她學習成績好,二來她心理強大了,懂得保護自己了。三來學校的學生大部分都不知道她的事情,知道的那一批和蘇璦一樣進了夏城國際私立中學。
在同學們的眼裡,她就是個學習好,長得漂亮的普通學生。她性格開朗,在這裡結交了不少朋友,但後來因爲一些事情就漸漸不聯繫了。
重新站在高中校門口,蘇秋子還有些走神,好像自己今天就是背著書包來上學的。
學校九月份纔開學,現在整個校區只有幾行路燈,教學樓等建築裡全部黑漆漆的。不過學校門口有一條商業小街,街道上除了服務學生,還要服務學校周遭的老師和住戶,所以即使是放假,他們都沒有關門。
蘇秋子進了小賣部,和正在看新聞聯播的爺爺說了一聲要買一個孔明燈。高中時期的少年少女,對於這種浪漫的東西需求格外大,除了孔明燈,煙花棒、熒光棒,這裡應有盡有。
拿了孔明燈,爺爺擡頭看了蘇秋子一眼,說:「你以前是這裡的學生吧?」
她高中畢業四年多了,沒想到爺爺還能記得,她笑起來,說:「對,您還記得。」
「聽聲音。」爺爺笑起來,滿臉的慈祥,「你聲音特別好聽,我記得以前老是過來買筆芯和本子,不像其他小姑娘一樣買糖買零食。」
見女孩笑起來,爺爺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男人,笑道:「這是你先生?」
何遇淡淡一笑,點頭說:「是的。」
「和以前長得不太一樣了。」爺爺嘀咕了一句,最後,他仔細看了一眼,才發現不是同一人。
而蘇秋子,已經拉著何遇離開了。
剛剛爺爺的話,讓兩人之間瀰漫開一層沉默。兩人走到了不遠處的公園,公園小徑幽深,來回都有納涼的人羣。到了一處長椅前,兩人坐下,蘇秋子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何遇,何遇對上她的視線,淺聲一笑。
「是今天中午的那個男人?」
如果何遇一輩子遇不到洛帆,那蘇秋子一輩子都不想和何遇講關於她和洛帆的故事。倒不是怕自己有感情經歷讓何遇心生不適,只是她和洛帆的故事太狗血,她的結果太悽慘,她怕說了以後,何遇會可憐她。
她不想讓任何人可憐她,不搖尾乞憐算是她最後的骨氣了。
但既然已經碰到,蘇秋子也不會隱瞞,畢竟夫妻之間,就要敞開天窗說亮話,也避免各種猜忌。她和何遇之間,向來是坦坦蕩蕩的。
「不是。」蘇秋子說:「是我單戀,告白的時候被拒絕了。」
這件事情,其實還要從邱茜茜說起。
邱茜茜當時被幾個女生欺負,她因爲小學被校園暴力的事情,所以上去幫忙,最後被那幾個女生記恨,然後準備報復她。
高中的學生,報復起來會很噁心。十六七歲的年紀,未成年也不需要負法律責任,蘇秋子被折磨得很厲害。有一次她在學校操場被人圍堵的時候,洛帆出手救了她。出於依附強者保護自己的心態,蘇秋子請洛帆吃飯,想和他打好關係。而這正是洛帆的圈套,他就是想讓她主動找他。
洛帆保護她,給了她很多她從未體會過的溫暖,少年少女情感純粹美好,蘇秋子覺得自己遇到了能拯救她出水火的人,畢竟洛帆對她的好是她長這麼大從沒有體會到過的。她每個星期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在學校門口看到洛帆等她一起進學校。
她喜歡上了洛帆。
「後來我就表白了。」蘇秋子摸了摸鼻子,說:「但是他拒絕了我,他說就等我喜歡上他的時候,他纔跟我說他是誰,好在我心口上開一槍。」
說到這裡,蘇秋子舔了舔脣,對何遇道:「他是和我媽私奔的司機的兒子。」
蘇秋子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面的事情她都沒有說,再說下去,真有種小可憐的意味了。
洛帆說他是爲了報復她所以才讓她喜歡上他的,他也讓她嚐嚐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滋味。蘇秋子聽他說了他家後來發生的事情,他原本家庭美滿,但父親出軌去世後,親戚們嫌醜聞不待見他們,洛帆母親在工作的時候落下了殘疾,最後都沒錢送他上學。
後來,在他八歲那年,洛帆母親抱著他想一起跳樓自殺,最終自己跳了樓。他是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從高樓墜落,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因爲蘇秋子的母親,他家破人亡了。蘇秋子的母親已經死了,那她的債,自然要她這個做女兒的償還。
蘇秋子在蘇家從未體會過什麼溫暖,但她樂觀而積極,因爲她想讓自己在有限的條件下最快的成長。但這並不代表平日被人指點或者是校園暴力對她沒有影響,有影響,不過被她隱藏了。
洛帆的話讓她把所有的負面情緒爆發了出來,她認爲她是有罪的,而她承擔不了這份罪惡,不想揹負著這些罪惡繼續活下去。
她自殺了。
其實這些事情過去久了,現在回想就當聽了個故事,沒有太大的感觸。不管以前痛苦,那她現在是快樂幸福的。而如果現在痛苦,那她未來將會是快樂幸福的。
她現在不痛苦,她和何遇在一起挺開心的。
初秋的夜晚,公園裡來來回回的人散著步走過。路邊的路燈照亮了一小片草坪,燈光只延展到男人的腳邊。
何遇垂眸看著草坪,濃密的長睫下,雙眸漆黑深邃,沒有人能看得清楚裡面的深沉。
「老公。」蘇秋子叫了一聲,開玩笑道:「你吃醋啦?」
「沒有。」何遇淺聲一笑,擡眸看著她,道:「他參與的只是你半年的人生,而我參與的,是你未來所有的人生。」
何遇擡眸看了過來,蘇秋子對上他的視線,黑暗中,她看到何遇眸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但這種情緒轉瞬即逝,蘇秋子回過神來,何遇站了起來。
「去放孔明燈?」何遇道。
顯然,他是想將她帶離出剛纔的事情,蘇秋子笑起來,說:「好啊。」
「孔明燈也能許願。」何遇淡聲道,「我能借你的生日許一個願望麼?」
男人聲音溫柔,夾著暖涼的秋風搔過耳邊,蘇秋子微微一愣,點頭,說:「那你要告訴我你許什麼願。」
何遇站直了身體,他面對著蘇秋子,脣角微彎,低聲道:「許願我能讓你愛上我。」
女孩眸中的碎光微動。
「這是我畢生的心願。」他笑起來,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說:「這樣的話,誰也不能在你心口上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