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環道:“確定, 天佑二十三年端午節,五月初五。”
宿風笑道:“那年端午節,宮中薔薇花宴, 我不想見到太子與褚文鴛, 託病未去, 許是宿槿淘氣, 拿了我的請柬進宮, 宿槿與我是一胎雙胞,那時候經常穿了我的衣裳出去胡鬧。”
方羽環聞聽後退兩步,抖着身子顫聲道:“這些年, 這些年,我的一腔真情, 竟錯付了……羽娉上次與宿槿街頭爭鬥, 傳出去壞了名聲, 京城侯門世家無人肯娶,我無奈來到揚州爲她尋覓, 我們姐妹兩個被迫遠嫁,全是拜你們所賜。”
說着話,聲音越來越冷,雙眸憤怒得似要噴出火焰來:“這筆賬,我一定會討回來。”
宿風說聲隨你, 往前走方羽環堵着路, 只得掉頭往回, 走了一會兒客棧已在眼前, 一個人站在冷風中, 正翹首往這邊盼望。
宿風緊走幾步,過去牽起青艾的手, 抿一下脣道,“走吧,青艾跟我去一個地方。”
青艾嗯了一聲,宿風吩咐阿河道,“前去打聽顏府,主人叫做顏斐,要快。”
阿河答應一聲,帶着幾個人去了,宿風和青艾迴到客棧,青艾重新爲他洗了頭髮梳好,換了衣衫,精神抖擻等着阿河。
一個多時辰後,阿河氣喘吁吁回來了,抹着額頭汗水道:“打聽來去,揚州沒有顏府,又打聽顏斐,倒是人人皆知,找到他們家一看,掛着的匾額上寫着,木府。”
宿風挑了眉:“管他顏府木府,阿河前面帶路。”
青艾在旁道:“都快子時了。”
宿風道:“不管,他既找來了,我就要會他一會。”
青艾只得陪着,在馬車中剛閤眼打個盹兒,就聽阿河在前面說:“公爺,木府到了。”
宿風揭開車簾吩咐:“叫門,若不給開,就帶你的人殺進去。”
青艾忙說別,大半夜別打打殺殺的,阿河機靈,過去敲了幾下無人應答,拿刀撬開門閂,一行人大搖大擺進去,到了院子裡就聽到有男人嘶啞的叫喊聲,娘子,饒了我吧,受不住了……
青艾低了頭笑,宿風回頭衝跟着人說聲先出去,阿河帶人退出,宿風大聲喊道:“我是宿風,顏斐,滾出來。”
當年血戰武靈關,宿風帶領將士衝殺,也沒有喊這麼大聲過。
喊聲一出,屋內叫喚聲立止,靜謐了一會兒,屋中亮起燈光,屋門大開,顏斐施施然繫着衣帶走了出來,此時的顏斐換回男裝,風姿如畫,着了月白的裡衣,衣襟半敞,露着白皙的肩與精緻的鎖骨,長眉下一雙眼睛多情含笑。
青艾愣愣瞧着,美女見過許多,傾國傾城的男子還是頭一次見,果真妖孽,足以禍國殃民。
顏斐瞧見宿風,立馬沒了正形,故意扭一下腰肢捏着嗓子道:“宿郎,你來了。”
宿風牙齒咬得咯咯響,冷笑道:“菲兒,我們又見面了。”
說着話衝了過去,雙手同時出拳,呼呼生風,往顏斐的俊臉上打了過去。
屋中閃電般衝出一人,擋在顏斐面前,硬生生替他接了兩拳,宿風收回拳頭瞧着衝出來的人發愣,此人披淺紫色長袍,散着一頭墨發,身量高挑帶着英武之氣,和顏斐一般,乍一眼難辨雄雌。
青艾忙過來道:“這位是顏斐的娘子。”
顏斐已一把抱住自家娘子緊張問道,“娘子沒事吧?可疼嗎?打哪兒了?我瞧瞧……”瞧了好一會兒回頭咬牙對宿風道,“她本就不怎麼好看,你若將她打醜了,我跟你沒完。”
他家娘子說聲沒事,將他擋在身後衝宿風道:“我乃顏斐的娘子,木清颺。”
青艾心想,難怪叫木府,如此說來,此處乃女子當家,這顏斐,心甘情願。
木清颺接着道:“若非你將顏斐送到衛國,我和他就不會相識,更不會成爲夫妻,是以,你欺負他的舊賬,就算了。你若再動手,打壞我家夫君的這張俊臉,我可不會饒你。”
說着話緩緩出手,捏住了宿風的手腕,宿風嘶了一聲,疼得額頭青筋都爆了起來。
青艾忙道:“木娘子先請放手,有話好好說。”
木清颺手一鬆,衝青艾點點頭:“你今日沒有佔我家夫君便宜,給你幾分臉面。”
青艾瞧向顏斐,是啊,這等模樣放到大街上,難免會被女子非禮。宿風甩着手衝顏斐道:“這樣兇悍強橫的女子,與你倒是絕配。”
顏斐嗤一聲瞧着青艾:“你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宿風冷笑道:“你沒死在湟中,算你命大。”
顏斐抱臂道:“哼,誰讓你當年羞辱我姐姐,說她是個繡花枕頭,你的名聲臭遍江南,爲了給你個教訓,我才穿了姐姐的衣裳。”
宿風指指他:“你跟我哭得痛斷肝腸,說是顏家的庶出女,自小受嫡母和姐姐欺負。”
“編出來騙你的。”顏斐得意笑道,“你就信了,一臉疼惜,說要帶我私奔。”
宿風紅了臉,顏斐又加一把火:“哼,若不是楊監軍打聽出顏府只有獨子獨女,你還被矇在鼓裡,你不是自負聰明天下無雙嗎,其實不過一個色令智昏的草包。”
宿風惱怒之下口不擇言:“男扮女裝,不知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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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斐指指他:“你呢?面冷心黑,當時掉頭而去,三年後我都忘了此事,突然有一個黑大漢闖進我們家,將我關在馬車中給我下命令,讓我離間國王父子,成事了將我送回,失敗則要殺我,進了王宮瞧見老國王那麼多男寵,我都要嚇死了,頭一次知道,這世上,還有男人喜歡男人,我呸……”
顏斐拉了拉袖子:“大王子也看上了我,父子相爭,大王子給老國王灌了□□,我以爲難逃大王子黑手,正想着自盡,保住我清白的身軀,突然殺出一個公主,將我帶回了白玉宮,那個公主人小鬼大,逼着我做她的駙馬,被大王子打得暈了過去,我趁亂跑了出來,若不是碰上清颺,早就身首異處了。”
宿風依然惱怒,顏斐衝他擠了擠眼睛,“我當日是耍了你,你不也險些要了我的命?算了,我們扯平了。”
青艾過來扯扯宿風衣袖:“陳年往事了,就算了。”
宿風惱怒稍有平息,顏斐指着他道:“對了,不能算完,你說話不算數,老國王死了,你沒有派人救我。”
木清颺在一旁道:“他派人救你去了,都是精兵強將,我們躲在護城河涵洞中的時候,我聽到了,你當時睡得正香,我沒叫醒你。”
顏斐打個哈欠,衝木清颺一笑,木清颺瞧着他,目光中柔情無限:“我家夫君就有這樣能耐,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人頭都快落地了,也能睡着,我就是那會兒開始喜歡夫君的。”
顏斐意外道:“娘子那會兒常常進宮陪伴公主,我以爲,娘子早就看上我了,要不怎麼會冒險救我。”
木清颺道:“當時就算是阿貓阿狗,我也一樣會施以援手,性情如此。”
顏斐噘了嘴,木清颺道:“那夫君呢,何時開始喜歡我的?”
顏斐想了想,木清颺厲聲道,說實話,顏斐哆嗦一下:“娘子拋下衛國的富貴和地位,一路揹着我逃出湟中,我開頭只是感動,後來娘子逼着我成親,洞房的時候,我欲/仙/欲/死,就喜歡上娘子了,越來越喜歡,喜歡得不得了,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不,相看兩不厭對坐也相思。”
顏斐甜言蜜語,木清颺聽得一臉嬌羞。
青艾哭笑不得瞧向宿風,宿風瞧着木清颺在琢磨什麼,似乎沒聽到夫妻二人之間的綿綿情話。顏斐正甜言蜜語得起勁的時候,宿風突然開口問道:“木清颺?衛國的徵東大將軍是你何人?”
木清颺收了嬌羞朗聲道:“乃是家母。”
宿風肅然起敬:“巾幗佳人,蓋世英雄。”
木清颺點點頭,宿風指指顏斐:“瞧着你妻子和岳母的臉面,饒了你。”
顏斐一把抱住木清颺:“娘子又一次救了我,我昨日瞧見他,魂兒都嚇飛了,以爲來殺我的,才特意去試探他家夫人,指望他家夫人能就我一命。”
木清颺道:“有我在,何用怕他?”
顏斐一口親在木清颺臉上:“夫人最好了,若沒有夫人,我早活不下去了。”
青艾瞧着二人卿卿我我,拉住宿風的手,離開了木府,上了馬車宿風依然沉着臉,青艾輕輕揉着他掌心:“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不能釋懷?
宿風瞪着她:“都怪你,非要在揚州住一夜。”
青艾看着她,她英明神武的大將軍,原來年少時有過這等糗事,險些和一個男子私奔,其實她很想笑,可是又不敢,怕宿風炸毛,強忍着一般正經道:“這顏斐長得不男不女,他穿了女裝去見我,我也沒認出來。”
宿風依然沉着臉,青艾笑道:“人這輩子,誰沒幾件糗事,何況那時年少,就別介懷了。”
宿風嘟囔道:“旁人知道也就罷了,偏偏是青艾,青艾,你不許笑我。青艾,什麼叫糗事?”
青艾道:“是我們家鄉的話,就是說令人無比尷尬的事,就是恨不得重生一次,也要去避免發生的事,就比如……”
青艾瞧一眼宿風,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着還不忘緊緊抓着宿風的手,以防他惱羞成怒跳下馬車,直笑得彎下腰去,宿風咬牙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