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第5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上午10點鐘,一個不尷不尬的時間,吃飯又太早,辦事又太遲。方笑薇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逛,腦子裡一片空白。

吃早飯的時候,婆婆已經明確地對陳克明表示,要他拿出10萬塊錢來給他妹妹陳克芬,因爲陳克芬的兒子小武初中畢業沒有考上縣裡的重點高中,她需要一筆錢去給他交擇校費。婆婆說得斬釘截鐵,10萬塊一分也不能少,陳克明只皺了皺眉頭,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最後還是答應了。

從頭到尾,婆婆的眼睛瞟都沒瞟方笑薇一下,彷佛她根本不存在。

方笑薇心裡堵得要命,被一個人忽視成這樣,她不能不說幾句話,要不然,這口氣不出,遲早會憋出病來。這10萬塊錢方笑薇不是拿不出來,也不是不願出,關鍵看怎麼說。如果婆婆能好聲好氣地跟她商量,能不能幫克芬出點錢,讓小武上個重點高中什麼的,方笑薇會很痛快地拿出錢,心甘情願地幫陳克芬辦事,但問題是婆婆就這樣直接視她爲無物,就這樣目中無人,根本不把她當回事了,難道她就真的自己也不當回事嗎?所以她必須得要發難,必須得讓婆婆知道,這個家,是她和陳克明的家,不是婆婆可以爲所欲爲、指手畫腳的地方,這個家,婆婆還不能代替她方笑薇當家作主。

於是,方笑薇一邊給陳克明搛菜,一邊狀似無意地說:“媽,這個錢怎麼說?是算克芬借的呢?還是算我們當哥哥嫂子的給的呢?”

婆婆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怎麼算用得着你插嘴嗎?我兒子掙的錢,我想讓他給誰就讓他給誰,哪怕拿給乞丐呢,你也管不着!何況還不是給外人,是給他的親妹妹。你坐在家裡一分錢不掙還有理了?”

方笑薇也不生氣,反正婆婆一貫這樣咄咄逼人,生氣只會讓自己被動,她放下筷子,不顧陳克明頻頻地使眼色要她讓步的信息,淡淡地說:“怎麼管不着?這是我家!我坐在家裡也是掙錢。不管什麼,錢也好,東西也好,都有我一半,克明要幹什麼,先要和我商量之後才作得準。您要我們拿出10萬塊,爲什麼就不問一下我的意見呢?”

婆婆沒想到方笑薇會說出這樣不軟不硬的一番話來,一下子被激怒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嚷嚷:“你是什麼東西?我和我兒子說話,你插什麼嘴?惹急了我,老孃叫克明休了你!再娶個黃花大閨女回來生兒子!”

方笑薇聞言變了臉色,感情在這兒等着她呢。就等着抓她的錯處好唆使陳克明離婚再娶呢,這還是人嗎?她壓抑着心裡的憤怒,張了張口,嘴脣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克明見勢不妙趕快大聲地說:“媽!你別說了!這事以後再說!”一邊拉着老太太往外走,一邊看方笑薇的臉色。

方笑薇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來一次這樣的經歷還不如扒一層皮來得痛快。她打定主意,對正往門外走的那對母子說:“不用你們休了,我自己走。你們愛娶誰娶誰,愛生兒子生兒子去吧,我不伺候了!”

陳克明也火了,連名帶姓地叫她:“方笑薇!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方笑薇回以一個冰冷的微笑:“我很想,但我不能。你媽觸到了我的底線。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她第二眼。如果你一定要勉強我,那我們只有離婚。”

婆婆還在那邊氣極敗壞地說:“離婚就離婚!你嚇唬誰啊?我兒子離了你還可以找大姑娘,你離了我兒子只能找老頭子!”

方笑薇不理婆婆的刻薄挑釁,起身上樓去拿皮包。

下樓的時候,方笑薇不意外沒有看到老公和婆婆,大概又是去附近的小公園進行哭訴和安慰去了吧。真可笑,老公撇下她這個受傷害的人不理,一味地安撫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有什麼需要安慰的?她害了人不夠還要到處控訴博人同情,然後陳克明就會偏聽偏信,回來指責方笑薇破壞家庭團結。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天理。就爲了不破壞團結,方笑薇忍了多少年?心裡有多受傷,陳克明想過嗎?難道方笑薇不說,事情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忍字頭上一把刀,方笑薇的心已經被這把刀割得千瘡百孔,時時在滴血,陳克明注意到過嗎?方笑薇不想再忍了,忍到這把年紀了,她還要怎樣,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作爲老公,陳克明本身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缺點,但只有一條,從來都是死要面子,身上只有10塊錢也要借出去或者花出去□□塊,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沒結婚的時候,方笑薇愛他的豪爽和仗義,結了婚才深受這“豪爽”的害,知道這其實也是個大缺點,但怎麼辦?已經遲了,只有忍耐,忍不了了就要時不時和陳克明吵。

方笑薇覺得自從結了婚自己的家就是個招待所,或者是陳克明老家的駐京辦事處。因爲他的仗義,不忘本,老家來人也好借錢也好,陳克明都是予取予求。沒有電話的時候,誰想來就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根本不會通知你,有了電話,只要打個電話給陳克明,各色遠房親戚就拖兒帶女地來了,要幫他們找打工的地方,借錢給他們治病,甚至還要找人幫忙上訪告狀,陳克明和方笑薇那些年的工資都只夠招待這些人的,要不是下海自己開了公司掙了錢,這個家早就散了。方笑薇不知爲這個和陳克明吵了多少次,陳克明保證了這一次,保證不了下一次,只要他家人開口,他就滿口答應,根本不顧方笑薇的反應。

回想第一次被婆婆刻薄傷害的時候,陳克明曾勸過她:“忍一忍吧,我媽都這把年紀了,她還能活幾年?”方笑薇笑容慘淡:“我未必會活得比你媽長。”說是這麼說,但想到陳克明事業正在起步階段,公司慘淡經營,入不敷出,真正是前有埋伏後有追兵,方笑薇不想讓他爲此分心,只有咬牙忍了,打落門牙往肚裡吞。隨着陳克明的妹妹陳克芬的逐漸長大,是非就更多了,婆婆越來越過分,做起了“劫富濟貧”的買賣,劫的是陳克明夫妻,濟的是陳克芬一家,張口就是幾萬幾萬,陳克明答應得略慢一些,婆婆就連罵帶哭,訴說她當年是如何艱難地把兒子養大,現在兒子又是如何不孝,有了媳婦忘了老孃,全是被方笑薇這狐狸精帶壞了云云。陳克明只有全面投降。

陳克芬要結婚,給錢,陳克芬要買房子,給錢,陳克芬要生孩子了,給錢,陳克芬的孩子要上幼兒園了,要上小學了,要上中學了……陳克芬從頭到尾就是寄生在陳克明和方笑薇身上的一條水蛭,除了吸血沒幹別的,而婆婆就是把這水蛭放在他們身上的那個幫兇。這個幫兇現在居然還打算唆使陳克明離婚再娶,這就已經不是幫兇而是元兇了,方笑薇已經忍無可忍了,陳克明曖昧不明的態度讓她憤怒,也讓她悲哀,她不想再面對任何一個人,她要暫時逃離這個讓她發瘋的家。

走在行色匆匆的人羣中,方笑薇顯得特別另類。她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明確的方向,眼睛直視前方,卻沒有焦距。比起那些匆匆的步伐,她更像是在夢遊。

方笑薇心裡有一個問題時刻在壓迫着她,讓她不得不想,不得不問:“爲什麼?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讓她這樣的漠視我,這麼多年不放過一絲機會地折磨我?”

沒有答案。也沒有人會告訴她答案。

該給她答案的那個人還在家裡翻天覆地。而陳克明這一次又準備和什麼稀泥呢?方笑薇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她轉身進了旁邊的三星飯店,刷卡給自己定了一個標間。她要在這裡好好想想今後該怎麼辦,是這樣毫無尊嚴地活下去,還是要爲自己爭取點什麼,一切就看陳克明的態度,這麼多年方笑薇不發作並不代表她性格軟弱好欺,那是沒有觸到她的底線,現在觸到了,她也要好好發作一回,即使要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