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間房兩個人, 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你會選擇殺掉對方嗎?
這是池青在無數個夜裡,曾反覆思考過的問題。
七天時間。
足以改變一個人。
池青清楚地記得,剛開始和他一間房的眼鏡第一天還只會發抖, 就像剛來時那樣, 縮在角落裡抖着聲音問他:“怎麼辦啊……”
他差點就要哭出聲了, 彷彿已經看到自己最後的結局:“我想回家, 我媽媽還在家裡等我, 她做了我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在家裡等着我的,我什麼時候能回家啊,我待不下去了……我會死的, 會死的。”
等到了第二天。
眼鏡說的話變少了。
他更多時候在默默地盯着一個地方發呆,有時候盯着是牆, 有時候是凹凸不平的地面, 有時候是那扇只開了一小道縫的門, 門外黝黑一片,然而這扇門並不會給人帶去任何希望。
池青睡眠淺, 擱一段時間就會醒一次。
他在夜裡緩緩睜開眼,發現眼鏡這次沒有再看其他任何地方了。
這回眼鏡盯着的,是他。
漆黑一片的環境裡,眼鏡面朝着池青,他沒有睡覺, 眼睛睜着, 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池青看。
……
池青不能確認他是不是在發呆。
因爲那個眼神, 很像某種野獸靜靜蟄伏着、等待時機的眼神。
這裡的隔音算不上好, 平時交談、說話聲雖然傳不過來, 但是淒厲的慘叫聲能穿透一切。
第三天晚上,夜裡凌晨兩點多, 所有人聽見了從那個人說“遊戲開始”之後的第一聲慘叫。
伴隨着慘叫聲,還有猛烈的、重物敲擊的聲音。
“啊——!”
似乎有人在拿頭撞牆。
或者說……是被人摁着腦袋往牆上撞。
慘叫的人幾次想說些什麼,都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音,然後便被巨大的撞擊聲淹沒。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個動靜,沒有人說話。
但他們也都知道,這一夜過去之後,很多事情都會變了。
房間裡沒有任何刀、繩索、木棍之類的道具,但是如果想殺一個人,方法有很多。
池青毫不懷疑那一晚死的不止是那個慘叫出聲的人,肯定有人被扼住喉嚨、掩住口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地死去了。
這一晚所有人都睜着眼沒睡覺。
深夜,眼鏡忽然問了他一句:“你會殺我嗎?”
池青那會兒潔癖還沒那麼嚴重,但也比普通人更愛乾淨一點,他把飲用水省下來擦手。
過了很久,久到這個話題看似已經過去的時候,池青給出了答案。
“不會。”
-
池青不動手,不代表他會容忍對方對他動手。
半夜,他在睡夢中感覺到一陣窒息,缺氧狀態將他逼醒,掐在他脖子上的那雙手正在狠力收緊——人被逼急的時候,比起用其他更間接性的手段,往往會選擇最簡單粗暴的那一種。
甚至都不需要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找尋兇器,又或者是費盡心思去謀劃一種看上去讓人像是“自然死亡”一樣的犯罪現場,只需要一個唯一的念頭,那就是“殺了他”。
渾身上下所有細胞都在叫囂着這一點。
殺了他。
殺掉他。
……
快去死吧。
池青處在下風,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停滯了。
他用最後一絲力氣頂起膝蓋,這一下直接撞在對方小腹上,池青明顯感覺到掐着他脖子的力量一鬆,於是他就趁着這一刻,右手偷偷掀開鋪在地上的簡易牀鋪上的牀單,從底下抽出來一根藏起來的、被他磨尖的筷子。
池青把筷子抵在眼鏡脖頸處:“鬆開。”
眼鏡手一頓。
池青:“不然你可以試試是我死得快,還是你死得更快。”
“我不想死,”眼鏡忽然落淚,眼淚從眼眶裡砸落下來,“……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死。”
池青手上力氣也鬆了一些,他正想說點什麼,眼鏡忽然向他撲來,眼底的猩紅再掩藏不住。
然而很多時候命運總是弄人。
池青是真的沒想到他會撲過來,筷子也順利地被他奪走,然而就在兩個人往後跌落的時候,眼鏡手控制不住地在空氣裡晃了晃,尖的那一端意外扎進他的頸動脈裡。
池青後背抵着地面,眼鏡整個人瞪大着眼睛壓在他的身上。
滿目的紅。
少年鼻樑上那副眼鏡落在地上,血液噴井而出。
“一週時間到了,”那個人七天後準時拉開鐵門出現,“讓我看看……都有哪些人活下來了。”
那時候的池青以爲這就是他的最終目的。
然而他沒想到這個爲期七天的遊戲並沒有因此結束。
活下來的人自動重新分爲兩兩一組,再度被打亂關進和之前不同的單間裡。
又一個七天開始了。
池青的眼睛被人蒙上,進了一個新的房間。
這回房間裡的少年性格和眼鏡完全不一樣,他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側牀位上,見池青進來,很有禮貌地衝他彎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打招呼道:“你好。”
這次分的兩人房間沒那麼尋常,因爲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活”下來的。
所有人都說自己沒有殺過人。
也沒有人敢真正闔上眼睡覺。
池青不斷在揣測那個人的最終目的:如果事態按照這樣繼續發展下去,那麼他辛辛苦苦抓回來的孩子就會相繼死去,人只會變得越來越少……他想做什麼?
他難道只是單純的想看他們互相殘殺?
池青又繼續想:最後會變成什麼樣?
——最後應該只會剩下最後一個人。
就在池青精神快要衰竭的時候,他聽到有人通過牆壁敲了幾聲,向他傳話。
這些他和解臨之間從未交流過。
正如今天局長那句“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他一時間沒辦法回答一樣。
……
那解臨呢?
解臨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那個時候,他動過手嗎?
“——滴滴!”
計程車到了,車燈穿過這片灰濛濛的雨,照在池青身上。
緊接着司機搖下車窗問:“是您叫的車嗎?”
池青收了傘,回過神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