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青艾和白先生騎馬來到麗正門, 守衛伸手攔住,值守的校尉聽到稟報,從營房出來客氣笑道:“非是下官多事, 上鋒有令, 如今非常時期, 達官顯貴均不許離開京城。”
青艾知道是安王在其中作祟, 咬牙不已, 白先生說聲不好:“只怕朝堂有變,我要進宮一趟,青艾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白先生行至半路, 有一隊士兵將他截下,安王施施然笑道:“大名鼎鼎的名士白霽巖, 本王自然要親自看守。”
白先生一夜未歸, 青艾打發阿河前去打聽, 卻沒有任何消息。
午後一隊禁軍將國公府圍住,言稱任何人不準出入, 夜裡全城宵禁,竟是山雨欲來之勢,青艾一夜焦灼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務之急, 是設法與外界取得聯繫。
來到大門外, 守衛客氣阻攔:“國夫人眼下不可出去。”
青艾點頭:“叫你們統領過來。”
跑來一位年青人, 恭敬對青艾道:“是皇上派我們來的, 不讓出門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不能讓任何心懷叵測的人進去。”
青艾心中急跳:“怎麼?戰事有變?”
年青人點頭:“昨日烽火傳信, 安西已失。朝堂上都將戰敗的責任推在了大將軍頭上。”
“那,大將軍如何?將士們又如何?”青艾忙問。
年青人搖頭:“尚沒有確切的消息,烽火傳信信號簡單,只能等着兵部戰報。”
青艾問過年青人的名字,說是叫做嶽方,因他姓岳,青艾對他信任大增,拜託他若有新的消息,命人通報一聲。嶽方說那是自然,青艾又問白先生何在,嶽方笑道:“白先生在宮裡,皇上請國夫人放心。”
青艾鬆一口氣,夜裡伴着寒風坐下廊下,瞧着天空中的冷月,就算戰敗,你也一定要活着回來。
冷月共千里,此時薛文奇率軍抵達安西,宿風已率領將士們抵擋衛軍進攻一月有餘,因有投石車和弓箭,衛軍進攻受挫,軍中焦躁情緒蔓延。
宿風聽到薛文奇到來,親自出門迎接,笑道:“姊夫來得正好,我們糧草快要用盡了,已經開始斬殺戰馬,讓將士們歇息兩日,準備進攻。”
這麼多年來,他頭一次叫姊夫,薛文奇感動得想哭。
不想歇息兩日後,凌晨時分宿風召集將士,竟是讓他帶領南方軍守在安西,宿風帶着俞噲和其餘將士出擊,薛文奇不服,當場自動請纓,要做先鋒官。
宿風不理他,部署完畢讓將官們先出去,單獨留下他,薛文奇憤憤道:“你就是瞧不上我,是不是?”
宿風搖頭:“這次出擊若取勝,我們將乘勝收復失地,南方軍畏懼嚴寒,難以在冰天雪地中持久作戰,部署他們守城最好,姊夫這一路行來,是他們的統帥,若由旁人臨時取代,只怕軍心不穩,姊夫要以大局爲重切勿貪功。”
薛文奇勉強接受,宿風瞧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心想我不能讓宿槿的丈夫再次血染沙場,這次只能偏私了。
天矇矇亮的時候,安西城頭突然響起進攻的號角,宿風率領麾下兵馬衝出城門,衛人準備不足倉促迎戰,就見雍人都拿着□□長矛鉤鐮槍,專砍馬腿,雙方鏖戰三個晝夜,衛人抵擋不住後退,就見退路上伸出一條一條的絆馬索,衛國騎兵被前後夾擊,潰不成軍,主帥帶領殘部倉皇西去,宿風率軍一路追趕,直至小方盤城。
小方盤城是衛國大軍駐守之地,宿風的大軍遭遇頑強抵抗,宿風下令安營紮寨,雙方對峙。
一夕之間,雙方攻守位置顛倒,將士們軍心大振,摩拳擦掌準備着打退衛人,收復失地。
天天派出將士前去城下叫陣,衛人是彪悍性子,總忍耐不住派員出城迎戰,幾日下來,雙方互有勝敗均有傷亡,雍人站了上風,衛人處於劣勢。
宿風觀察着衛人派出的陣營,知道其已是強弩之末,攻下小方盤城指日可待。
就在全軍躊躇滿志的時候,小方盤城突然高掛起免戰旗,俞噲哈哈大笑:“想來衛人怕了,準備要投降了。”
宿風皺眉不語,沉吟道:“先等等看。”
第二日黃昏時分,小方盤城突然城門大開,有一隊人馬出來,走在前頭的喊道:“我乃小方盤城守城將軍方天成,衛人已退,特來請大將軍進城。”
宿風問衛人何故突然退去,方天成笑道:“末將也是剛被放出來,說是我朝與衛國訂立合約,以小方盤城爲界,以西疆域歸衛人所有。”
俞噲暴跳如雷:“孃的,我們都打勝仗了,還跟他們籤什麼合約,小方盤城以西千餘里疆域,就拱手送給衛人了?”
方天成道:“這是上頭的意思,末將也不知道,大將軍請帶人進城歇息。”
宿風搖搖頭:“我們人馬衆多,不宜進城騷擾百姓,就在此處營寨中歇息一日,明日拔營迴轉。”
方天成十分客氣,見宿風堅持,嘆着氣回城。
宿風回到營帳略略思忖後,喚來俞噲道:“情勢詭譎,我帶着特衛營連夜回渭城探聽情況,你明日就帶着大軍迴轉,切不可吃酒誤事,傳令下去將士們都不許飲酒,知道嗎?”
俞噲怏怏不樂,宿風用力拍拍他肩頭:“我知道你心中煩悶,但是穩定軍心要緊。”
俞噲點頭答應,宿風又召來幾名得力的參將牙將,仔細囑咐了,方放心離去。
俞噲和幾名將軍遵照宿風囑咐,一個一個營帳安撫軍心,入夜後輪流值守巡營,營中一夜安穩。
天亮後早飯號角吹響,都說笑着吃飯,俞噲吩咐下去,吃過飯即列隊拔營,
營門外吹響集結的號角,俞噲站起身吩咐人進來穿盔甲,卻無人應聲,蹬蹬蹬幾步出去,罵道:“孃的,人呢?都哪去了……”
他被眼前的情形驚得說不出話來,守衛們都趴倒在地上,不聞集結的甲冑聲,也沒有一個人影,整個大營中一片死寂,俞噲喊一聲李參將,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宿風帶人連夜風馳電掣,第三日凌晨到達安西,戚貴站在城下正要高喊開門,擡頭往上一看,就愣住了,城牆上倒掛着一個人,脖頸上套一個繩圈,另一頭掛在城門的門閂上,戚貴張目仔細一瞧,緊張得咽一口唾沫,喊道:“大將軍快看,這人不是薛太守嗎?”
宿風跳下馬瞧了過去,被掛着的人正是薛文奇,心中一驚,戚貴已破口大罵:“守將給老子出來。”
隨着喊聲,城頭上探出一個人頭,笑嘻嘻說道:“嚴將軍奉皇命,曉諭宿風,如若宿風執意進城,則薛文奇與當年高季槐一般下場,活活燒死,若宿風願意領軍退走,則薛文奇可以活命。”
戚貴罵道:“孃的,領兵退走,退哪兒去?”
那人陰陽怪氣說道:“這西去戈壁大漠萬里荒野,何處都可安身。”
戚貴還要罵人,宿風舉手攔住,大聲朝城頭喊道:“告訴你們嚴將軍,我只帶了數百餘人,大軍尚在小方盤城,你們放人,我自會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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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的人縮回腦袋,過一會兒就見城中燃起狼煙,宿風知道這是與方天成互通訊息,明白安西與小方盤城都已被安王掌控,對他的人前後夾擊,心中焦急大軍遭到暗算,對城頭喊道:“我帶人後退半里,你們若放人,我必記着嚴將軍的恩情,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算窮盡畢生精力,也要取爾等性命,滅殺嚴將軍一族。”
說着話率人後退,後退幾步就見城頭上繩索緩慢移動,戚貴帶人飛撲過去割斷繩索將薛文奇救下,一探鼻息喊道:“大將軍,還有氣兒。”
宿風心頭一鬆,這下總算不會愧對宿槿,說一聲走,戚貴將薛文奇放在自己馬前,一行人心急如焚,趕往小方盤城。
行至阿爾金山腳下,斜路一人一馬朝他們疾馳而來,馬上的人喊道:“宿風,我是木清颺。”
宿風勒馬停下,木清颺策馬過來瞧着他,直爽的性子卻幾度開口難言,宿風皺眉道:“清颺,我有急事。”
木清颺道:“可是去接應你的大軍嗎?”
宿風說是,木清颺搖頭:“已經遲了。”
宿風心中一驚,木清颺道:“我母親鎮守在小方盤城以西的雙塔堡,三日前晨起我聽到有人跟她稟報,石羊河中有一處泉眼,水流入你們大營的水井,你們的安王設了詭計,命人在泉眼處下了足量的迷藥,所有人已被坑殺,五萬大軍一個未留……”
木清颺心有不忍,再說不下去,宿風張了張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向馬下跌落,戚貴忙過來攙扶,木清颺道:“他暈過去也好,你們跟我走。”
戚貴狐疑盯着她,木清颺急道:“我是顏斐的娘子,顏斐是宿風的少年朋友,你們信不過我嗎?安西你們回不去,小方盤城正設下埋伏等着你們,趕快跟我走,阿爾金山有一個山谷,人跡罕至,你們先呆一陣子,待他醒來,再圖日後。”
戚貴猶豫着,這時宿風咬牙醒來,強撐着說道:“聽我的命令,跟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