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公開

簡單盤問過後, 密室老闆和他的那份犯罪檔案很快被轉移給其他組,總局派幾名刑警過來接人。

刑警:“聽說是有人玩密室的時候發現的?需不需要局裡安排心理醫生做案後輔導?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情很可能會產生心理陰影,這樣吧, 我馬上聯繫局裡的心理學專業, 讓他們……”

季鳴銳嘆口氣, 打斷道:“不用, 他們不是正常人。”

“人你也認識, 是你們總局裡那兩名顧問,同窗共事那麼久,他們倆什麼性格你應該清楚。”

一聽是那兩人, 刑警立刻把“讓心理醫生過來一趟”的想法按了下去。

把人押上車之前,刑警一隻手拉着車門, 探出來半個身子, 問:“不過他倆怎麼好端端的會去玩密室?”

季鳴銳:“……”

這個奇怪的問題他也沒辦法回答。

剛纔光顧着審人, 兩位同樣很有“問題”的當事人還沒來得及審問。

隔間裡。

池青覆上解臨的手之後,解臨身上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漫漫消退下去。

在池青想收回手之前, 解臨又懶懶散散地來了一句:【你鬆開的話我等會兒可能還會難受,我看到密室老闆一次,我就難受一次。】

池青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隔壁,直接戳破道:“他人都走了。”

【他走了也沒用, 他在我心裡陰魂不散。】

池青:“……”

池青一開始還當真, 抓着他的手沒放。

明明之前碰一下他手渾身上下都會僵住的一個人, 現在卻垂着眼主動去牽另一個人的手。

直到解臨得寸進尺, 動了動手指, 進一步要求:【換個牽法。】

【我牽你過馬路時候的牽法,會讓我更好受一些。】

池青:“……”

池青算是知道他現在是一點事兒都沒有了, 純粹在逗他玩。

池青冷着臉鬆開手:“我看你還是難受着吧。”

池青手剛鬆開,房間門被人推開。

季鳴銳帶着一疊沉重的袋子,把袋子“啪”地一聲拍在桌上,然後從邊上筆筒裡抽出來一支筆,一言不發地看着對面兩人。

氣氛很是沉默。

“做筆錄是吧,”解臨打破沉默,主動說,“這流程我熟。”

季鳴銳翻開那本史無前例之厚的筆錄本,還沒往上填字就已經累了:“你倆是熟,不光熟,你倆還特熟練。”

“你們在那裡幹什麼?”他問。

“這個點,兩個人去玩密室,你們關係什麼時候那麼好了,還有你——”季鳴銳沒有給他們回答的時間,用筆尖指向池青,“你平時不是最討厭出來玩了嗎。”

“高中的時候,春秋遊你都不去,網吧也不進。大學更過分,老師的課上人少你就選哪個,別人都奔着熱門名師去,就你一個人往冷門選修課跑……我有回生日,想讓你陪我出去玩,你說爲什麼要去人擠人的地方呼吸被污染的空氣……這要是讓我一一細數,我就是講上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季鳴銳:“總之你們兩這次的行爲很反常,我希望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們兩個現在在我這裡並不能完全洗脫嫌疑。”

池青不知道要怎麼說,一句“我在跟他試着談戀愛”卡在嘴邊。

解臨接過問題:“我來說吧,這件事情要從前天開始說起。”

季鳴銳:“……?”

玩個密室,需要那麼長時間的鋪墊嗎。

解臨:“前天,我忍不住和我喜歡的人表白,你有喜歡的人嗎季警官,算了,估計你也不會懂那是一種什麼心情。”

季鳴銳:“??”他怎麼聞到一股作秀的味道。

解臨雙手交疊,繼續道:“不是在做筆錄嗎,麻煩您把我說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一下,這件事挺重要的。”

季鳴銳心說沒問題,就算他接下來說的話再怎麼驚世駭俗,他都能夠成熟,畢竟給他們做過那麼多次離譜的筆錄,心理承受能力大幅提升,普通的小場面已經……

“我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已經……

“在一起之後總得約個會吧,恰好我對象也比較喜歡玩推理,又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就定了今天的密室。”

已經難不倒……

“……”

季鳴銳按照解臨說的,一字一句把解臨說的話往紙上填,在寫到關鍵詞“約會”的時候,他筆鋒在紙上狠狠地劃出去一道——

約、會?!

“到底怎麼回事,”無人的長廊拐角處,季鳴銳把池青拉出來,深呼吸之後問,“你們在一起了?”

這件事給他的感受已經遠遠不是“震撼”兩個字能夠形容的了。

首先,池青會戀愛,這道公式就很難成立。

其次,池青戀愛的對象是那位姓解的,這不止難成立,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池青沒什麼好遮掩的,當初說好在一起試試,又不是要搞地下情:“嗯。”

季鳴銳:“嗯算什麼?”

池青:“就是你聽到的那樣,在一起試試。”

“本來想跟你說的,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剛纔的局面你也清楚,”池青繼續道,“邊上還擱着一起密室藏屍案。”

人活久了真是什麼樣的事情都能見到。

他兄弟池青能脫單,母豬都能上樹。

季鳴銳說:“不是,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雖然你們兩個看起來很有共同語言,兩個人精神都不是很正常,一個看見屍體面無表情,一個看見屍體笑眯眯的——”

他說到這發現兩個人,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去想,其實還,挺般配的?

畢竟世界上有一道公式叫負負得正。

季鳴銳認識池青那麼多年,經常忍不住像個老媽子一樣叨叨,因爲他知道大多數正常人覺得是常識性的東西、在池青面前是一個空白且未知的狀態。

季鳴銳:“你知道什麼是戀愛嗎,知道戀愛的前提條件是什麼嗎?”

池青眼皮一掀:“你看我像弱智嗎。”

“……”

季鳴銳還想繼續追問。

卻聽池青很突然地說了一句:“我可能不是很瞭解那些,但如果對象是他的話,我可以試着去了解。”

季鳴銳一愣。

-

兩人爲那疊厚重的筆錄檔案增添上新的離奇一頁,池青握着筆在落款處簽上自己的名字,他和解臨的名字數不清第多少次並排列在一起。

出門到現在沒戴手套,池青能忍大半天已經堪稱奇蹟,簽完字之後去洗手間仔仔細細洗了一遍手。

冰冷的水流輕輕拍打在手背上,池青忽然想起剛纔在密室裡的那個吻。

池青雖然和解臨說過試試,但是兩個人做過的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牽手,擁抱,再進一步的觸碰並不在他的設想範圍內。

水明明很涼。

池青卻覺得指腹似乎在燒。

等他洗完手回去,季鳴銳和解臨已經換了一個位置,兩個人正站在窗邊不知道在說什麼,季鳴銳難得點了根菸,將從窗戶推開一道縫,看到他回來,把手裡那根菸掐滅了。

池青只聽見季鳴銳說了一句“我的問題都問完了”。

那一句話說得很輕,然後兩個人像剛纔沒有發生過談話似的分開,季鳴銳指指大門,頭痛欲裂:“你們趕緊走吧,下次別再讓我給你們做筆錄了,去點安全的地方,別哪兒有命案往哪兒鑽。”

回去路上,池青仍想着聽到的那句“問題”,季鳴銳問了他什麼?

池青目光落在解臨身上,解臨腿傷康復、也不繼續裝病之後重操舊業,繼續當專職司機,男人手搭在方向盤上,身上隱約帶着些許煙味。

解臨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側頭看了池青一眼:“雖然我很樂意你看我,但是我開車的時候你這樣我容易分神。”

解臨說完又說:“之前在密室裡,你有話沒說完。”

池青想起來了。

原本要對解臨說的話,被一片從屍體身上掉下來的指甲打斷。

半晌,池青在紅燈閃爍之前,指了指自己的手說:“你還沒問過,爲什麼我能聽到那些聲音。”

解臨想起剛認識那會兒把第一次喝了酒的池青送回家,他在睡夢中不太安慰的神情:“如果不是很好的回憶,不說也行。”

池青:“說起來有點麻煩。”

池青是一個就算照着念話本,也能把三千字話本內容縮成兩三句話去講的人,最後簡單地講了一下“以前碰到過一個案子,之後進了醫院,醒過來的時候意外失聰,莫名其妙就聽見了”。

正常人可能會說“你在說些什麼玩意兒”,解臨卻點點頭:“這樣啊,我以前也碰到過一個案子。”

兩個人沒有深入就這個“案子”進行詳談。

紅燈閃爍過後,綠燈亮起。

池青最後還是沒壓住自己心裡的那份好奇,問:“你們剛纔在聊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在意。

在意季鳴銳的看法,也在意解臨的迴應。

他是沒想過要瞞着,但是這戀情公開得實在突然。

解臨:“是聊了幾句。”

池青:“?”

剛纔在派出所裡,季鳴銳邊抽菸邊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裡拋出一串問題。

“談過幾個。”

“時間最長的是多久。”

“腳踩過兩條船嗎。”

“和一堆前任斷乾淨沒有。”

“看你平時這個行事作風……欺騙過別人的感情嗎?”

“……”

“你最好老實交代,別忘了我是幹什麼的,我在警校那堆偵查課可沒白上。”

解臨萬萬沒想到自己本來想秀個恩愛結果差點秀翻車,半晌,他看着前面的路況說:“你朋友對你挺好的,他擔心我是個渣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