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張元青3
接到消息的豹哥迅速回來了,他厭棄地瞥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沈秋新一眼,怒聲責罵,“這就是你給我操持的家,老子辛辛苦苦掙錢打拼,好吃好喝地供養你,你看你給我教育出個什麼兒子來,大的跟你一樣無能,小的跟你一樣不講理。現在好了,大的快成傻子,而小的也死了。你是不是要把這個家折騰散,你才舒坦?”
他的話像一根帶毒的冰刺,猝不及防地隔開沈秋新遍體鱗傷的身體,直到脆弱的心臟。
同時也刺痛了麻木不仁的我。
沈秋新抱着元青已經腐爛的屍體,哭得悲痛欲絕,她無力反駁豹哥的話,只是一聲又一聲地低喃,“對不起、對不起。”
不曉得她這個對不起是給誰說的,我悲痛地蹲在她身邊,輕聲勸道:“媽,元青已經死了,我們把他埋了吧,入土爲安。”
“啪!”沈秋新似乎用盡所有力氣甩給我一掌,猩紅着雙眼瞪我,“你是什麼東西,竟然詛咒我的兒子。我的元青活的好好的,怎麼會死了呢。死掉的是那個沒用的元野。”
彷彿一根冰刺突如其來地從我頭頂插入,直到我的心臟,凍住我的血液,叫我全身冰涼。
我竟然多餘到這個地步,連我的母親都希望我去死!
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能地從眼眶中溢出,我緊緊掐住大腿,用疼痛逼迫自己不要哭出聲,給自己保留最後一絲作爲人的尊嚴。
“胡鬧你麻痹!”豹哥丟下手裡的菸頭,像抓小雞似的把沈秋新提了起來,對身後的助理說:“把那臭小子給我拉出去火化了。”
就這樣,元青徹底遠離了我們。
事後裴佩過來看望過我們,此時的沈秋新神志有些不清了,整日抱着我叫我元青,繼而又給裴佩哭訴她的元野死了。
聽到這話,我的心在滴血。
在沈秋新心裡,她多麼渴望死掉的是我啊。
我的確是個多餘的人。
裴佩順着沈秋新的話茬哄她開心,說我就是元青,是最乖最懂事的孩子。
沈秋新抱着我笑的合不攏嘴,還溫柔地親我的臉頰,一遍又一遍地叮囑我,“元青啊,你要乖乖的,千萬不要像那個不懂事的元野學習,喜歡胡鬧、打架、罵人,上天會懲罰不聽話的孩子,所以早早地收走了他。”
當時我不明白爲什麼沈秋新把我叫元青,而她嘴裡死去的“元野”的特徵偏偏又是火烈的元青的性格特徵。
後來長大些我才明白,沈秋新喜歡爲她出頭的元青,也喜歡性格跟她一樣溫和的我,潛意識裡,她希望我成爲元青跟元野的優點相結合的孩子。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
而我又是個善良心軟的男生。
在沈秋新得病的這些日子裡,她完全把我當着元青,將所有的母愛跟溫柔都用在了我身上。
以至於,我特別感動,故足勇氣對出去辦手續的豹哥說:“爸爸,媽媽既然把我當元青,那我就是元青,你把張元野的戶籍註銷了吧,就當死的那個人是張元野。”
聽了我的話,豹哥詫異地掃了我一眼,在我記事起,這是豹哥第一次鄭重其事地打量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頭,低聲道:“好。”
但那時的我忽略了一個問題,元青的死處處透露着詭異和離奇,豹哥並沒有把這件事鬧大,也沒有報警,只是對外宣稱,元青在家游泳不慎溺水身亡。
他並沒有給元青一個公道,只是把後院的泳池填平,裡面種了些花花草草。
不但如此,元青死了沒多久,他又領着一個叫阮唐的小女生住進我家二樓,她是個安靜的小女生,只比我大了五六歲,卻十分懂事,白天她跟着我一起照顧沈秋新,晚上伺候豹哥睡覺,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從不會發出一些怪異的聲響。
因此,我不是很排斥她。
元青死後,我要在家時刻陪伴敏感脆弱的沈秋新,因此我耽誤一年學業,後來我又變成了元青,開學時我不得不去小學四年級報到。
換了新的學校,再加上諸事不順心情低落,我更加內向少言,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老師不喜歡我,就連同學都想着欺負我。
我漸漸成了班上最被同學排斥、孤立、甚至霸凌的對象。
而元青不在了,再也沒人護着我,沒人爲了我跟別人打架。
我時常被同學打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回到家又怕沈秋新發現臉上的傷痕,我一直帶着帽子。
直到有一天,我被高年級同學推倒,他們逼我鑽褲襠,我突然忍無可忍,胸中的怒意徹底迸發,從地上跳了起來,跟他們打了一架。
瘦小的我並不是他們的對手,我被他們打得住了院。
傷勢慘重。
沈秋新被我受傷住院驚嚇到了,再次發病,躲在家裡割腕自殺,若不是阮唐發現的及時,她或許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在我跟沈秋新住院期間,豹哥就來看了我們一眼,相反裴佩帶着張元賀過來看望我們好幾次,她的大度和優雅,一點都不像小三,反而像苦情戲中溫婉懂事的女主角。
那會兒的我,完全被裴佩的“關愛”征服。
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溫和的女人,元賀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在我快出院時,沈家舅舅帶着一對兄弟來醫院探望我,他說:“元野,我要去別處發展了,我對你爸爸恨之入骨,你家的事我本不想繼續插手,但秋新是我的親妹妹,你是我的外甥,我不忍心看你們繼續受苦受難。臨走前我把李揚李凱兩兄弟留給你們。”
接着他塞給我一張銀行卡,“這裡面有五萬塊,夠你們這幾年的花銷,你要堅強一些,勇敢一些,再聰明些。你是男人,不但要活出自我還要保護好你母親。”
交待完這些,他去精神科看望了一眼沈秋新,然後就真的走了。
李揚大我五六歲,李凱大我兩三歲,他們的父母在七八年前因意外去世,這些年一直是沈家照顧他們,所以他們對沈家感恩戴德,而沈家根本用不着他們幫忙出力,而我卻十分需要他倆。
等我出院後,李揚在家幫我照顧沈秋新,李凱陪我上學放學,閒暇時分,李凱跟我一起對練,教我打架。
不出半年,我的身子骨逐漸強壯起來,不但如此,我憑藉自己的力量把曾經喜歡欺負我的混蛋痛打一頓,男生似乎天生就會打架,即使流血也覺得爽快。
嚐到打架帶來的喜悅後,我漸漸活成元青的模樣,在學校跟各種看不順眼的人幹架,打不過我就找李凱,有李凱的陪伴,哪怕我倆面對一羣人的羣毆,我也不以爲然。
打架,痛並快樂着。是一種宣泄自己內心不滿和消極的最好方式。
裴佩面對我的變化十分驚詫,不過依舊時常過來探望沈秋新跟我,她膽子很大,不怕沈秋新突然發瘋揪住她的頭髮打她,每次來時,都跟沈秋新獨處,也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我其實蠻佩服她的,竟然跟神志不清的沈秋新說到一起去。
後來,阮唐發現一件事,她悄悄告訴我,“元青,我發現每次裴佩來時,都會給沈姐姐遞上一瓶飲料,但她從來不喝那飲料。而沈姐姐這大半年一直接受治療,病情非但沒有好轉,還越發嚴重了。你注意一下。”
阮唐的話提醒了我,可我很難把溫柔可人的裴佩跟背地裡下毒的壞女人聯繫起來。
便把心中苦惱告訴了李揚,那會兒李揚準備參軍入伍,體檢合格就等部隊通知了。
李揚對我說:“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馬上離開廣達市,要出去當兵了,我怕保護不了你。你要萬事小心,提防周圍一切可疑的人或者事。下次裴佩再來時,你悄悄留下那個空飲料瓶,然後交給李凱,李凱會想辦法幫你化驗出飲料裡的成分。”
他的叮囑我記住了,沒過兩天李揚就走了,臨走前他對我說:“元青,我去當兵不是爲了躲你,也不是不想照顧你,而是爲了將來更好的服務於你。你自己要學會堅強,切記一句話‘人心險惡,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李揚走後,我除了照常跟李凱一道兒上學,一起到處惹是生非打架發泄,就是等裴佩再次光臨。
終於,一個寒冷的冬天下午,裴佩帶着張元賀再次出現在我家門口,張元賀跟我在客廳玩耍,裴佩又進了沈秋新的臥室跟她閒聊。
我特地叮囑時而進去添茶倒水的阮唐,想辦法把那個飲料瓶子拿到手,不要叫裴佩離開時帶走了空瓶子。
而阮唐並沒有叫我失望,她給裴佩倒水時,悄悄暗示神志不大清楚的沈秋新,把空瓶子扔進了後花園。
後花園是元青喪命的地方,一般很少人進去,尤其是天黑以後,他們都怕元青的魂魄留在那裡禍害人間。
裴佩也不敢進去。
那會兒我不知道,她之所以不敢進去是做賊心虛。
李凱有些本事,拿到空瓶子後立即找關係托熟人把飲料的成分檢查出來。
那位帶着眼鏡的醫生告訴我們,“這瓶飲料裡有致幻劑,長期微量服用會叫人上癮不說,患者還會產生幻覺,導致心理疾病。”
“若本就有抑鬱症的人服用後會有怎樣的效果?”十二歲的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人心險惡”,昔日裴佩的“善解人意”、“溫婉和藹”、“知書達理”在我心中統統化作一根根帶血的利刺,齊齊朝我射來。
我似乎,瞬間長大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沉聲道:“會加重患者的病情,患者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那些消極可怕的情緒藏在患者內心深處,患者也許看上去平靜無憂,甚至還有變正常的假象,一旦患者觸碰到可怕的事情,勾起痛苦的過往,就會徹底崩潰!”
(張元青的番外,我會詳細寫。大家有意見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