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特別

姜宇考慮問題考慮得比較全面, 他問:“有沒有可能是學校裡的教職工?”

解臨:“不太可能,如果嫌犯是年長者,他想殺人, 選擇通過和他們網戀達到目的的可能性……幾乎爲零。年長者會覺得自己比這些‘小孩’更強, 如果他想殺人, 不會那麼麻煩, 殺個小孩而已。”

“而且你代入一下自己, 你會男扮女和高中生聊到一塊兒去嗎?”

姜宇還真想了想,他想到蘇曉蘭的侄子蘇曉博。

蘇曉博每天喊着“哇,這個新出的裝備真的好酷哦!”

“……”姜宇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說,“這個, 思維差異太大了, 怕是不行。”

姜宇和這兩人共事久了, 自覺和池青關係處的也算和睦且融洽,轉向一邊, 試圖把這位爺拉入話題中間:“你說是吧,蘇曉博實在太幼稚了。”

池青昨晚睡得不是太好,解臨彷彿不信他那句“案子結束之後”,每天晚上還在他承受紅線上亂蹦。

他今天出門的時候照過鏡子,看到一片很難用蚊蟲叮咬去解釋的紅色印記, 他皮膚又白, 就算真的是蚊子塊也看起來異常明顯, 所以特意選了一件高領毛衣。

他低下頭的時候半截下巴都埋進深灰色衣領裡:“我不太能理解, 畢竟我上學那會兒沒他那麼幼稚。”

池青說到這裡, 又想了想,補刀一句:“哦, 初中的時候也應該比不上。”

姜宇:“……”

身爲姑姑的蘇曉蘭:“……”

雖然被罵的人是自己侄子,但她無法反駁。

池青說完那番話又縮進沙發裡去了,原來這間會議室裡沒有這把單人沙發,特意給這兩位搬來的,邊上還有一個小圓桌,跟伺候大爺似的擺着塊小蛋糕,只不過蛋糕除了季鳴銳以外也沒有人吃。

他手習慣性縮在袖口裡,正低頭擺弄手機,手套摘了一隻。

解臨坐在沙發扶手哪裡,與其說坐着,準確點講應該是靠着。

他很自然地伸手把池青快要抵上鼻尖的毛衣拉下來:“你這衣服……不悶嗎。”

池青很想冷笑:“你以爲我願意?”

解臨眉尾一揚,反應過來了,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着彙總華南市所有高校的名單,用一根手指勾着池青的衣領,有些輕佻地把衣領扯開,如願看到他自己乾的“好事”。

池青:“今天晚上你回自己家睡。”

解臨:“那誰給貓倒貓糧?”

他對解臨的承受度是提高了,但是對貓沒有。

貓掉毛實在厲害,就算平時不讓它近身,也會間接沾到沙發上、空氣裡的貓毛,所以倒貓糧這項工作還是由解臨來做。

池青想到那隻貓,面無表情地說:“……餓死它算了。”

圈定嫌疑人範圍之後,案件進展變得快了很多,不管是在各所高中之間逐一排查,還是在弘海那邊繼續深入調查,效率都提高不少。之前他們詢問前高一一班的時候,詢問範圍太大,現在可以直接了當地問“王遠他們都認識哪些高中的同學?這些同學可能是以前的,總之有沒有從他們嘴裡聽到過外校學生的名字?”

一個外校學生,和弘海這幾名學生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至於那個視頻證據,倒不是最主要的。

次日,解臨和池青兩個不直接參與辦案的人下班下得早,照常幫蘇曉蘭的忙,去光遠接她侄子。

蘇曉博看到熟悉的車牌,除了手裡拿着個手機,肩上空蕩蕩地上了車:“謝謝,辛苦你們了,無以爲報,等會兒請叔叔們喝兩杯奶茶吧。”

解臨手搭在方向盤上,掃了他一眼:“叔叔們不喝奶茶,我們喝冰美式。”

蘇曉博不懂,他往後一仰,開始看手機屏幕:“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喝的。”

真正的成年人和這種高中生,果真沒聊兩句就有代溝。

“我今天上課偷完手機,手機還被收了,哎,老師也真是的,怎麼還雙標呢,學霸玩手機就是熱愛學習一定在用手機上網查資料,我玩手機就一定得是打遊戲嗎?”

“你不是嗎?”池青反問。

蘇曉博:“對,沒錯……我……確實是!”

池青:“你怎麼不背英語詞彙手冊第一頁了。”

提到這個,蘇曉博整個人都鬆一口氣:“昨天不是闢謠了嗎,那麼大的食堂屏幕,連播好幾遍,而且連嫌疑人都有了,我相信咱們華南市人民警察辦案的能力。”

他又說:“還好這新聞趕在我們這次模擬考考試前播放,不然我還在抱着詞彙手冊痛哭流涕呢,哪能那麼快樂考完那三天的試。”

車勻速行駛着,道路兩旁景色蹁躚而過。

池青:“之前就提醒過你。”

蘇曉博:“我姑也提醒過我,那不一樣,她萬一只是在安慰我呢?電視裡不都經常這麼演嗎,一個人得了絕症之前,他家裡人往往都會選擇不告訴他。”

解臨聽到這裡笑了一聲:“你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準確的,你這個成績,和絕症確實差得不太多。”

蘇曉博:“……”

“對了,”解臨又問,“你知不知道哪些學校信號不好?”

蘇曉博:“我雖然成績差,但我也只上過光遠這麼一所學校,沒有被勸退數次,在全市輾轉的經歷。”

解臨:“不好意思,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蘇曉博搖搖頭:“沒事,是我自己要主動冒犯我自己的。”

“不過我們學校信號就很差,”蘇曉博又說,“好幾次打遊戲都掉線,還被隊友舉報,扣了信譽分。”

蘇曉博話匣子打開之後,那張嘴就停不下來,手裡那局遊戲結束太快,他扒着副駕椅背,湊上去問池青:“你爲什麼總戴着手套啊,是爲了裝飾嗎?”

池青擡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這個嗎。”

隨後他漫不經心地說:“哦,這是爲了抹一些話太多的孩子的脖子的時候不留下指紋,你要試試嗎?”

蘇曉博脖子一涼,又坐了回去。

解臨轉移話題:“既然詞彙手冊也不背了,小女朋友是不是也追回來了?”

蘇曉博:“那倒沒有……我那麼幾天沒理她,她打遊戲又處了幾個新的cp,估計要涼涼,而且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好吧,我打幾局遊戲也能認識新妹子啊。”

他說完這句,繼續開了一局新遊戲。

池青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上回還在那哭哭啼啼說捨不得前女友,今天就變成了愛誰誰的態度。

解臨留意到他有些迷茫的表情,輕咳了一聲,低聲說:“網聊是這樣的,現在網速那麼快,認識的人速度也快,但是想維繫好一段……”

他的話到這戛然而止。

池青:“一段什麼?”

解臨接下去說:“想維繫好一段關係不容易,所以我剛纔想到一個很奇怪的細節,你還記得喻嵐那堆紙星星裡,寫過什麼話嗎,她說對方好幾天沒有聯繫她,而且類似的話,在紙條裡出現過多次。”

“如果那個人想故意接近喻揚,他不應該做這樣的事,每天保持聯繫,讓這段關係持續升溫纔是正常思路。”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總局門口。

蘇曉博下車之後,車裡就只剩下解臨和池青兩個人。

池青能和解臨聊案情邏輯,但是很多時候還是很難聊感情邏輯。

池青平時就不太瞭解這些人都在想些什麼,聯繫不聯繫的就更聽不懂了,於是他非常冷淡地說:“如果平時有事要忙,幾天不聯繫也很正常,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不一定每天都要聊天,我認爲不經常聯繫是一種很理智的交友方式。”

“……”

解臨心說,你這樣,很可能交不到友。

解臨看了他一會兒,看到池青都有點不適應的時候,張口說:“我忽然覺得,你能在感情上回應我,真的算是奇蹟了。”

按照池青這個思路,談戀愛這件事能放在他身上,不亞於太陽從西邊出來。

“總之那個人以喻揚爲目標的話,他一定不會頻頻消失,消失可不是一名獵手會做的事。”

“他消失了一陣子,時常突然好幾天都不跟喻嵐聯絡,而喻嵐在做些什麼呢,那個人至今都不知道賬號對面的人是誰,喻嵐裝作是喻揚,以一個“男生”的身份小心翼翼地溫柔呵護着一個男孩子的秘密和自尊,”解臨說着,不斷回憶紙條裡的內容,“她察覺出對面的人精神狀況或許不是很好,所以想把第二天的陽光拍下來送給他……面對這樣的、對他真誠相待的‘喻揚’,那個人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池青順着解臨說的話,試圖把自己代入進這個角色裡。

他上一回幹這種事還是何森帶着他去找表演課老師分析劇本,只是那會兒他是一個字都體會不了。

但是解臨的聲音像有魔力一樣,彷彿一隻手從深處伸上來,抓住了他,帶着他往下去,去看另一個世界。

以前的池青會說“不聯繫就是不想聯繫,忙,也代表對方並沒有那麼重要,甚至他可能挺不喜歡喻嵐的吧”,但是他實在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討厭的情緒。

他發現如果他是那個人,他會感到無措。

“在死的四個人裡,‘喻揚’對他來說是特別的,所以他甚至沒有選擇當面殺他——這在仇殺的案例裡很罕見,也和前三名死者不一樣,一般來說親手殺人、看着對方逐漸失去氣息纔有仇殺的快感,但他反鎖上門,選擇用一場大火,從頭至尾沒敢看‘喻揚’一眼。”

解臨說,“他在逃避,他的手或許曾鬆開過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